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莲房不是一个擅长撒谎的人,甚至在律令非面前无所遁形。她虽考虑过不该将此事让被排除在外的律令非知晓,可将她蒙在鼓中更是不忍于心。
“今日,娘召你大哥,二弟,还有三弟和三弟妹去牡丹苑商讨过一事。”
“与我有关的事。”律令非一猜即中,“讨论无论如何把我休掉的问题吧?”
“二弟妹如何得知?”汪莲房惊讶不已。
“猜到此事并不难,老夫人想休掉的我的意思恐怕整个荀府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吧。她甚至给荀长颢把下家都找好了,当务之急就是休了我然后换一个更合他心意的儿媳。”律令非出口全然一副云淡风轻地态度。
“二弟妹你怎么知道如此清楚?”汪莲房全然惊住。
“推测,楚如意总不能是连着好几天莫名其妙地来王府探亲戚吧,而且她显然有意靠近荀长颢,讨好韫玉。我跟她也算说过几句话,她还真是个贤惠的女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说话柔声和气,处事圆滑,难怪会讨人喜欢了。”
“如意姑娘确实不错,但大嫂相信自己二弟不会落入她的温柔陷阱的,方才在娘面前,他可是为了二弟妹据理力争,甚至说终身不会另作他娶。”汪莲房毫无保留地说道。
“他也不该把话说的太满,假使有一天我……”律令非言尽于此,不论缘由,至少有人与自己统一战线便是有幸。
律令非终究有她自己的思忖,汪莲房并不干涉,只愿默默祝福他二人夫妻和谐。
汪莲房离开凌霄苑时遇到了荀长颢,他徘徊在外头心中十分犹豫,矛盾重重。
“二弟。”
“大嫂。”荀长颢瞥了一眼汪莲房出来的路,“大嫂可是已将牡丹苑之事告诉了若菲?”
“大嫂可都说了,你千万别怪大嫂,大嫂实在不忍心看二弟妹被蒙在鼓里,但是……”汪莲房似叹气又似松了一口气。
“如何?”
“二弟妹早已经把一切都看得通透,娘的意思,还有如意的事,但她很冷静,果然是二弟妹,面对如此局况都能从容不迫。”
“她的确是个聪明人。”荀长颢认同道。
“最后,二弟可劝说娘不休二弟妹了?”汪莲房在意问道。
“娘退让了一步,答应说如果若菲在同心会上获得皇上的认同,她就认同这个儿媳妇。否则,就算是奶奶回来,她还是不会接受。”
“如此也太为难人,这同心会不过是个游戏而已,而且当年,即便是郡主也未能与二弟同心取胜,这二弟妹与二弟你的感情,岂能相比?”
汪莲房担忧更甚,她无法说服自己相信律令非的能力,当年的荀长颢有多深爱晋姝,二人也未能配合默契。
“我也没有把握。”荀长颢同样顾虑重重,“不过还请大嫂不要让若菲知道此事,她若承受太多压力,难免更加强求,与我最初的计划背道而驰。”
“当然,大嫂是真心觉得二弟妹不是个坏心眼歹毒的女子,更不希望这个家再乱了散了失了谁。”
“大嫂有心了。”
荀长颢最终也没有走进凌霄苑。
万籁俱寂尽是夜,青梅红豆在屋里为律令非整理被铺衣物。律令非解落长发,素颜清爽地坐在镜前,细心投入地一边擦拭荀长颢的宝剑,一边回顾所谓的弦音节奏。
明明自学剑法招式她都能够轻松掌握,却被区区音律难住,她绝不承认这是自己的能力上限。
此外,今日汪莲房一番真相,更是激发了律令非内心更深的斗志,她岂是轻易接受他人摆布自己命运的人?
“夫人早些歇着吧,明日奴婢陪您继续。”红豆来道。
“夫人为了能够与侯爷夫妻同心,完美配合,苦苦练习,此心已是感天动地,侯爷一定会会被夫人的用心之至打动的!”青梅满心期待。
“你们也下去休息吧,特别是红豆你,弹琴久了手会累。”律令非关怀道。
“奴婢的手该是习惯做粗活的,抚琴这种闲情雅趣的事,实在是让奴婢贪了几分闲适。”
寂然无声的三更凌霄苑,律令非即便劳累一日依旧辗转无眠。她提剑来到庭院里自行练习,动作没问题,招式没问题,她早已掌握得信手拈来,可夜半岂有琴声为她做伴。
蓦地一颗石子砸中了律令非的脚后跟,她展剑指向夜空的方向,闪烁的星辰下再三出没的那个黑影。
夜下臣便如风的使者,在夜风中潇洒姿态,傲视一切。
“半夜起来练剑,还真是勤奋刻苦啊!”
