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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堂序跋选》

  《十堂序跋选》

  星屋先生索稿,匆促无以应命,搜索旧作序跋小文几篇,聊以塞责。《板桥家书》序云,几篇家信原算不得文章,如无好处,糊窗糊壁,覆瓿覆盎而已。本文共十一首而题曰几篇,即取此意也。以前常用之别号已嫌陈旧,自今当随时改变,但亦恐终是换汤不换药,自以为愧耳。

  三十三年十月十一日,东郭十堂附记。

  《文史丛著》序

  谢刚主先生以所撰《文史丛著》见示,属写小序。不佞于专门史学系门外汉,何敢赞一词,唯重违谢先生之雅意,若承允许以不切题的文章缴卷,则亦何敢固辞。不佞平日喜杂览,对于四部各有部分的兴趣,又曾闻先贤有六经皆史之语,觉得凡所涉猎亦悉是有用的史料,不特有时想用作解嘲之词,亦实欲以自勉,期于下笔矜慎,无失学问之本意耳。中国史字古文为手执册,西洋则推源于古希腊语,谊云研求,实为学问之总体,此二义夙为不佞所喜,盖就自然万物寻其现象与原则,世称科学,就文献以求其因革之迹,是为历史,史与学其实是一而二,若人文科学则正是史之正名也。我看中国杂书,感觉一种不满,可称之曰史的常识之缺乏,此盖由于史学之太专门化,书既浩瀚难读,学者所致力又多在年代职官之末,遂渐与生活游离,艰于自立,遑论及物。能惧思者当知及今之世复兴史学实为要图,而文史撰述凡有利于此事者,流传推广,亦不容缓。往年读《心史丛刊》三集,以史事为材料。写为随笔,合知识趣味为一,至可益人神智,念之至今未忘。今见谢先生此著,其佳处亦正相同。谢先生尝从心史先生游,又曾闻任公静庵诸先生之绪论,有所著述自能集三先生之长,裨益学子非浅鲜,抑亦庶几足以补从来之缺憾,满时代之要求,其责任尤大矣。

  中华民国三十二年一月十二日,记于北京。

  《正仓院考古记》序

  不佞读大村西崖所著《正仓院志》,始知正仓院及其古物,心向往之,此已是三十年前事矣。嗣于平子铎岭书中得见二三麈尾图,又在别处见开元年款制墨影片,皆是正仓院藏物,令人惊且喜,此固是千馀年前古器物,第其用不仅限于考古,实在可以说是读书常识之一部分,现今学子亦多应知道者也。我辈谈墨上溯南唐,却亦无人见过,今明皇时墨实物尚存,且在沉香亭赋诗之前,岂非奇珍,可开眼界。自读《世说新语》,莫不知有麈尾其物,平常总以为形似拂子,然则王谢家风乃与禅和子无殊耶,正如古德执持现时如意,争能搔背,都非考查旧物,不能知其本来面目,读书作画亦便处处障碍也。夫正仓院御物在日本为国宝,其重要意义所当别论,在异国之人立场自未免稍异,不佞所最感兴味者,乃在于因诸遗物得以窥见中国过去文化之一斑,而此种种名物在中国又多已无考,日本独尚有保存,千百年后足供后人瞻仰赞叹,其为惠实大矣。若日本特殊文化,研究非易,泰西法勒耳翁辈虽有论列,今未及问津,宁从盖阙,唯古称同种同文,则语本无根,泥古而不通今,论学大忌,如或以与中国有关之资料为唯一证据,以为日本古文化即是如此,斯则陷于大谬,无一是处,有如瞽人扪烛以为是日,不但按灭烛光,抑且将灼其指矣。傅芸子先生在日本京都讲学有年,特蒙便宜,得至奈良数次参观正仓院,写成考古记一卷,将以问世,命写序文。傅先生倾倒其该博之学识与经验,以成是书,记录考证,备极详明,辅以多数图象,有益于吾国学子者极大,更奚俟不佞赘言,唯见著书主旨大段与鄙意相合,私心窃喜,固不辞固陋,略述所见,用以塞责云尔。

  中华民国廿九年九月三十日。

  《白川集》序

  我认识傅芸子君已有十年,现在北京图书馆及北大文学院任职,更朝夕可相见,但是提及傅君,总即令人想到北白川,这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傅君客日本京都甚久,居于白川之滨,我们平时通讯写熟了这地名,现在傅君结集居东所作文章,题曰《白川集》,觉得这名字是再适切也没有的了。傅君为人敦厚温雅,日本语所谓美也比远,此可云都人士也,其在日本京都与在中国北京同样的相宜,其所研究者为两国之艺文文物,又特注重于相互之关系,如俗语有之,此宁非宝剑赠与钟馗耶。今人盛唱文化交流,此诚为当务之急,唯文化交流其实是古已有之,其年月固甚长远,其成绩因之亦更广大,非后人所能企及。近世中国之注意日本事情者,固亦大有人赞叹其固有之美,然太半对于过去两国间之文化交际特致其留连欣慕之意,实例至多,即傅君此集,其用意盖与《正仓院考古记》相同,亦正可为最近的一好例子也。窃意异民族间文化相通,自亦各有其饱和之度,今言中日文化交流,似不重在互为炫售,第一当谋情意之交通,如是则言昔年相互之关系,或今日各自之殊异,其用处均极大,学术艺文之书而有外交政治之用,谅当为东亚国士所许可欤。我愿傅君或继此而更有北海集之作,以北京为中心,为乡土研究之探讨,此于傅君亦是极适切之胜业,且与以前工作相合正如鸟之两翼。古人有言,得陇而望蜀,此殆人之常情,幸傅君勿笑也。

  三十一年十月十八日。

  《中国文学与日本文学》序

  梁盛志君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治史学,又留学日本,专心于中日文化交流史迹之研究,历有年所矣。近日更就文学方面,寻求两国相互之关系,编为一书,携以相示,且属作序。余年来不写文章,又俗务繁冗,亦苦无暇,唯读梁君之作,不禁有所感触,为书数行。梁君近若干年中始终致力于日本文化之研究,过去无人注意日本文化,梁君孜孜为此,正是寂寞之工作,现在几乎尽人皆言日本文化,梁君仍屹然守其故辙,此寂寞恐亦与前此不相下也。昔曾有言,在非亲日时或者觉得未免亲日,在亲日时又似乎有点不够客气了。凡对于日本事情说真实话的,永远难免此难。余读《国际文化振兴会征文集》中梁君之文,甚为梁君幸,但心中亦实颇为梁君危。梁君知日本颇深,而意又甚诚,故所言悉从衷心发出,在现今中国人多以日本人口吻谈日本文化之时,梁君独真率地发表其中国人的意见,其不被视为谤书者盖几希矣。乃振兴会独有取焉,审查报告中且有人云,愿得闻诚实的苦言,胜于肤泛的谀词,此不徒梁君之幸,若稍夸大言之,谓中日相知以至相和之机即基于此,亦无不可。梁君本此精神,益勉力于交互绍介之工作,为两国造百年和好之因,实为一大事,此书从文学上说明中日文化交流之事实,正是此工作之一部分,今得早日出版,大可喜也。余老而为吏,于文事日以疏远,但得见学问道上仍有安寂寞者矻矻工作,实为大幸,故写此篇以应其需,若文章之芜杂,则固已审知之矣。

  中华民国三十一年二月十日。

  * 刊一九四四年十一月十六日《文史》第一期。 周作人集外文:1904~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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