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令非又一次回杜府且是在夜晚,回来一句话不讲,杜老爷和杜夫人又是一夜辗转反侧,一早便守在了律令非房间外头。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杜老爷担心不已。
律令非只在房中假装没有起来的样子,她不知姜澜庭的解释能有何作用,却在心里认定了荀长颢此次非休了自己不可。她更没脸将这事告知老父亲母亲,何况杜夫人的脆弱心灵根本受不了这种刺激。
“夫人,总不能一辈子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见任何人,不如跟老爷夫人商量一下此事该如何是好?”红豆建议道。
“还能怎么办,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认定为出轨,若二人之间没有利益关系,就算在当代也是离婚收场,更何况在这种男尊女卑的大环境下,他荀长颢……”
律令非话为说尽,只听杜府下人仓惶来禀道:“老爷,侯姑爷来了!”
“什么,侯爷来了,这菲儿还没起这……”杜老爷紧张得进退两难,终于决定,“为夫去迎接侯爷,夫人你赶紧把若菲叫醒啊!”
杜老爷尚未迈开脚步,律令非已经开门踏出房门,她本不是一个逃避现实的人,纸包不住火,她必须勇于面对一切。
“菲儿!”
“我跟您一起去。”律令非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难免叫杜老爷更加不安,“菲儿啊,不会发生什么大事了吧?”
“总之你做好心理准备吧。”律令非提醒道。
父女二人前去会客,杜老爷依旧是那副官场谄媚的德行,向荀长颢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
“侯爷,菲儿真是不懂事,又劳烦你来接她!”
律令非注视荀长颢的目光并无畏惧和愧疚,只有一身正气立于他面前,见他两手空空。
“休书呢,没写好带来,那就现在写吧。”律令非嚣张得不可一世。
“休书,菲儿,你这次又要帮谁休妻?”杜老爷惊问。
“休你女儿。”律令非说得全然像个无关人士。
“休我女儿……菲儿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杜老爷赶紧把律令非推到一边,笑脸看向荀长颢,“侯爷你别听菲儿瞎说,她昨夜睡得不好这会儿还没醒呢!”
“我清醒得很。”律令非已全然不顾杜老爷。
“杜老爷,我想与若菲单独聊聊,可以吗?”荀长颢依然恭敬岳丈。
“好好好,侯爷你跟菲儿好好说,她没醒,没醒。”杜老爷庞大的身躯里塞满慌张心思,一个踉跄跌出门去,留二人独处。
律令非不知荀长颢的真正来意,只见他面色如常,没有多余的情绪流露。
“你还想说什么?”
“澜庭早上到过荀府,跟我解释了你们之间的事,是我误会你了。”荀长颢一句话,心平气和,将律令非心中的微澜抚平,“那是什么意思?你不打算休我了?”
“我并没有说过要休了你这种话。”
律令非恍然大悟,休书确实是自己情绪一上来的气话,但荀长颢的“成全”也本是这个意思。
“那就是说你现在相信我不喜欢姜澜庭了,谁要你成全,自以为是!”律令非依旧心有不甘。
“妄加揣度你的感情是我多想了,只是御亲王殿下身份高贵,年轻俊美,是个女子都该对他动心吧。”荀长颢一言之中自卑立现。
“他哪有你说的这么好,一个玩世不恭的皇家子弟,仗着出身高贵,玩乐丧志,碌碌无为,这种男人我怎么可能会看得上?”律令非无情评断。
荀长颢信姜澜庭的话只一半,律令非的才是全部。
“我本来都做好接受休书的准备了,就是还不知怎么跟两位父母交代。”
“这下无需交代了,没有休书。”
律令非此刻才感到心里的平复,她果真还是担心荀长颢真的递给自己一封休书的,无论是何原因。
荀长颢留在杜府用膳,杜老爷巴不得用尽天下美食招待这个高官上司,豪门女婿。
”侯爷,招待不周,请多见谅!”
“这还招待不周,在侯府吃得都没这么奢侈。”律令非一语道破。
“侯爷难得来一趟嘛!”
律令非是见不得杜老爷这般奢侈宴乐贿赂上司的行径,也无法认为他仅仅是招待女婿的无微不至。
“不论我们家菲儿有什么做的不对的,还望侯爷能担待些。”杜老爷一张笑脸甚是精通人情事故。
“我做什么了?”律令非一脸认真问道。
“你以前也不那么任性了,怎么嫁人了还越发不懂事了呢!”杜老爷滑稽的蹙眉教训一句两句,“这次你又是为何跟侯爷闹脾气啊?侯爷是做大事的男人,你一个小女子就不能好好地温柔体贴,细心侍奉吗?”
