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解药?”杜老爷不明所以,只得维护女儿为重,“快快快,把其他人先押下去!”
杜老爷圆滚滚沉重的身躯向小厮奔来,斥令道:“松开你的脏手,当心本官罚你重打一百大板!”
“杜小姐!”小厮惶恐不安。
“菲儿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杜老爷温柔询问。
“草民的手,杜小姐说是不慎沾染尸毒,恳求杜大人救命!”小厮跪地磕头,一只红肿手背挠得满布血痕,严仵作上前一查,说道,“这不是尸毒感染,只是普通的树脂过敏,并不致死。”
严仵作说罢看了一眼律令非一眼,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观察敏锐,一句话就能让心虚恐慌的罪犯内部分崩离析,供认不讳。
骇人听闻的命案,最终了结为一场感情闹剧。律令非向来追求公正公义,脱离案件本身,吴关氏终究是个可怜女人。
退堂后,杜老爷揪着秦快严厉指责他把自己的女儿牵扯进这件案子,唇枪舌剑让秦快无地自容。
律令非送严仵作回了验尸房,冷面死医的严仵作终于对律令非露出了一丝友好的笑容。
“杜小姐实在是出人意料,今日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严仵作不禁感慨。
“严仵作才是最厉害的,如果没有你的验尸,就连尸体的身份都弄不清楚,更别提查案了。”律令非真心佩服。
“我这半辈子都在跟尸体打交道,也就这点手段,杜小姐明明是年纪轻轻,却阅历丰富,经验老道,善于洞察,手段精练,令人惊奇,让犯人无所遁形。”
“严仵作明明是一个严肃的人,突然这么夸我还挺不好意思的。”
“我才是觉得奇怪,你与杜大人当真完全不一样,他那样的父亲,到底是怎么教养出你这样与众不同的女儿的?”严仵作直言不讳。
“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一种什么缘分。”
律令非摇头感叹,她曾最讨厌自己满心正义的老爸,如今,上天便给了她一位昏庸无能的官爹。
秦快终于摆脱了杜老爷的魔抓,原因却是出乎意料的。
“若菲,荀侯来了,大人让我通知你赶紧回去收拾收拾。”
“看来你与那位侯爷感情不错。”严仵作一本正经地调侃道。
“一般吧。”律令非告辞。
律令非直接去到正大门,杜老爷亲自迎了荀长颢进来,一副大献殷勤的态度。
“菲儿真是失礼,竟劳烦侯爷亲自驾临!”
“杜大人言重了。”
“荀长颢……”
律令非大呼其名地快步走了过来,不仅没有半分女子的仪态,更是身上还缠绕一股奔波于乱葬岗残留的难闻气味。
杜老爷一脸惊呆,律令非对自己态度大改且算是有理由的,可自己的女儿何时是这般狂妄不羁的性子?对着丈夫,侯爷都能直呼其名!
“菲儿,你怎么就这么过来了,也不回去洗洗干净。还有,你刚刚叫侯爷什么?”杜老爷十分心虚地管教女儿。
律令非才意识到已经一天一夜多没有打理自己的仪表,也嗅到了身上的难闻尸臭。
“我昨晚去了一趟乱葬岗,之后又去蹲守犯人,刚刚才完成审判,没来得及换衣服,身上气味有点重了。”
杜老爷对律令非张口就来的坦然大白话更是解救不及。
“无妨。”荀长颢身体力行地表现他对律令非毫不嫌弃,二人的距离也是自然而然的远近妥当,“案子这么快就查清了?”
“都清楚了,真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案情。”律令非眼里思绪万千,“一个男人,为了带自己心爱的女人逃脱魔爪,远走高飞,设计了一个偷龙转凤的案件打算瞒天过海,只可惜漏洞百出,满盘皆输。”
荀长颢不知案情原委,只听道律令非的语气里没并有破案的得意与喜悦,反而,透露出隐约可察觉的感慨。
“案子既然已经了结,便无需多想。”荀长颢劝道。
“你怎么突然来找我?”律令非即刻脱离案情。
“今日给奶奶请安时,她问起你为何不与我一道?我回答你有事回了娘家,她老人家便一口咬定是我惹你生气,非逼着我来接你回去。”
听着荀长颢的理由,律令非仿佛能够想象她面对老太君百口莫辩的情形。
“所以你就亲自来接我了。”
“若非如此,奶奶是不会放过我的。”
杜老爷沉甸甸的身躯越走越慢,笑容却在大脸盘子上乐不自己,抓着秦快说:“我们家菲儿与侯爷也太般配了!”
