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童确是因为昨日眼看荀韫玉被抢走一事报官,却被京兆尹府当做顽劣孩童打了出去。他今日直接走到了刑部公府,依然没有人拿他当回事。
“虽然看你年纪小小的一身轻浮之气,居然还有一颗伸张正义的心。”律令非不禁感慨。
“我没有啦,既然韫玉没事,我要回家了。”男童转身欲走。
“等等。”律令非唤停他又召唤了一个刑部公府的护卫,“现在外面有专偷小孩的贼人潜伏在暗处,你负责护送这个孩子安全回家。”
“是,夫人。”
男童实在受宠若惊呆愣住,律令非又问:“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阿苦,我叫阿苦。”他回答。
律令非迟疑一刹,世上怎有父母给孩子取名叫作苦?
“身上有银两吗?”律令非向护卫讨要到一两碎银,递给阿苦,“拿去买糖葫芦吃,吃了甜的就不苦了。”
阿苦小手接下沉甸甸的一两银子,眼里满溢对律令非的崇敬光亮,与荀韫玉初次为她的球技折服如出一辙。
“夫人,我不是捣乱的孩子,这个,这个是我昨天从那个坏人腰上抓到的,我不知道有没有用!”阿苦掏出一张材质细腻柔滑但存在划痕的白色织帕交给律令非。
“一定有用,你这小子很厉害啊!”
律令非收下帕子,这可是嫌犯贴身之物。阿苦被护卫送走,律令非一边往刑部公府里走,一边查看这方帕子。
“这料子触手柔滑细腻,可猎人穿的衣服却是粗糙缝补。”
帕子上绣的花样更是稀奇,律令非知道古人心灵手巧,在绣帕上刺绣的类型众多,可这绣了一个碗,碗里盛了个“食”字是何意味。
律令非直入刑府,只见唐宋在庭中紧急集中一队捕快。
“唐宋。”律令非唤道。
“夫人!您怎么来了?”
“你们这是要行动吗?有猎人的线索了?”
“是啊!方才收到了线索,说有人看到那样打扮的人在城东街附近出没,大人下令,亲自带队抓捕。”唐宋斗志昂扬。
“线索来源可靠吗?不会……”律令非的疑虑尚未道出,荀长颢已从内堂佩戴武器出现,不由惊诧律令非的在场,“你,怎么又来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抓人吧,我追踪过他,一定能帮上忙的。”
“回府去。”荀长颢板着一张脸。
“我要跟你们一起去抓猎人。”
“需要我差人把你押回去吗?来人!”荀长颢丝毫不容分说。
“不用,我不跟你们去,我就在这等你回来。”律令非退一步。
“唐宋,你留下来盯着夫人。”律令非一声令下,“其余人,随我出发!”
“啊?属下也想跟随……”唐宋一脸失望。
唐宋疑惑,心想昨日大人分明回府了,夫妻二人没有小别胜新婚,恩爱两不舍吗?怎么今日二人都火气很大的样子。
“夫人跟大人吵架了?”
“没有。”律令非否认。
“那属下怎么觉得你二人怪怪的?”唐宋好奇心满满。
“与你无关。对了,我刚刚问你线索来源是否可靠?”律令非回归正题。
“可靠可靠,是派出去的眼线在城东街监视看到一个嫌犯打扮的人在闹市徘徊,一定是在蹲点。”唐宋信誓旦旦,律令非却觉得可疑,“不对,那日我与韫玉一路走来,全然没有感觉有人尾随,那些丢失孩童人家的口供,也几乎没人看到猎人的出没,他若想出其不意必定要潜伏作案,又怎么会在闹市徘徊?”
“夫人的意思是?”唐宋蓦地严肃。
“昨日,姜澜庭那个家伙难道暴露了身份,让猎人有所防备,故意引蛇出洞!”
东城街上,一队捕快潜伏堵住在各个巷口。当街招摇的“猎人”一出现,荀长颢感觉不对,他示意继续观察,顶替唐宋的副手却与他毫无默契,直接拔刀冲上前去,一举抓下“猎人”。
“大人,抓到了!”
“饶命,饶命啊!”
猎人的皮囊下,是一个瘦骨嶙峋的乞丐,有人给了他一两银子,穿上这身衣裳在街上走一圈,他何乐而不为?而那个男人,没有在他面前露脸。
唐宋气喘吁吁地跑到现场,却终究是迟了一步。
“大人,夫人说有诈!”唐宋传话已迟。
荀长颢带队落索而归,此番打草惊蛇,必定使猎人更加谨慎,甚至就此收手,如此一来,这个方向就算断了。
“怎么样?”律令非十分急切。
“如你所料。”荀长颢沉重叹气。
律令非没有出口指责荀长颢的权力,但她留在此处的时间里亦有所发现。
“虽然没抓到人,但是我这还有线索,只要继续追查下去,一定可以破案。”
律令非呈现了赵家小儿子的素描画像和阿苦从猎人身上摸来的帕子。
“之前唐宋说,丢失男童都是非富即贵之家,但这个孩子出身穷苦人家,可我已经调查确认他是在七天前被猎人下手的第一个孩子,只是那昏官……我父亲昏庸无能,轻视赵家贫苦才没能一齐上报刑部。”律令非分析道。
“这孩子生得真清秀!”唐宋不禁夸赞,“这画像是夫人所做?这是何作画手法?”
