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吃三碗粥,陈无邪饱了点,把黑乎乎不知什么熬成的药喝下,又酸又苦,差点没让他吐出来。
林如烟连忙帮他拍背,冬梅打来清水漱口,才算把恶心的感觉压下去。
不一会儿,春兰、夏竹提来热水给他洗澡。
陈无邪并不习惯这种全方位的服侍,但耐不住几女七手八脚。
秋菊也不适应这种服侍,她比其她三女笨得多,很多时候都是站旁边红着脸看着,做些提水、拿毛巾的活。
一番折腾,陈无邪被送上床,婢女们吹灭蜡烛后关门离去。
丝丝冰寒透骨,陈无邪知道那是从林如烟身上传过来的,寻常人估计要被冻坏掉,但他却觉得很舒服。
床并不大,翻身难免触碰,林如烟就像炸毛的刺猬,陈无邪不小心碰到,她就立即缩起来。死死扯着被角。
林如烟的身体紧绷着,心跳加快。
她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半个月前,她觉得她要死了,那种即将死亡的感觉,就像一点一点坠落,让她恐惧。
然后,那个女人找到她,并把男人放到她身边,她身上的寒气,如同找到宣泄的地方,朝着男人涌去。
她活下来了!
后来,那个女人要她演一场戏。
林如烟想活着,所以,她答应下来,之后,她就成为陈无邪的妻子,陈家的少夫人。
而她的任务,就是陪在男人身边,对她有利,对他有利。
她陪他睡过十五个夜晚,但他是昏迷的,她觉得就跟木头睡觉一样,唯有每天夜里,那双血色的没有丝毫感情的眸子盯着她时,她才会觉得害怕。
幸运的是,要她命的寒气,变成救她命的妙药,他的魔性逐渐被寒气化解。
今晚不同,他是醒着的,他不再昏迷,而他们是名义上的夫妻,他完全可以伸出手,向她索取。
她已经是双十年华!
若非怪病缠身,林如烟早就嫁给门当户对的名门公子,养儿育女,二十岁不嫁,算是大龄姑娘,要么没人要,要么性子傲。
所以,她并非是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少女!
如果他要的话,是给,还是不给?
林如烟纠结,睡在床上,对她而言是折磨。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林如烟听到旁边的微酣声,心中一块巨石落地,睡着了就好。
可不知为何,她又有点淡淡的失落和忧伤,她对自己的身体很自信,容貌也不差,陈无邪竟然睡着了?
女人心思,就像海底的针。
夜半,陈无邪苏醒,他扭头望向窗外,那里似乎有人在看他,然而,那里什么也没有。
他明明感觉到那里有个人!
他注视着,好半晌才收回目光,身边的女人睡得香甜,他体内的血在燃烧,眸子释放丝丝血光。
躁动,想破坏一切,杀生的躁动!
他坐起来,盯着女人,伸出手,触碰到她的香肩,冰肌玉骨,寒意刺来,令他心头的躁动稍缓。
好一会儿,陈无邪重新睡下。
娇躯轻颤的林如烟松一口气,他越来越清醒了,和一个随时会暴起杀人的魔头睡在一起,谁都难以入眠,她一直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当陈无邪扭头的时候,她就醒了。
林如烟知道窗外有一双眼睛,目光是复杂的,嫉妒、高兴、哀伤等情绪混合。
他经历什么,会变成这样?
摩云山,别院!
听到脚步声响起,仙清儿双眸睁开,冷道:“你发过誓的!”
“师父只说十年内不能与他相见、相认,我并没有与他相见、相认!”回来的玲珑仙子淡漠道。
“你……”
玲珑仙子淡淡道:“他很聪明,师父的安排不见得有用。”
“锦衣玉食,美人美婢,家财万贯,这样的生活,不好吗?”仙清儿哼道。
“他有一双能洞穿人心的眼睛!”
“等他回忆起一切再说吧!”
读书、写字!
院子内,陈无邪过着重复的生活,与世隔绝,如此,三个月悄然溜走。
人间四月,齐地芳菲正盛,当踏青游玩!
久居小院的陈无邪得老先生邀请,参与桃花文会。
陈父、陈母大为反对,老先生却说好男儿当走四方,偏居一室,心性难免出问题。
仲春时节,乃放松心境,广阔交友,培养情操的大好时光,岂能浪费在陋室之中?
