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令非终于找到机会跟荀长颢配合舞剑,二人在凌霄苑外与梧桐苑之间一处开阔园庭,青梅和红豆自然是巴巴地求观望。
二人先用剑鞘作剑,以免伤及彼此。律令非的舞剑动作已畅然如行云流水,本就是柔和的身姿,加之律令非也是练过拳脚的人,自然而然,通体流畅,招式优美,形神兼备。
荀长颢教律令非的是双人舞剑的一部,而他自己的是另一部分配合,二人是招中有招,分分合合,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每一招都在分寸之间,双飞燕,剑走龙蛇,双星移位……
从一开始荀长颢指挥节奏,渐渐习惯了节律进行下去,仿佛是天造地设地无间配合。
律令非投入全身心地在剑舞招式之间,分行转合的一招,她终是失手了,幸亏只是剑鞘,径直抵在了荀长颢胸口。
一刹,气氛僵化。
“幸好用的不是剑,否则我不得落得个谋杀亲夫的大罪。”
律令非一本正经地自嘲一句,收回剑鞘拍了一把荀长颢的胸口,不过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
“你出剑确实很凶,若是对敌人,自是一招制敌,不过舞剑会配合音律,到时候找准节奏便不会出现这样的失误了。”荀长颢毫无责怪。
青梅和红豆也在一旁松了一口气。
“还搭配音律,那如果不通音律听不到其中的节奏怎么办?”律令非被戳中难点。
“这……”荀长颢一时无语。
“侯爷与夫人舞剑可是需要音律配合,红豆可以帮忙。”红豆看出二人的为难便毛遂自荐。
“你会何种乐器?”荀长颢问道。
“琴,还是夫人教我的呢。”红豆回道。
荀长颢目光流转至律令非,她自是无法解释,为何就连自己的贴身丫鬟都会抚琴,而自己却一窍不通。
自然,荀长颢未加以追究,律令非自出死入生后的改变早已解释不清。
堂堂侯府自然不缺一把好琴,荀长颢让红豆弹奏一个曲调,律令非与青梅只能懵懂两相望。
“舞剑的配乐只是为了让舞剑人配合得更加天衣无缝,你无需在意是什么曲子什么调,只要听曲中的重音转合,进而将招式流畅演绎。”荀长颢解释道。
“我试试。”
红豆指尖的琴弦拨动流转音律,律令非仔细去听去分辨,究竟何处为招式之间的最佳契机。律令非尝试舞动去融入音乐,竟是如此不易,差点连滚瓜烂熟的招式都混乱得一塌糊涂。
律令非手中的剑鞘脱手落地,手腕都因为混乱的动作紧张得打颤。
“停。”
荀长颢一把握住律令非的手腕,无法配合音律可以慢慢练习,可她若为了强行追寻节奏而伤及手部筋骨才是得不偿失。
荀长颢带律令非在庭亭里坐下,他给律令非按摩过度紧张的手腕,放松错乱的筋骨,指尖的力度恰到好处,神情既温柔又投入。
“若是太难了就放弃吧,你先前本就身体大伤,过于逞强只会给自己造成更大的伤害。”荀长颢由衷退却了。
“放弃?怎么可能,我之前的伤早就好了,我只不过是乐感不太好,只要勤加练习一定能克服的,我才不要轻易放弃。”律令非却毫无退缩的意思。
“我本以为你根本不会接受同心会的邀请,更无法料到如今你居然如此执着拼命,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荀长颢心里疑惑。
“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掌握自己的命运。”律令非蓦然眼里坚决。
“此话何讲?”
“我绝对不要当那种柔弱可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怎能任他人乐意说娶就娶,说休就休!”
不任人休娶,这个世代的女子岂有如此大的权利?父亲可以决定她们的一纸婚约,丈夫牵过她们手中的一段红绸,从此以后,她们为谁盘长发,为谁着红妆,为谁辛苦为谁甜,命运里都已成定局。
律令非这番话本当是狂妄言论,可荀长颢恍惚记得,他应当是听过类似这番的言语的。
“你好像不属于这里……荀长颢不禁感叹,律令非却不自觉慌乱了手指。
二人没有继续练习,荀长颢若有所思地回到梧桐苑,寂无人声的房间如此冷清。他从柜中取出一个油亮如新的精雕木盒,他小心翼翼开启,其中容纳的是历经岁月犹新的新婚礼服。
晋姝第一次拒绝荀府提亲的那天荀长颢终身难忘。
先侯爷领着荀长颢拜访晋王府,提亲之礼预备周全,一丝不苟。少年荀长颢周正俊郎,文武双全,德善相传,是众多皇亲国戚中为数不多的好儿郎,荀府更是晋王府门当户对的不二人家。
荀长颢一心遵从父母的意思,此番而来只为诚心求亲。
晋姝他是见过的,曾在宫中的几场宴会上,二人也有过礼貌的交流,她擅琴棋书画,爱诗词歌赋,文采斐然,谦逊温和。
在当时的荀长颢看来,她正是别人口中所说,秀外慧中,蕙质兰心的大家闺秀,也定然会是一位举世难寻的良配。而荀长颢之所以会爱上她,却是之后的事了。
“我不嫁!”
