“王爷想明白了什么?”
“当年你在府中便与我说过,欲使其贱,必使其贵,你还说我需要一个内应。当时我并未深想,放置了你,如今,你却一一去做了……”李珏按住她的肩头,浑身紧绷,努力克制着情绪,“我早该想明白的,你这样聪颖之人,怎会像他们所说的那样愚笨?我早该想到的,可我却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压在谭素肩头的重担,好像都随着他的话烟消云散,笼罩在她身上的阴郁也拨开云雾见青天。她独自行走得太久了,一路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以为到死的那一刻都得不到李珏的理解。
可如今,他却说想明白了。
李珏将她抱得越发紧,往昔种种,都让他的心揪紧似得疼,“我一直觉得奇怪,你心思这般缜密,根本和鲁桐说的不一样,怎会轻易将令牌外借,原来你……”
“王爷不要说出来。”谭素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清浅:“王爷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发生,从这里出去,一切如常……”
她的眉眼在记忆中还比较模糊,这一刻却慢慢清晰了起来,和她当年初入王府时的模样重合在一起。李珏竟还能记得她的眉梢如柳,记得她曾写下的那四个字:天下无佞。
原以为只是一句妄言,却未曾想她真的会以身试法。
深入敌后,与虎谋皮。
被误解也好,被伤害也罢。
她都承受下来了,比谁都做的好。
李珏一时间只剩无数后怕,可后怕的同时,是庆幸,就好像逼得他喘不过气的那块石头终于松动了一下,“从未有人如你一般,把对策都付诸行动,你虽是女儿身,心性却比男儿还坚韧。当初众人谩骂于你,就连我都没有去理解你,你的心里该有多苦?”
谭素轻轻摇头,“王爷,但凡做成一件大事,总会有人牺牲、有人付出、有人受委屈。王爷尚且能做到,谭素为何不能?况且这对谭素来说是值得的,谭素愿意倾尽全力成就王爷的大义,只愿王爷能还天下盛世清明。”
如今的朝堂,个个追逐功名利禄心浮气躁。能沉下心跟他说这话的人,唯有谭素。
李珏独自支撑着大聂这么多年,寂寞了了,都快失去他的本心之时,终于听到有人说了这番话。当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的心绞痛奇迹一般地停了下来,夜里的空气薄凉,他吸入腹中却如山泉之水沁人心脾,“我答应你,一定极尽全力还天下一个盛世清明……”
谭素情不自禁,抬手握住了他的手,两人的心意都仿佛在这一刻相通,“有这句话,谭素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那你为何之前一直不告诉我?”
谭素莞尔,“先前情势所逼,所以无法向王爷表明身份,如今我已经顺利进入朝堂,可以为王爷做很多事情,王爷大可放心……”
“你如今,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吗?”
谭素被他的声音烫了一下,睫毛微微颤抖,“王爷是指哪些话?”
李珏还在抱住她,两人之间的氛围忽然变得朦胧不清。他猛然松开了手,夜色里他只能看清她大概的身影,就像那支青玉簪子一般清瘦淡雅。
那股心绞痛,好像又开始了。
李珏捂住心口,企图抑制那股疼痛,夜里的冷风使得他彻底清醒,“更深露重,你身上还带着伤,我送你回去吧。”
“有劳王爷了。”
谭素拢紧披风,随着李珏翻身上马。她手上的伤痕已经凝固了,可李珏怕伤着她,一路上都刻意放慢了速度。
长路漫漫,心思愈远。
李珏走了许久都没出声,天蒙蒙亮的时候开口问了她一个问题:“你还要继续留在宁子漠身边吗?”
“当然,我还未得到我想要的结果。”
“什么才是你想要的结果?”
“扳倒宁子漠。”
李珏心绪沸腾,加快了速度,“好,等有朝一日扳倒宁子漠,我必许你高官俸禄、加官进爵!”
至于其他,李珏不敢去想。
不去想谭素屡屡出口的爱慕之词。
不去想她帮他的动机。
他没有问出口的话,等到有一天尘埃落定,她还在他跟前之时,他定会认认真真问上一遍。
乱世当中的儿女私情,如今不当再提。 我家相爷大佞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