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医生与病人间的秘密

　　我亦从病床爬起，出了病房。

　　走廊静得跟一切都死了似的，冷冽的灯光四处洒落。朱淋梦游般在前方走，脚脖歪斜，一扭一拐，嘴里念念有词，就好像在跟空气中隐形的人说话。

　　她来到医生办公室。这里只有华岳大夫一人，坐在灯下读书，从脸到身，一片苍白。女人一言不发站在医生面前。

　　过了良久，他稍抬头，说：“来了。”

　　她说：“来了。”

　　他放下书，站起身，牵住女孩手，扶她爬上办公桌，令她躺好，再慢慢剥她衣服，直至她赤身裸体。

　　“你的病情十分严重，现在对你进行特殊治疗。”华岳大夫悄声说。

　　他的神情与白天查房时大不一样。他的声音像液体金属一样涌动，具有催眠效应。朱淋目视医生，泪水长流。

　　接下来，华岳大夫与朱淋做起了相互治疗。他脱掉白大褂。里面什么也没穿。医生熟练进入病人身体。

　　像意外闯入电影拍摄现场，我慌乱不堪，不禁想，华岳大夫也是病人变身来的吗？

　　我不敢去想医生也在自救，只能猜测大概朱淋的病情真的严重吧。我亦凭经验知道，女病人往往会对男医生有所依赖，进而产生恋慕，甚至变得花痴。她总觉得这医生特好，老想跟他待在一起，盼望他在查房时看到自己，想要他对她做最详尽的身体检查。我暗暗叫苦，无计可施。

　　华岳大夫和朱淋彼此挤压，像把内脏交合在一起。医生昆虫般的躯体上，渗出了淡绿色的致密液体。我这时觉得，病人和医生都在梦境中。

　　若不是亲眼见到，这层秘密便不为人所知。

　　住院部大楼寂寥空洞的气氛像要爆炸。

　　我在一旁窥视，担心被华岳大夫发现，他却沉湎其中，置外界于不顾，也仿佛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医生脸上竟然是一副犹如病人的痛苦表情。他就像一张快要绷断的弓弦。我从中嗅到了医院危机降临的气息。在医生无懈可击却跟凡人一样的肉身上，似乎也闪射出一个地狱投影。

　　这样又回到了从前的问题：医生其实已经死了吗？他们仅仅是以活着的外在面目示人吗？只有死人才能治疗将死之人，此亦属于以毒攻毒的策略。而医生也从病人身上汲取了免疫力。死才是死的最佳之药。

　　每隔三天，到了半夜，朱淋便会自动去到医生办公室，让华岳大夫亲身为她治疗。

　　她回来后，脸蛋和躯体大虾一样红彤彤的，提审的女英雄受刑般，亢奋状态可以保持很久。我不敢问她跟华岳大夫做了什么，只在困惑和嫉妒中走投无路，这让自救成功的可能性变得更小。

　　我不得不咬紧牙关，挺身而上，为朱淋再做治疗，在想象中把自己变身为医生。直到我终于累坏了，腹中涌出剧痛，昏死在姑娘的裸体上。 韩松医院三部曲（医院+驱魔+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