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阙甲第
王允起居的大屋前面的一片树林,唯闻花香不闻鸟语。这片树林栽种各种各样适合关中气候的阔叶树木,到了六月正是开花的时节。
现在这里,估计是全长安最恬静的一片人工林地了。因为吵吵闹闹的知了,被迎奉上好的家丁赶走一空。没有知了的搞搞震,反倒使得美景更胜一分。
“啪!”一粒白色像鼓一般的圆石子,将一堆黑石子相连带彻底阻断。
“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使得凉亭外的婢女齐齐侧目。他们这个老爷,即是司徒王允;正独自一人下着围棋,这场明显又是黑方输了。
“自己与自己对局还能如此其乐无穷,也就老爷你一人了!”司徒府管家的大圆脸堆满了笑容,看起来非常憨厚。
王允一边自顾自地清台放子,一边笑着说道。“你不懂!击败他人并非不可做到,然而真正击败自己的却是屈指可数!”
这句话要是别人说出来,多半只能让他一笑了之。但说自王允口中就不一样了,因为人家有资格说这句。以往的董卓强到山东诸侯练手都无法碾压,最终是栽在他的手上。
现在马杨二人鞭笞天下风光无限,不过用不了几天或将成为历史。
管家收起了笑容点点头,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王允瞥了他一眼,见他一副受教的一样暗暗好笑。随即又想起了什么,叹息一声。“唉,只可惜以后此般的空闲日子将越来越难得咯...”
杨瓒和天子已经明确给他答复,行动就在这两天。只要马杨二人一倒台,春天就将再次光临自己北阙甲第。就像此院满树花,争芳斗艳并蒂开。
管家当场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王允并没有察觉到,端起大瓷杯子却发现空空如也。“去吧,冰镇酸梅汤!”扬扬头,将杯子递给了管家。那是未央宫的专利发明,自己一尝就爱上了酸酸甜甜的味道。
虽然御医曾说过老胃病不可冷饮,但自己却总管不住嘴。
管家应喏一声,把杯子捧在手上亲自从通道小跑远去。过了近一刻钟,才姗姗来迟。
王允早已口渴难耐,拿起杯子就往嘴边送。一旁的管家神色一阵忐忑不安,随即想起了什么又坚定了下来。
未央宫,养心殿偏殿。
这是一间相对狭窄的小厅,有一扇门通往正殿,而另一个门口则是直接出外。门口上方的木板,写着三个篆体小字。‘掌玺符’
顾名思义,就是各类皇帝专用印玺兵符放置的地方。就连本应由近侍随身携带的大玉玺,今天也陈列在台面正中间。这是一块仿制品,而真货如今应该是在江东猛虎孙策的手中。
闷热的天气,使得里面唯一值班的玺官哈欠欲睡。他伏在案桌,手中的葵扇时快时慢地腰着。这里可没有冰墙,不过好在屋顶高倒也没有热得慌。
外面门口本来是有两个金吾卫当值的,不过都不巧中暑休息去了。宫中由于三番四次裁员,几乎接近空荡。一个时辰下来,也不见一人从门外的大道路过。
“哙,老友!”一个宦官忽然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拍了拍鼾声渐起的玺官。他那像老鼠一样的双眼,正快速地扫视着桌上各式各样的精致盒子。
“嗯?”玺官刚想睡被拍醒,有些恼火地看着宦官。这些没卵的真是贱,早不来晚不来。
“嘿嘿,总管叫你过去一趟!”宦官堆起了笑脸,用光滑的手轻抚玺官的后背。
玺官瞥了他一眼,没告诉地鼻子一冷哼。随即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打着哈欠往外面走去。也不管宦官有没有跟上,径直想向远处走去。他忘记了今天每天看守,也没提防宦官。
果然,这个獐头鼠目的宦官从门口探出半个脑袋。见玺官走远,飞快地跑到案前掀开一个又一个盒子。终于,他发现了玉玺侧边的大木盒。掀开一看,正是他要找的东西。
金光闪闪的半只猛虎,差点把他的眼睛亮瞎。他快速地抓起来,塞进衣襟里。然后盖回木盒的盖子,尽量弄得让人看不出有一丝痕迹。
随即走向门口,还不忘拿出来确认一番。看见老虎身侧的羽林二字,便放下心来塞回衣襟脸色如常地走了出去。
...
