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五十年前,但我在刑部多年,从未听闻有此一事。
“此案没有被衙门查知,恐怕那群外来人为了隐瞒惨案,冒名顶替了石门村村民,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村子里生活下去。”
“一整个村的人都替换一新,怎么可能瞒天过海?”
“时值战乱年代,人人自危,何人顾得了他人?”
荀长颢若是顺着药少爷的说法思想,尽管匪夷所思也不无可能。当年就是他的祖父覆灭北朝,战乱之后,国土重整,即便是某个村中人有出入也不足为奇。
“即便你所言是真,那你为何不向县令反映此事?”
“祖父曾差人诉状但石沉大海,多半是贾县县令不以为然。”
“那你与随身保镖四处挖掘……”
“若能找到当年埋尸之地,他们就无从辩驳!”
“你所说的屠村惨案若是真,岂非你更为动机毒害全村报仇雪恨?”
“草民正是如此才不敢当众明言,但是大人不让那县官对草民屈打成招,草民只能相信大人,能够还我一个清白,以及为先祖族人的枉死申冤!”
荀长颢思虑其事,不成想此案不只牵涉宝藏,竟还牵扯出五十年的可疑案情,着实令人不堪重负。
更令荀长颢没想到的是,律令非敲门走了进来,手里是一封血书,眼里的疑色难以言喻。
“怎么了?”荀长颢紧张地上前。
“刚刚有个人送来一封血书给县令,你快看看。”
荀长颢即刻读此血书,无力却坚定的一字一句,竟就是药少爷祖父的口吻,触目惊心地供述了五十年前石门村的屠杀惨案。
“他方才也向我坦白,此行是奉祖父之愿来调查此事。”
“你觉得血书上的说法有可能吗?”律令非不禁犹疑。
“战乱年代,若是国难逃民,为活下去未必没有可能。”
“这个案子实在太疯狂了。”律令非不得不惊叹。
药少爷和保镖以嫌犯的名义关押进牢房,荀长颢跟律令非在县衙调取五十年前的县内战后人民整合记录。
石门村,从原本的村名四十八人只剩十三人,村长也从石田贵替换为石守忠,再到现任石守诚。可疑的是,当年的石守忠并非有根可循的石门村人士,只是一家赘婿,却被剩余村民全票推举当上村长。
石村长一家三口回到石门村,寂静空旷的天地之间,飘荡的风,了无踪迹。
“爹,双双还想跟哥哥下棋!”
“够了!”石守一蓦地怒道,“已经死了太多人了,我们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个禁地?爹,带我和双双走吧,我们离开这个地方,什么都不要管了!”
“去哪儿?哥要去哪里?”双双懵懂问道。
“去哪里都好,我不想再愚守下去了。”
啪!
石村长一记巴掌掴在石守一脸上,回响在幽寂村中。
“最后一个,就最后一个。”石村长深深叹息。
次日,律令非和荀长颢再来拜访,石村长家却只有双双热情相迎。
“爹和哥去种田了。”
“双双知道他们去哪儿种田了吗?”
“不知道。”
守株待兔不可取,但双双非要拉着荀长颢下棋,律令非提出想再去一趟祠堂,荀长颢便让唐宋跟着她。
律令非始终觉得祠堂是个极为重要的场所,祭拜祖宗,祭血饮酒,集体死亡的案发场地,那是多具有仪式感的行为。
推门而入,律令非开始假想祭祖当天的情形,按照石村长的说法,村人共拜祖宗牌位。
而当晚的黑衣人就是药少爷的保镖,律令非走到他藏身的帐边。那日他分明是从帐后移动,今日的牌位架却与帐后墙紧贴,无法容人。
“唐宋,过来帮个忙。”
“是夫人!”
二人小心翼翼地移动了牌位架,空出大约一人的身位。
“莫怪莫怪!”唐宋走到排位前双手合一十拜道。
律令非却一把掀开了帘帐,硬是吓了唐宋一跳。
“夫人,如此冒犯死者……”
律令非叩响其后一堵灰白的墙,听声是镂空的,而她两只手抚按上去便推动了两边的墙面打开,一张微小纸片飘落地上。
果真是镂空的墙体,内容的牌位金光熠熠地雕刻着北朝国主之亡灵。而在宽大的空墙里,还又一个人形武装像被万针穿心,背上缝的是个“荀”字。
“北朝!”唐宋当场瞠目结舌。
此牌位一出,药少爷及血书所言便被做实了。
律令非是生在和平年代和平国家的人,未曾经历过战乱之苦,国家仇恨。但荀长颢说过,在战争年代为了保命,即便是屠村这种丧心病狂的事迹也可能发生。
而如今,毒杀全村的事也是丧心病狂地重新上演。
对案情原委的浮想在律令非脑海里翻江倒海,恐怖,恐惧,恐慌,律令非手中带刺的小像猛地一扎手,指间滴血。
“唐宋快回村长家,荀长颢有危险!”
