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辰时初刻,刘细君准时离开长安。天亮之前,曹宗偷偷溜回了自己的寝室,没有惊动任何人。
离别之时,卫子夫亲往送行,刘细君哭得稀里哗啦。站在卫子夫背后的曹宗则始终面带微笑,偶尔也会安慰几句。
二月二十三,结束了一天政务的桑弘羊匆匆忙忙的赶回家,随便吃过晚饭,又一头扎进书房,拿出算筹核算收入。
自从少府被改编后,汉武帝外出巡游的费用不再盯着少府,而是从他的大农署支出,他的担子比以往更加沉重了。
刚坐下没多久,府上的管家前来禀报道:“启禀大人,外面有一个名叫杜少恒的人求见。”
“杜少恒?”桑弘羊愣了一下,随即吩咐道:“快,快请他过来。”
不一会儿,一个年约五十岁的中年人出现在桑弘羊面前,身材高挑,穿着朴素,看起来如同一个普通的伙计,其实是丰杜记的老板,安陵杜家的主事人,长安首屈一指的布业大亨。
“杜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自从我到了大农署,你就没有主动找过我一次。”桑弘羊很热情,又略带责备道。
他们是世交,父辈都是洛阳的商人。三十年前,桑家被人陷害,多亏了杜家帮忙偿还债务,不然桑弘羊的父亲可能有牢狱之灾。
后来,杜家迁到了安陵,生意越做越大。桑弘羊的父亲经历打击心灰意懒,变卖家产还清债务后,黯然离世,桑弘羊则投身仕途,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早些年,杜少恒和桑弘羊常有来往,亲密如一。但在桑弘羊出任大农令,主持算缗告缗等一系列改革后,杜少恒有意和他保持距离。
刚开始,桑弘羊有些不解,还为此问过杜少恒。杜少恒道:“你如今是朝廷的大农令,主管财政,天天和商人打交道,如果我们往来过密,会被人抓住把柄的,对你不利。”
桑弘羊叹息不已,更加敬佩杜少恒,也有意避免和商人私下来往。
今日,杜少恒主动来访,一定是遇到了麻烦。果然,寒暄已毕,杜少恒有些尴尬道:“桑大人,这件事我本不该来找您的,但实在不忍心丰杜记毁在我的手里啊。”
“杜兄,到底是何事?如果能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在所不辞。”
“前几天,右内史王大人忽然来到我的店中,说我违规出售皇家布帛,是对皇上的大不敬。后来,又查封了我的仓库,让我百口莫辩。”杜少恒一脸无奈道。
少府被剥离财政职能后,明令禁止出售织染署的布帛,市面上除了少量存货,几乎绝迹。
“杜兄,那你有没有出售过皇家布帛呢?”
“没有,绝对没有。据店里的伙计说,举报的我们那几个人确实来店里问过皇家布帛,伙计明确告诉他们没有。但后来,他们竟拿着几匹皇家布帛,非说是我们丰杜记卖给他们的。”
“按理来说,如果只有一面之词,是很难定罪的。只要你们仓库里确实没有皇家布帛,王大人不是蛮不讲理之人。”
“唉,问题就出在这里。之前,田宣出售的皇家布帛在长安很受欢迎,我很好奇,就买了一批过来,想要研究下,一直放在仓库,从未出售。谁知道,竟被他们当做证据,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杜少恒一脸沮丧道。
桑弘羊皱了下眉,沉声道:“这确实有些麻烦。那你有没有找田宣为你作证呢?”
“我找了,但田宣根本不承认。我怀疑,这是王大人和田宣设的圈套。之前,田宣一直替王大人卖皇家布帛,生意很红火。后来,少府不再往外出售,田宣的生意大跌。这个田宣,一直觉得是我抢了他的生意,对我怀恨在心,其实是他的布料质量不行。”
桑弘羊低头想了一会儿,对杜少恒道:“杜兄,你先回去,我会想办法的,必定不会让你受这无妄之祸的。”
“好,那就多谢了。”杜少恒站起身,深鞠了一躬。
桑弘羊郑重道:“杜兄切勿客气,伯父对我父亲有救命之恩,你我从小情同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能来找我,就是看得起我。”
杜少恒眼眶湿润,哽咽道:“好,好,我父亲没有帮错人。”当年,为了帮助桑家,杜家付出了很大代价,是被迫离开洛阳的。
几天后,桑弘羊专门抽出一天时间前往拜访王温舒。对于桑弘羊的到来,王温舒很意外,但毕竟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他不敢怠慢。
“桑大人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王某倍感荣幸。”王温舒亲出府门迎接,热情洋溢道。
“王大人客气了,今日偷得半日闲,想和王大人一起品茗,消磨时光。”桑弘羊微笑道。
寒暄已毕,王温舒果真摆下了茶座,还拿出了今年新出的茶,微笑道:“这是新摘的茶,稀罕的很啊。”
汉朝时期,饮茶并不普遍,只是少数人才有的习惯,一般以酒招待更为常见。
桑弘羊轻抿了一口,赞道:“果然是好茶!”
王温舒淡淡一笑:“难得桑大人好兴致。若是喜欢,待会儿可以拿走一盒。”
客套话已过,桑弘羊不疾不徐道:“王大人,听说你最近在办一桩案子,说是丰杜记违规出售皇家布帛,不知进展到如何了?”
王温舒稍稍一愣,没想到桑弘羊竟是为这事而来,难道他是杜少恒的后台?淡淡道:“不错,我正在查这件事,不知桑大人有何指教?”
桑弘羊直言不讳道:“指教不敢。实不相瞒,这个杜少恒和我是至交,如果他的事情不是太严重,还请王大人高抬贵手。”
果然是他的后台!王温舒喝了一口茶,缓缓道:“好,既然桑大人亲自开口了,我也不绕弯子了。请桑大人放心,我一定会慎重处理此事的。”
桑弘羊微微躬身,淡淡道:“多谢王大人赏我薄面,我会记在心里的。”
“桑大人客气了,你我同朝为官多年,这点同僚之谊还是有的。”王温舒微笑道。
“好,那我今日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拜访。”桑弘羊站起身,准备告辞。
第二天,桑弘羊命管家送来五十斤黄金。看着那堆黄金,王温舒自言自语道:“果然是财神爷,出手够大气。” 长乐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