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一男一女，在雪林穿行。
“姐姐，商量个事。”石头尽量用讨好的语气，黑裙女子吃软不吃硬，几次恶言相向，他的屁股都快被拍肿了。
“说！”
“我想尿尿！”
石头是真的想尿尿，没办法，人有三急。
黑裙女子沉默一会儿，石头暗道有戏，连忙说：“我保证不跑！”
片刻后。
石头垂头丧气，看着黑裙女子打好绳结，哭丧道：“姐姐，你要干嘛？”
“现在你没法跑吧？”
黑裙女子拎着剑，朝远处走去，石头挣扎一番，摇下树上的雪花，心里咒骂恶女人。
黑裙女子找到个树丛，透过缝隙，还能看见石头在挣扎，便把剑插旁边，解开衣物，蹲下来，一阵水声响起。
“小贼太可恶，嘘个不停。”
解决一番，黑裙女子系好腰带。
“桀桀桀桀……”
徒然，山林响彻怪异的笑声，宛如鬼啸，一股冷气从脚底板冲上脑门，黑裙女子浑身鸡皮疙瘩泛起，汗毛直立，伸手去抓宝剑。
“啊……”
黑裙女子惨叫，面前出现一张黑色的，伸出长舌的鬼脸，不等她叫出第二声，肩膀一麻，失去知觉，软倒在地上。
“喂，姑娘，姐姐……”
石头听到鬼笑和黑裙女子的惨叫，头皮发麻，咽下口唾沫，大喊：“你没事吧？”
安静的山林，回荡石头的声音，连一片雪落地都能清晰可闻，石头的心跳加快，想到大青山的传闻，心里泛起恐惧，默念：“山神爷爷，石头平日没少给你上香烧纸，石头又臭又硬，不好吃的，你要收，就收那恶婆娘，细皮嫩肉，还能给您老人家暖床。”
忽然闻到股臭气，石头抬眼一看，一颗脑袋掉下来，一双泛白的眼睛和他对视，还有一条红舌头拖在前面，石头的头发“刷”的立起来。
“啊……鬼啊！”
“嘘！”
树木摇晃，黑影凌空翻身，落到雪地上，现出个黑脸汉子，眼白翻黑，一条红舌头被他塞进袖里，石头保持着“啊”的嘴型，被黑影接下来的动作惊呆。
黑脸“扑通”跪到地上。
“参见少主！”
石头发懵，心跳放缓，不管怎么回事，起码黑影是个人，不是鬼。
“难道此人是玲珑姐姐派来救我的？”
黑脸察觉石头久久不说话，瞥见石头还被绑着，连忙起来，说：“少主恕罪。”
黑脸给石头解开，躬身站在一旁。
被黑脸一吓，石头尿意全无，揉着被勒得发青的手臂，好奇的问：“你是谁？为什么叫我少主？”
黑脸回答：“我叫吊死鬼，少主乃已故陈国太子之子！”
“陈国？五十年前被大赵国灭亡的小国家？”石头挠头，他听说书先生讲过《陈国英雄传》，犹记得一段“陈国皇帝自尽，八百勇士相随”的故事。
“正是！”吊死鬼点头。
石头揉脸，说：“你怕是找错人，我自小在山里长大，也没听过什么陈国太子，我的义父是庙祝，从石头滩捡来的，不可能是什么少主啦！”
“此间故事，一言难尽，但少主身份，属下断不会认错，十四年前，便是属下将你扔在石头滩，让庙祝将你捡去的。”吊死鬼一字一顿，语气坚定，令石头吃惊万分，心乱如麻。
石头强忍酸楚，道：“我，我不知你在说什么，我若是你的少主，你为何将我扔在乱石滩，我的父母为何要将我抛弃？你定是骗我吧。”
“少主！”
吊死鬼跪下，举手发誓，说：“属下绝无半句假话，当年之事，属下自会与少主解释。此处即将变成风云之地，属下千里迢迢赶来，便是来救少主。”
“风云之地，山宝？”
吊死鬼说：“山宝确有，传闻众多，只是其一，主要是因为魔宫宫主玲珑妖女盗取通仙令，大赵皇室发布诛魔令通缉，有线索指向此处，江湖各门派、大内高手相继赶来，属下担心少主安危……”
玲珑姐姐有危险，石头心道，念头所至，对身边的吊死鬼也警惕起来，自己既然是他口中的“少主”，为何十四年来不管不顾，为何现在又突然出现？
其中疑点太多。
石头只是鲜于人交流而显得木讷，脑子并不笨。
雪夜昏黑，吊死鬼看不清石头表情，只以为石头年少被惊呆，又道：“属下观少主身负内功绝学，根基不稳，时日不多，可否遇得一位白衣妖女？”
石头闻言，便知吊死鬼不明他与玲珑姐姐关系，既然他如此问，想必是确定玲珑姐姐在此山中，若是说谎，立即就会被他看穿。