时间过得很快,太阳已经没进了西面的太白山中。一轮新月高高挂起,十六的月亮又圆又大就像剥去皮的荔枝一般。倒影在椒房殿不远处的荷塘,被晚夜微风吹出一种残碎之美。
刘协和伏寿二人,此刻就在荷塘边上的凉亭里。两人相互依偎着,遥望天上星辰月色。远处的竹林,隐隐约约传来乌鸦的叫声。塘里面盛开的荷花,香味在东风吹送下夹着蟋蟀鸣声充斥满了凉亭。
“竹林乌啼夜漫漫,一池莲花眸空空。又见残月复为圆,高堂可会现梦中?”刘协看着名月星辰,忽然思念起前世的父母。不知道他们在另一个时空,过得还好吗?
“陛下,没事吧?”伏寿见刘协一首牵挂满满的七言诗脱口而出,不禁担忧地仰头看着刘协的小脸。只见对方的眼角出,罕见地出现了两粒闪闪发光的泪珠。
她慢慢伸起手,替刘协把泪珠擦去。
现在她眼中的刘协,不再是平日里意志坚毅的帝王。而是一个身在异地异域,思归思乡思亲人的游子。这首七言律诗,也充满了无尽空虚。
“无事...”刘协意识到了自己失态,抽了一下鼻子尴尬地干笑了笑。他不习惯在别人年初露出软弱的样子,特别是再女人面前。不过这次实在触景生情,情不自禁。
“可是想念先帝和太后了?”伏寿也算是名门闺秀,自然懂得诗中那显浅之意。还有这种七言诗句比起汉赋要简单容易得多,所表达的意境虽简略犹清晰。
“额...是吧!”刘协嘴角一抽,他才不会想那个便宜老子。倒是躯体的生母王太后,有空无事还是回追忆一番的。不过他和前身都没有见过她,只是存在一幅画像里的人。
“哦,对了!张文远要娶杨家女,你若是懂其中琐事亦可帮忙一把。”刘协忽然想起了张辽的事情,低头看着伏寿说道。
伏寿只有十四岁,可是自小便按照主妇方式教育。所认识的各项礼仪和注意事项,足足可以甩刘协几条街。加上刘协一整天想的都是国事天下事,根本没有空闲和兴趣研究这些。
伏寿听到这句,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喜。为下属置办婚事,向来只是主母身份的皇后权限。刘协忽然让她来布置,这幸福感来得实在太突然。
“妾知道,多谢陛下信任!”伏寿声细如蚊,用力将刘协的身躯抱着更紧。刘协没有说话,微微一笑抚摸着对方纤细黑亮的秀发。
“陛下,大事不妙!”穆顺非也似的从树林下的小道奔过来,打断了刘协一对的卿卿我我。
刘协嘴角一抽,略带不满地往回瞥。伏寿水汪汪的双眸中倒是没有不耐,而是惊讶地偏着头。见穆顺这般慌慌张张,心中一阵不安感上涌。
穆顺还没等刘协开口斥责一番,便冲上前半跪下来。“陛下,王...王司徒他...”
“嗯?”刘协剑眉一竖,盯着穆顺冷汗大冒的额头就要发作。
“王司徒他...驾鹤西去了!”穆顺情急之下差点说出了那个字,不过还是一口气把话说完。刘协帝威日重,身边感受到的最为强烈。
“休得胡言,王爱卿昨日还与朕又书信往来。笔画顺畅词语通顺,何来病重西归一说?”刘协话虽如此,不过他变幻的目光还是透露出内心的一丝动摇。
王允按照历史的轨迹,早已经身死长安城下尸骨无存。而因为他刘协的到来,仅仅受伤静养罢了。鹰眼的自从被穆顺接手以后,情报详细且准确。
伏寿被刘协的怒火吓到,急忙退后两步泪光闪闪。这还是两个月来,刘协第一次在他面前发如此大火。
“陛下且听奴言,王司徒并非病卒,乃是寿终正寝!”穆顺硬着头皮解释道。
“不...不可能!”噩耗来得太突然,刘协根本毫无准备。他还打算踢翻了马杨集团,让王允这个镇国柱石重新执政。没想到就在今天,对方竟然猝然逝去。
“报...陛下,丞相府急报!”一个金吾卫百夫长奔跑过来的狼狈比起穆顺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鞋子都不见了一个。
“念!”
“王子师司徒在府中长辞,享年五十五...” 三国之七雄归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