同行而来的红豆也默默跟随,仿佛正如杜老爷所言那般。
回到居院,律令非先回去自己的回房洗漱换衣,换回了闺中少女的服饰,红豆甚至连发型都为律令非做了改动,形象清新脱俗了不少。
律令非不禁回想起押解吴用和吴关氏从迎风坡到京兆尹府这个路程。吴关氏柔弱身躯,吴用被捆绑得没有手护她,但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吴关氏,最后那句话更是印象深刻。
“别怕,一切的事都由我担着。”
吴关氏手腕上的割痕触目惊心,若非爱到深处,岂能死都无惧?律令非相信吴用跟吴关氏之间的感情是真实存在的,纵使三年过去,即使他发家致富,即便她成为人妇,依旧未曾改变。
律令非心中定数,从闺房快步去到迎客厅,杜老爷正与荀长颢融洽相处。
“荀长颢,你帮我写一封休书吧。”
律令非这毫无预兆的一句话不止惊到了在座的荀长颢和杜老爷,更是让亲自准备点心送来的杜夫人听得整颗心脏骤停,手里的茶点砸落在地,苦心白费。
“休书!”
“夫人啊!”杜老爷即刻跑过去扶着受不得惊吓的杜夫人,“菲儿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看把你娘吓得,要什么休书,什么休书!”
荀长颢愣了一刻,律令非突如其来的要求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
“我不是让他休了我,我只是请他写一封休书,我准备给吴禄来的。如果吴关氏这次回去花园村一定受尽羞辱欺凌,吴关氏这一段婚姻遇人不淑,既然吴用还爱她,那不如成全他们两个。”律令非赶忙解释道。
“原来如此。”
杜夫人的心痛大喘气总算缓了回来,方才的面色苍白,红唇失色却是如假包换,这般脆弱柔弱的心脏着实叫律令非不敢想象。
“夫人没事了吧?”杜老爷搀扶着杜夫人缓缓坐下,他虽然是无能昏官,但却家人着实摆在首位,“菲儿啊,你以后别说话不经脑子,你以前也不这样啊,看把你娘吓得。”
“我不是故意的。”律令非略显生分地走到杜夫人身边,试图安慰她受伤的心灵却手口笨拙,反倒是杜夫人温柔劝慰,“娘没事,娘就是太着急了,一听到休书,还以为侯爷要休了你呢,吓得啊……”
“没有的事。”
杜夫人的急情耽误了时间,荀长颢按照律令非的要求把休书写好,递给她过目。
“这样写如何?”
律令非浏览一遍,并非通篇不识,其中写到吴关氏的罪行,言辞委婉,情感折中,恰到好处。
“第一次写,不知可否?”荀长颢谦逊问道。
“写的真好,跟你比起来我还真是个文盲。”律令非不吝夸奖,更无心一句,“以后就有经验了。”
律令非得知吴禄来几个人受罚之后便被赶出衙门的消息不禁忧心忡忡。尽管她在公堂上为证明吴关氏清白做了铺垫,但吴禄来是个怎样的人她从别人口中听说了,自己也亲眼见识了,若是迟一刻,吴关氏就性命堪忧。
荀长颢骑马载律令非赶往花园村,马背颠簸,荀长颢的后背却坚实可靠。这份宽厚的依靠,不自觉连律令非沉溺了一路,连臂膀都将他搂得更紧。
花园村吴禄来家门口,村民围观,指指点点。吴关氏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惊天动地,吴用正拖着受过刑罚的身躯艰难行走。
律令非一跃下马,奋不顾身冲上前去,推开所有敢怒不敢言的村民破门而入,一脚将施暴的吴禄来踢翻在地。
“谁啊!”吴禄来暴怒而起,见律令非愤怒凝重的深情不自觉心生畏惧,但这次他自以为天经地义,“杜小姐是吗?你怎么又来了,这是我的家事,这个女人红杏出墙,我就是打死她,这么多人都没有一句话可说的,你爹杜大人也不能拿我怎么办!”
“公堂之上我说过了,吴关氏使用这些天根本没有和吴用发生男女关系,你就没有资格滥用私刑打死任何人。”律令非压抑冷静。
“那又怎么样,是这个放浪的女人骗人的,她都要跟那个吴用私奔了私奔,为什么不判他二人通奸罪用石头打死!”吴禄来眼里毫无情意,甚至连良知的仁慈都荡然无存。
院中,吴用蹒跚步伐走过人群进来这个“刑场”。
“是我,是我要带关妹离开这个伤心地,吴禄来你这个人渣,气死父母,罔顾关妹的父母生病,酗酒行暴,我怎能让她继续就在这个地方,任人欺凌?”
吴用像个真正有担当的男人一样,他受下的三十大板血肉模糊,连嘴唇都已经白了。可他没有第一时间找大夫上药疗养,沉重的身躯连最后一丝力气都坚持回到花园村,拯救他的爱人。 卿本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