“画画手法不重要,你看出他长得好看就行,至少现失踪孩童,包括差点被抓走的韫玉的共同特点,都是长得漂亮的男孩子,这是其一……”律令非继续说下去,“还有第二点,就是这条手帕,是昨天在韫玉身边被猎人撞翻的一个叫阿苦的小男孩从猎人腰包抽出来的,你们看上面的划痕像什么?”
律令非将手帕推到荀长颢面前,他一眼便看出了手帕上划破的痕迹是何含义。
“正一!”唐宋读了出来。
“八天,六个孩子,立案的五个孩子加上你说的赵家小儿。”
“是,线索只有这么多,今天的替身暴露被捕一定是猎人故意设计,以后想凭借衣着打扮抓人是不可能了,只能从其他方面下手调查。”
“这帕子上绣的“食”又是什么意思?”唐宋问道。
“这个我也想不通,只能猜想是不是哪个商铺或酒店地方的标志。”
“先调查这个标志,这是唯一与嫌犯直接相关的线索。”荀长颢略有无奈之意。
唐宋下去做事,荀长颢目光疲惫,与律令非目光相接时亦有逃避之色。
“不会因为昨天一个小小的误会,你就对我心存怨恨吧?”律令非直言问道。
“我只是认为自己今日之举不够谨慎,与你无关。”荀长颢矢口否认。
“那就好,我可不想因为我误了案子,不过我会帮你的!”
“不可否认,你在查案推理一事上有着旁人没有天赋与直觉,但你如今已不是京兆尹杜府的千金而是荀侯府的夫人,奔波查案成何体统?传到外人耳中,荀府脸面何在,你自己的名节扫地又怎么办?”荀长颢顾虑重重。
“你怎么也这么腐朽固执呢?”律令非一脸嫌弃。
“我果真是不懂你这女子的天马行空,但我不会放任你胡来,其中的危险与危害,不是你若能面对的。”
“如果我偏要查案呢?”
“那我便绑了你禁足在府上。”荀长颢决绝非常。
律令非赌气不言,转身就走。
“你去哪儿?”
“回家。”律令非怒气冲冲地说道。
“我吩咐人送你。”
“不需要!”
荀长颢并无命人或护送或监视律令非回府,只能任之。
京郊贫村,刑部守卫按令长途跋涉送阿苦回家。破落失修的门户,房顶都摇摇欲坠,实在怕人,院子外还摆放着一辆夜香车传出恶臭。
“我到家了,谢……”阿苦有意言谢,刑部护卫任务达成扭头就走。
阿苦站在破篱笆外略略失落,却张开手掌看到一两银便露出喜悦笑容。
“阿苦,你在跟谁说话?”
一个温柔夫人的声音从院里传出,阿苦的娘亲穿着一声粗布素麻衣扶着门框站在门内。她虽然身材消瘦,不经梳妆打扮,除去眼圈有些泛黑疲惫,乱遭的杂发下竟藏着一张我见犹怜的脸。
“娘,你看,今日有个漂亮夫人给了我一两银子。”阿苦双手捧着银子跑到母亲身边。
“阿苦你又去行乞了?”
“不是,是我帮了刑部大老爷的夫人,她赏给我的。”阿苦急忙解释。
“刑部!”
阿苦娘眉头紧蹙,蹲在孩子面前,颤动着新旧伤痕和茧子交加的纤手拿起这一两银子,蓦然间泪如雨下。
“刑部大老爷!”阿苦娘哭喊得撕心裂肺。
“娘你怎么哭了,是刑部大老爷不是个好人吗?那我不要他夫人的钱了!”
正当时,一个衣衫褴褛,胡渣凌乱的醉汉倒进了院子里。
“你这个贱女人!”
“爹!”
“别喊我爹你这个死野种!”
阿苦的醉汉爹从地上爬起来,一冲过去便将阿苦推倒在地,将阿苦娘推进屋里大门紧闭。
“你这个肮脏的贱女人!”阿苦爹一巴掌掴在阿苦娘的脸上声响,“他刑部大老爷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这个贱样,哪个男人还能看上你,我看着都恶心!你还以为你是谁啊?哪个大户家的夫人吗?你就是臭夜香婆!”
阿苦爹踢了阿苦娘几脚便在床上倒下,一滩烂泥的样子。
“今晚我陪你去倒夜香。”
“不!”阿苦娘猛地眼里惶恐抗拒,“我自己去。”
“你还敢不答应,让你敢不答应!”
“啊!”阿苦娘的受苦声惊天动地。
“爹求你不要打娘了!”阿苦哭诉在门外。 卿本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