律令非与唐宋狂奔回村长家,就连一口喘气的停歇都没有。她多希望自己连成一线的假想只是自己脑海里的假象。
远远看到院中,已经不见下棋的二人。踏入院中,一眼可见屋厅中亦无人,但是桌上有两杯水,地上有一块被咬了一口的糕点。
“侯爷呢?”
律令非的心顷刻悬起,而房间里开门出来的石守一目中杀气,目光如炬。律令非不假思索地拔出唐宋的佩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荀长颢在哪里?”
石守一束手就擒,举起双手还握着一个火折子。
“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不过只带你一个人。”
“夫人不可单独随他去!”
“现在他是我手里的人质,没什么可怕的。”律令非熟络地反手擒拿石守一,横剑挟持。
石守一引领律令非穿林走了一路,仿佛过去了许久。
“为什么还没有到?”
“今日再见到他时,我还以为你们并没有发现什么蹊跷。”
“本来我们只是排除其他可能性怀疑你们一家,如果不是看到祠堂墙后的北朝牌位我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律令非严辞厉语,“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么说你全都知道了。”
“是,你一家,乃至中毒身亡的村民,全部都是北朝遗民。五十年前的战争时,你的祖辈屠杀了真正的石关村村民取而代之。五十年后的今时今日,你们一家设计毒害全村,完全是丧心病狂!”
“那你又可知道我们毒害村民的原因?”
“罪恶的种族,自会行出人神共愤的罪恶。”律令非主观臆断道。
“看来你不是很清楚。”
“是因为钱有源说的宝藏吧?”律令非能够猜测道。
律令非才发现被牵引而至的终点竟是那天的悬崖顶上,周遭根本无人。
“他人呢?”
“他姓荀,他得死。”石守一齿间说出,仅仅一句死,律令非心痛如绞,机智溃散,“你信不信我杀了你?快带我去找他!”
律令非手中的剑擦破石守一案子的皮肉,他却显然身手了得,轻易破解了律令非的擒拿,神出鬼没地一掌击中律令非将她正好推出崖外。
石守一飞扬的刘海露出丑陋的胎记,眼里却没有一分凶神恶煞的杀气。
祖辈延续的罪孽深重生,却报应在子子孙孙的身上。
石守忠屠尽全村的时候是何等忠诚冷血,就连石门村的妻子都一刀捅死。那一年的石村长守诚还只是孩子,亲眼见证了父亲杀死了母亲,杀死了村里所有人,为了他的亡国同胞存活。
而父亲从小熏陶交托给他的毕生使命,是忠诚守卫北朝宝藏,无论任何人都不可染指,否则死。
五十年后,那些父亲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的同胞以及他们的子孙都死在儿子手上,因果循环。
真正的飞天壁处,石村长将怀里掏出的一枚火折子打亮,牵着双双走进一步一具尸骨,一箱珠宝的洞穴深处。
双双不知白骨为何物,也对珍贵的珠宝毫无所动,不像大众凡夫俗子,见钱眼开,见财忘义。
“村长,我可记得那年你父亲奋勇杀敌的威武,这辈子都不敢忘记了,还说让我们祖祖辈辈安居于此,可我们贫穷困乏怎么安居乐业?这些财宝既然被我们发现那就是祖宗让我们用来发达快活,你却说不让我们变卖富足,莫不是想独吞?”
“是啊,你要是不答应,我们就报官把当年的事捅出去,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
“就是,就是……”
“既然你们想要开放宝藏,那也得等祭祖告知先祖之后才能付出行动吧?”
“这没问题,祭祖一切照旧,我们自然是尊重先人的,村长只要是为了我们一村人谋利,就还是我们的好村长。”
最常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万事到头终有因。
“爹,你要带双双去哪儿,哥呢?”
“你哥很快就会来了……”
走到尽头,石村长蹲身在石墙的缝隙中找到一根引线点燃,双双便惊奇着附耳听墙里发出哔哔哔的声音。
石村长熄灭火折子落地而坐,只等一切罪恶了结。
“爹,好黑啊!爹,这什么声音?爹,哥怎么还没来?” 卿本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