陈父、陈母考虑后,还是答应老先生,那句“心性难免出问题”戳中要害。
陈无邪出门,陈家头等大事,众人紧张得就跟陈无邪要去送死一样,各种安排,比皇帝出行都要麻烦,弄得他哭笑不得。
少泽城是一座历史名城,自古以来,文风鼎盛,每年都有大大小小的诗会、文会。
桃花文会由桃园举办,是开放式的,邀请文人雅士、名人侠客聚在一起赏花、怡情,游玩踏青为主,作文作诗次要。
老先生并没有来,他脾气臭,不大受欢迎,而且,桃花文会的受众偏向于年轻人。
他教陈无邪三个月,对这个弟子很满意,虚心好学,勤奋努力,可惜就是太安静,安静得可怕,没有一点年轻人该有的活泼热血。
少年老成是好事,可老成得过分,那就是妖孽,老先生便寻思让陈无邪出来交几个朋友。
桃园,遍布大江南北的青楼。
说是青楼,却又太低俗,桃园所在,必定是一片桃园,园内散落雅致的亭台楼阁,分前院、后园。
前院的女子挂牌接客,后园的女子则卖艺不卖身,却又个个绝色,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各有所长。
桃花文会便是在后园。
踏进园子,花香扑鼻,只见半山桃花,桃枝被人精心修理过,自然却不杂乱,每一枝都给人美的享受。
微风吹来,花枝摇曳,有花瓣随风飞舞,白色的、红色的、粉红的、白里透红的,落了满地。
地面是精心打理的草地,绿油油,间杂花瓣,歪斜的小径用鹅卵石铺开,有种扭曲的美,往里走,偶尔会见三三两两的文人雅士品高谈阔论,也有绝色女子抚琴吹箫,听者轻踏节拍,享受至极。
陈无邪身边,林如烟寸步不离的跟着,后边是提着食盒的夏竹、冬梅二婢,前边青衫青年说着笑着。
他是老先生介绍过来,给他做伴的,也是老先生的弟子,家贫却有大志气,姓李,字伯舟!
李伯舟语言幽默风趣,学识渊博,在少泽城素有雅名,他的腰间永远挂着一柄剑,却从未拔出来过,相识的便笑称他为“文弱青衫,仗剑走天涯!”
从李伯舟和旁人的寒暄中,陈无邪得知老先生在少泽城也是一号人物,连赵国朝廷都来请他出去做官,却被他拒绝,顽固得很!
或许是因为李伯舟的名气,或许是因为林如烟、两婢的容貌,陈无邪身边聚起一些人。
陈无邪话不多,安静的听。
物以类聚,李伯舟有大志向,他们谈论的也是国家大事,赵、蜀、楚争霸。
“自五十年前赵国先帝崛起,铁骑横扫十国,江南楚国、青道以南的蜀国,三国鼎立。武帝死后,新君登基,励精图治,放马南山,天下承平已久。但新君宏图大志,平定西北雪原、威服北域野人,文有丞相南城固,武有上将军凌如玉,不出十年,赵国铁骑必定南下牧马!”
青年话语铿锵有力,他生得虎背熊腰,雄武有力,面容铜黑,乃白泽书院的学生,李伯舟的朋友,仇生秀!
仇生是复姓,单名秀,陈无邪觉得他不该叫仇生秀,应该叫仇生壮,“秀”字与他着实不沾边。
说完,仇生秀瞥向林如烟,虎目深处,闪过一丝热切,看向陈无邪时,却有些疑惑,陈家?
少泽城什么时候多出一个陈家?
可惜,美人有主!
李伯舟摇头,道:“不,十年太长,新君明年甲子大寿,再等十年出兵,岂非老死病床?去年冬天,蜀、楚两国调兵频繁,不出一年,狼烟再起!”
“谁胜?”
“赵国休养生息三十余载,兵强马壮,铁骑无敌!”一人道。
“不然,铁骑无敌,江南水网密布,蜀地山高林密,如何施展?江南有长江天险,蜀地有青道为屏,几十年来,赵国铁骑数次南下,皆无功而返!”仇生秀反驳。
与他争辩之人耳红脖赤,恼道:“赵国编练水师、山林兵,定能胜之!”
围绕赵、蜀、楚三国,众人争辩起来,陈无邪在旁看热闹,倒也觉得有趣。
李伯舟惭愧道:“陈师弟莫要介意,都是性情中人。”
“李公子觉得哪国能胜?”林如烟忽然问道。
李伯舟道:“天下纷争,谁能言胜?三国相争,互为犄角,若胜,亦是惨胜,何况,三国之外,还有武林搅局,看不清,看不透!”
“呵,天下还有李伯舟看不透的事儿?”
一个嘲讽的笑声响起,众人扭头,就见个锦衣青年,白袍俊朗,仪表堂堂,摇着折扇,潇洒自如,身边美姬围绕,士子相随,端得气派万方。
他一来到,众人都站起身,便是心高气傲的仇生秀,也低头行礼。
李伯舟见他,淡淡一笑,抱拳道:“原来是世子殿下,世间多的是李伯舟看不透的事情。”##### 通仙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