“又是你。”律令非的目光如炬。
“我今夜不过是路过而已,既不盗人财物,又不杀人放火,你便没有理由对我实行抓捕了吧?”
“上次食为天的事,是你通知刑部发起围捕的吧?没想到贼,有时也会协助正义一方。”律令非收起了剑。
“你就如此看不起我夜下臣,难道不知夜下臣在百姓心目中才是正义之士,而那些所谓的父母官都是鱼肉百姓,搜刮民财的反派角色吗?”夜下臣信誓旦旦。
“或许世有贪官,也有好贼,但无论当贼的目的是什么,他选择的道路本就是错误的,又怎么可能走到善终?”律令非眉目严肃正视。
“你是在教我人生大道理吗?真不知我为何要与你站在此处说话。”夜下臣一摇头感叹。
“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出现打扰我。”律令非转身欲走。
“这便不练了,若是我打扰了你,我可会自责的。”
“与你无关。”
“你们做捕快的,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夜下臣的声音瞬间近到律令非耳旁,“不能把后背留给自己的敌人。”
律令非即刻出招,屈肘后击被夜下臣扣下,只那一下,夜下臣便松开了律令非。
“你到底想怎样?”律令非退出安全距离。
“没什么,玩玩而已,你无需紧张,夜下臣绝不会对好人动手。”夜下臣表示道。
“贼到底是贼,狡猾奸诈。”律令非心里防备甚重。
“你这人真是死板,亏得我还想与你交个朋友。”
“不可能。”律令非脱口而出。
“呵,如此绝情,真是令人伤心。”夜下臣不经意流露出一丝熟悉的傲娇态度,“不过你可以考虑考虑,与我夜下臣做朋友的话……”
“不需要。”律令非再次斩钉截铁。
“你大可以先听我把话说完,我看你刚刚练剑,说实话各方面可圈可点,不过你缺乏一种行剑的节奏。如果是过招,招式再到位,力度再强劲,节奏一乱,就势必一塌糊涂,一败涂地。”夜下臣仿佛十分了解的一番解释,果真引起了律令非的注意,“那你倒是说说,我该如何把握节奏?”
“好说,我可以教你,但前提是……”
“我不会跟一个贼当朋友,如果只是请教,那我愿摒弃前嫌虚心请教。”律令非坚决道。
“毫无求人态度。”夜下臣莫名扭捏起来。
“今天我不计较你擅闯住宅之罪,你请自便。”律令非随时就要提步走开。
“看在你如此努力半夜勤习的份上,我便指教你一二。”夜下臣即刻松口。
每一种武功都有相应的节奏,每个娴熟掌握一种武器的强者都需得与手中的武器合二为一,这就是所谓节奏之一。其二,顺应外界的改变调整节奏,大风大雨大浪甚至微风细雨,都是打乱人与手中武器节奏不可忽略的存在。
律令非听夜下臣此番解释,一半明白一半糊涂。
“光说不练假把式,我就直接训练你的应对能力和控制能力,让你明白节奏的重要性。”
夜下臣拾了一把大小合适光滑石子,他让律令非在庭中舞剑,自己则是隐身躲进了黑夜。
“你这是要溜走了?”
“你开始,我会潜在地干扰你,首先你必须躲开我的攻击,让你的直觉和肢体以及你手上的剑达成合一。”
律令非起势,手中剑动,脚下步随,她觉得自己的剑法毫无问题。然而,暗处的一枚石子飞速而来,击中了她的腿。
身体一倾,律令非手上的动作不禁一顿,这就是所谓的节奏被打乱。
“继续。”
律令非接下去发挥招式,夜下臣指尖弹射的石子也在继续,他能够轻易瞄准律令非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并且以合适的力度击中目标。
“用耳朵听,用全身心去感受。”
律令非曾经也是接受过多种培训,比如盲打,她一旦掌握诀窍,领会起来便是十分迅速。在经过十几颗石子的敲打之后,她已经能够去听去感受方向,速度和力度,成功闪避。
“这么快就能避开了,不过难的还在后头,接下来,踩中落在你周围的石子,只能是一脚。”
夜下臣指尖的弹动更加劲道,在加上庭院灯火阑珊,律令非根本无法看到石子来的方向和运动轨迹,只能凭知觉预判,这落地的石子,就是她一直以来所寻觅的节奏。
任何外界的起承转合,都有一个点是重中之重,这石子弹地的声音就仿佛是琴弦的转弦定音,律令非从一颗一颗地落空,很快就能一脚一脚地踩中,干脆利落,丝毫不差。
夜下臣弹出最后一颗石子,直向律令非的后脑勺,她已知觉明确,回身之间长剑破风,一刹击碎了石子。 卿本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