石头就把那晚所见说出来，只是略去玲珑仙子逃回的叙述，说自己救到逍遥子，对方性格古怪，起先欲杀自己，后又传功给他，言称要替他报仇。
“他的尸体就埋在庙后树下。”
“逍遥子！”
吊死鬼一把抓住石头肩膀，眼睛瞪起，摇晃说：“他可曾传少主一块金属碎片？”
石头吃痛，连忙摇头。
吊死鬼似是想到什么，松开手，跪倒在地：“少主恕罪，属下听闻逍遥子轻功绝世，少主能得逍遥子传功，激动莫名，老主人大仇能报矣。”
石头板起脸，说：“起来吧，你既称我为少主，那可否告知我之身世？我姓甚名谁，父母何人，仇人又是谁？”
吊死鬼起身，说：“此地不宜久留，属下先带少主离开。”
吊死鬼作势欲抓起石头。
“且慢。”石头连说。
“少主还有何事？”
石头说：“刚刚的恶婆娘呢？”
“她乃七侠之一儒书生林浩然之女，林如烟，七侠以忠勇仁义名震天下，武功虽不咋地，却与各大门派来往密切，关系复杂，属下不愿招惹，只点她睡穴，半个时辰便会醒来。”
吊死鬼见石头扭捏不说话，脸上露出“我懂”之色，怪笑：“林如烟确是绝色，能与少主做妾乃天作之合，可惜身染怪病，活不过双十。”
“啊？”
石头张口，他刚才只是在想自己被恶婆娘打半天屁股，怎么着也该打回来，熟料吊死鬼说出这么一番话，脸蛋通红，想辩解几声，人已在半空，却是被吊死鬼一声“得罪”之后，抓住背心，往树丛飞去。
吊死鬼几个起落，将雪地上的林如烟抓起，一边一个，往深林掠去，片刻后，钻进一个山洞。
点燃篝火，吊死鬼说起石头身世。
五十年前，大赵先帝崛起草莽，自燕地起兵，铁骑纵横天下，兵锋所指，勇猛无敌，横扫北方十国。
当时陈国偏居一隅，国家安定，却被大赵入侵，国君率兵抵抗，奈何铁骑无敌，国破家亡，自尽于宗祠，八百勇士相随。
而尚且幼年的陈国太子在宫中太监保护下，流离失所，四处逃亡，图谋复国大业，培养出一批精干杀手，吊死鬼便是其中之一。
十五年前，陈国太子隐居秣陵，与一位少女相爱，珠胎暗结，奔波半生的太子不愿南下，支持他复国的内部集团分裂，一派欲杀少女，继续复国，一派则赞同归隐，认为大势已去。
陈国太子心灰意冷，携少女逃亡，欲寻一地了此残生，复国派追杀而至，归隐派极力保护，恰逢少女临盆，产下一子，复国派头目下令杀掉太子，抢夺婴儿，欲培养一位傀儡，吊死鬼几人得太子重托，将婴孩救出重围，太子与少女双双赴死。
提到此处，吊死鬼两眼含泪，道：“属下与几位兄弟一路逃亡，各自分散，身受重伤，不得已将少主放在乱石缝隙，逃至山神庙，听见庙祝磕头求子，我便装鬼弄神，让他前去乱石滩带回少主，我自己则引追兵逃走。为防对手发现，属下一直不敢来见少主，还望少主恕罪！”
吊死鬼言辞真切，石头暗暗疑惑，莫非自己错怪他？
玲珑姐姐说江湖险恶，人心叵测，至亲之人尚且反目，路遥知马力，不能光听只言片语。
“先生救我于生死，乃是大恩，何来恕罪之说？”石头又想起说书先生常讲的故事，便把里面的话套来，装模作样。
“哼。”吊死鬼冷哼一声，看向躺在旁边的黑裙女子，道：“既已醒来，偷听作甚？”
石头看去，黑裙女子林如烟从地上坐起，斗笠不翼而飞，俏生生的脸蛋，眸子含煞，叱道：“好啊，你们竟是陈朝余孽，今日落入贼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我活着，定要告知朝廷，将你们这些逆贼绳之于法！”
说完，双眼一闭，生出死意。
“桀桀……”
吊死鬼出手迅捷，石头还未看清，林如烟便已经不能动弹，睁眼喝道：“江湖五鬼之一的吊死鬼，只会些吓人点穴的卑鄙手段吗？”
“林姑娘好大脾气，便是你家老爹在我面前，也要叫声前辈，你也不用激我，你想等披风刀展城，怕是没希望的，他自身难保，又岂会救你？”吊死鬼怪笑道。
林如烟凤目腾起波光，叱道：“你将展叔叔怎么样？”
“我与他无冤无仇，又岂会拿他怎样？只是现在山下各派齐聚，鱼龙混杂，而我又将姑娘留下的标记一一除去，一时半会儿，他追不到这儿。”##### 通仙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