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更，负责夜香的两个下人抬着夜香桶送到后门，夜香女已经到了。
“你听说了吗？侯爷今天购置了一批贵重物品摆设在紫藤苑，你说先夫人都死了五年了，侯爷还对她念念不忘，把她生前的住处安排得比任何一个院子都富贵华丽，这是何必呢？”
“又没人住又没人欣赏，真是浪费了。”
“侯爷的心，你我当下人的怎能明白呢？”
下人闲话说着，夜香女罩在麻衣服厚裹里，一边听着感人肺腑的情意，一边倾倒臭气熏天的夜香。
“这里实在太臭了，我们回去歇着吧。”
“那行吧，倒夜香的，这里交给你了，走时记得把门带上。”
“好。”夜香女唯唯诺诺地不敢不答应，比低等下人还低等。
夜香女一己之力倒完了夜香，正欲关门时，漆黑的眼睛透过门缝映照出侯府里的灯火，那是何等的暖意和光明。
她终究轻车熟路地去到了紫藤苑，无人无声，她推开房门，在一片昏暗中既不会撞到柜子，也不会踩到椅子。
她眼里闪烁着微弱的光，一间冷冰冰的屋子，冷冰冰的金银玉器，也曾住过冷若冰霜的人儿。
蓦然间，庭院里充满火光，她的脚步停顿浑身僵住，律令非已经带人将她围住。
“果然你就是小偷。”律令非沉着开口。
夜香女缓缓转身过来，低头的麻布斗篷帽完全遮挡住面容，只有一刹看见了律令非和荀长颢并肩而站，她便重重跪倒在地，整个瘦削的身体包裹在厚重的麻布里面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夜香女一磕一个响头，吐露的每一个字都在颤抖。
“你为什么偷东西？为什么偷到这儿来？为什么打扰她的清净？”荀长颢的眼里丝丝缕缕的哀伤不经意流露。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夜香女没有第二句话，只是磕头认错。
“拿住她……“律令非一声令下，“别让她把自己撞死了。”
下人们靠近夜香女，身披脏污的衣物散发阵阵恶臭，使得所有人都嫌弃地下不去手。
“别磕了。”荀长颢开口制止道，她当真一头埋在地上啜泣不止。
“负责丫鬟说这里偶然会出现人迹的脚印，她还曾嗅到过莫名的恶臭。我倒过一次夜香，下人们因为怕臭都会躲得远远的，任后院门开着让她处理，于是我就怀疑到她。这次我故意让下人透露这里有宝贝可取，她果然上钩了。”律令非解说道，“她应该是贫穷所迫，又听说府上有无人居住的院子里满是珍宝，才动了心思。以她对侯府路线的熟悉程度，应该有很多年了，偷的东西恐怕她自己也记不清有多少了吧。”
律令非的推理条理清晰，思考明确。她亦是心有所感，眼前这个夜香女，确实看着凄楚可怜。
律令非走上前质问说：“你明明一开始只是偷些不被发现的小东西，为什么最近一次就偷了三样轻易会被察觉大宝贝？”
“我没有，我没有！”夜香女俯身否认道。
“你不承认你偷东西，那你进来这里做什么，寻求刺激吗？”律令非自是不信贼的矢口否认。
律令非的质问是严厉的，在执法者的眼里只有犯罪和无罪，没有富人犯罪和穷人犯罪的差别。眼前的夜香女，就算她穷困潦倒，即便她知错悔过，也是犯了盗窃罪。
夜香女强忍住哭泣，几乎是匍匐在地上向外爬，所有家丁退避三舍，就连律令非也避开了她的手，她的目标是荀长颢。
当她满布伤痕的手颤抖着伸向荀长颢时，他下意识退了一步，让她抬起的身首狠狠摔在地上。
“以前被偷的东西就算了，把她赶出去，别脏了这地。”荀长颢冷眼下达指令。
下人们拖走夜香女，律令非没有揪着他不放。若是失主都不计较丢失之物愿饶过盗窃者，她又何苦为难一个已经低微到尘埃里的可怜女人。
荀长颢目不旁视，没有低头看她一眼，亦没有回头追望一眼。夜香女被拖出去那一刻，律令非看见了她眼里泪如涌泉，混着额头的鲜血，就如同血泪一般滑落脸颊。
荀长颢走进了房间，缺了几样摆设无妨，他看一切如旧。
在梳妆台上，堆叠着各式各样的木盒锦盒，里边装载着数量庞大首饰。荀长颢曾想把全天下最美丽的饰物都送给晋姝，最后都落得个堆积尘灰。
“这些都是你送给先夫人的？”律令非站在荀长颢身后，模糊的镜子映照他触景生情的悲痛。
“可是她一样都未曾戴过。”荀长颢话语里的苦楚隐藏不住。
“被那个夜香女偷走的东西真的无所谓了，不需要追回来吗？”
“没关系，还有这些东西，放着也是无用了，你处置了吧，扔掉或卖掉，你看着办吧。”
荀长颢是个何等清醒的人，唯独在爱情与婚姻这件事上，他像个傻子一般被两个晋姝耍得团团转。而看透一切的律令非，选择了向他隐瞒真相。
律令非第二日便来到了紫藤苑收拾首饰，她并非一个人来，而是带了董湘兰一起来。
“侯爷说把这些多余的首饰收拾掉，但我想如果是先夫人本人的遗物就留下，其他的就送往首饰铺看能否二次贩售吧。”
因而律令非需要董湘兰的的帮助，只有她知道哪些是晋姝的东西，哪些是荀长颢后来所赠。
董湘兰打开一个大盒子，里面的珠宝首饰已经寥寥无几。
“这么大的盒子装这么几样碎小首饰？可能那个夜香女常年来偷的都是这一盒里的首饰。”律令非随意猜测道，此事已告一段落。
显然夜香女的窃取手法并不高明，但既然首饰还有多数，为何她突然就转向偷盗大件摆设？
收拾的过程中，律令非还发现几副成套的首饰各有残缺。或缺了一对耳环，或少了一副钗子，而当时掉在紫藤苑外的珠钗就属于其中一支。 卿本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