那日,就是这样一声冲撞,晋姝从客厅外闯了进来,不仅破坏了融洽的气氛,更一改往日留给荀长颢的印象,也成了他今后最显著的印象。
晋姝地两个贴身丫鬟也追赶了过来,晋王爷赶紧吩咐道:“湘兰泽兰,快把郡主带下去,真是成何体统!”
“王爷,郡主这是?”
“我不嫁,我才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柔弱无能的姑娘,我绝不会随随便便嫁给任何人,我的婚姻我自己做主!”
提亲一事因为晋姝而搁置,但晋王对荀长颢却是中意至极,便会时不时邀请他过府叙话,可晋姝却总对他冷眼相看。
直到那一日,荀长颢再次来到晋王府,花园里绽放春的茂盛百色。
晋姝放飞的纸鸢被卡在了王府书楼百卷楼的顶层屋檐缝上。她在三丈高楼的走廊,无惧无畏地站上了围栏,单手抱着围柱,伸手去探纸鸢。
指尖与纸鸢在风中擦肩而过,晋姝脚下一用力,一把抓到了纸鸢,脚尖也从窄小的围栏上滑轮,僵持许久的手臂无法抱紧围柱子,整个人便受力摔了出去。
“郡主!”
高空坠落的感觉犹如跌入死亡,晋姝却未跌入地狱血溅一地,反而是落入了一个可靠的怀抱,在他的保护下平稳降落。
晋姝在那一刻,才眼里有了荀长颢。
“谢谢你救了我!”晋姝害羞又傲娇地转身无法正视荀长颢。
“如此之事实在危险,郡主以后莫要再为。”荀长颢关怀道。
那时候的晋姝是最美的晋姝,她说过的话荀长颢刻骨铭心,一一记得。
“就算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也不会答应嫁给你的,我不属于这里,更不会属于你!”
“世子,你若能带我出去玩,我便交你这个朋友。”
“荀长颢,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我了,你会不会怀念曾经的我呢?”
“长颢,我好像,挺喜欢你的……”
缘分都是顺其自然,荀长颢未有半分强求,是上天将晋姝推到他的怀里。
自此以后……
晋姝答应嫁给他的那个定情时刻,是何等地欢喜快乐。可洞房花烛夜他掀开红盖头下哭成泪人的晋姝才是他今生最大的未解之谜。而从那之后,他的爱也沦为迷题,直到晋姝死于非命,才终结于无解。
晋姝穿过的嫁衣毫无温存,而她这个人也冷若冰霜。冰冷到荀长颢曾经怀疑,他极尽欢喜迎娶进门的夫人,可当真是她深爱不疑的女子?
回忆终结于荀长颢重重盖上木盒,他曾以为晋姝已经入棺入土,他也会把唯一挚爱的感情在心坟中埋葬,事到如今,只剩他一人在世耿耿于怀,又何必呢?
次日,荀长颢如往常一般的时辰向楚湫霖请安,这一去,便像是入了审讯室。楚湫霖,荀长献兄弟二人,大嫂和三弟妹,来得别提多齐全。平日里都是荀长颢审别人,今日却是他被审判。
“长颢,今日娘召集你大家来,是要正式与你商讨那个女人的事。”楚湫霖大显主母风范,“娘与你大哥嫂嫂们都商议过了,杜若菲留不得。她十足是个攀附我侯府高枝的恶女子,用她那副好皮囊迷惑人的眼睛,假借虚名欺骗大家实则名不副实,为人虚谎,不尊长辈,不睦妯娌,在侯府里也惹了不少风波,理当休妻。”
楚湫霖说是商讨,却更像举家给荀长颢下最后通牒似的。
“大哥同意娘的说法,二弟妹看起来绝非善类,而且也实在不懂尊重兄嫂,不孝婆婆,自打她进门,咱们荀侯一贯的安宁都被打破了,把三代人之间的上慈下孝搅成一塌糊涂。可谓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留不得,留不得。”荀长献以长兄的身份率先开口,汪莲房坐在附位却不敢苟同,眼神里也多有犹豫。
另一边,戚婉使劲儿给荀长仁使眼色让他开口道:“是是是,这二嫂除了长得好看点,真找不到其他优点,那嘴是真不饶人,必争输赢啊!”
“可不是,因为一点小误会,二嫂一直对我有意见,我多次想与二嫂讲和,她却始终不将我看在眼里,同一屋檐下生活,又何必呢?”戚婉开始了她的表演。 卿本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