“此次是我不对,在猎场时……”
律令非望着荀长颢开口解释,他总不能把姜澜庭的事全盘托出。
“若菲精心烤制了兔肉,我却拒绝了她的好意,惹她生气了。”荀长颢以此为由。
杜老爷听得愣了一下,原以为有何等大事论及休书。
“就这点小事!”杜老爷忍不住指责,“菲儿你这事可是太过分了,或许人家侯爷不吃兔肉……不过菲儿你怎么还烤兔子呢,你以前可是连一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
“好了,这件事已经结束了。”律令非再无法解释她跟杜若菲之间的联系跟改变,“娘人呢?她怎么还不来一起吃饭?”
“你娘亲自下厨呢,你倒是当了侯爷夫人十指不沾阳春水了,可不的你娘辛辛苦苦下厨做饭!”
律令非反驳不了杜老爷的话,除了为官不良这一点之外,他还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最后的鸡汤来了!”杜夫人满面欢喜。
律令非打算帮忙端汤,荀长颢却主动起身做了。
“怎么能麻烦侯爷呢!”
“小事,应该的。”
一家人围坐一桌,杜老爷清楚知道杜夫人的喜好,给她夹喜欢的菜。
律令非对这对父母并无甚解,总觉得二人十分不般配,杜夫人温柔体贴,怎么就看上了一个昏庸无能的贪官?可从几次日常细节来看,律令非心里渐渐有了理解。
等到离开杜府之前,杜老爷和杜夫人拉着律令非在一边语重心长地一番教育。
“侯爷多好的男人,菲儿你可不能身在福中不知福,以后不准胡闹了知道吗?”杜老爷拿出了为人父亲的威严。
“是啊菲儿,娘也觉得侯爷为人温厚稳重,看这两回你都任性跑回家来,他都前事不计还特意来接你,你回去可不能再任性了。”
“就是,听你娘的话,知道了吗?”杜老爷附和道。
“我知道了。”律令非毫不反驳。
离开杜府,马车平缓行进。
律令非对此事的思索却仍未告一段落。
“为什么姜澜庭跟你解释你就信,我当时跟你解释你就不信?”律令非耿耿于怀。
“当时事发突然,我并未想清楚,只以为你喜欢其他男子也是无可厚非,而且你又表现得十分急躁,好像被说中了什么似的。”
“我急躁?”律令非自我怀疑,“那也是因为你不相信我才会稍微急了点。”
“可仔细一想,以你的处事方式,不该那般错漏百出,还在皇上面前引火自焚。而且殿下也解释得很清楚,他只是贪玩而已。”荀长颢冷静道来。
“但无论怎样,休了我明明对你一点坏处都没有,可你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包容甚至帮我,一个跟你没有感情可言的女人,你还真是个老好人啊。”律令非深深感叹。
“我们不是说好了,和平相处,互不干涉。若换了一个人,我或许还会不习惯。”荀长颢毫无怨言。
律令非莫名心安,荀长颢是记得自己与他的约法而不是别有所图。
“所以即便你真的喜欢……”荀长颢有话要说。
“我对姜澜庭什么意思都没有。”律令非一口否认,甚至说道,“你放心,就算以后我真的有了喜欢的人,我第一个告诉你,绝对不会发生像这次这样荒唐的事,到时候……到时候再说吧。”
律令非一笑而过,可她并不认为自己会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寻找爱情。
而这番话,对荀长颢而言又是何等口无遮拦的狂言,一个身在婚姻束缚的女子,竟能这般夸夸其谈。与晋姝截然不同,她在默默无声中死去,而律令非在水深火热中跟自己平衡独立。
“当然,你如果将来有一天也有喜欢的女人,了,不用顾及我,把我休了也好,把她娶回来也好,那都是你的自由。”
“若真有那一天,你会不会有所不甘呢?”荀长颢出奇一问。
“为什么不甘心?你是个好男人,不应该孤独终老。真有那样一天,我一定会祝福你的,并且大大方方地退位让贤,不过是前提是那个女子配得上我的尊重,不然……”律令非话语忽断。
“不然如何?”
“其实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你喜欢就好,我又有什么资格介入呢?我只不过是一个过客罢了。”律令非稍有感叹。
可荀长颢已经花了十年去爱一个人,几近消磨了毕生的感情,活成了一个无欲无求的人。
直到这一刻,荀长颢循着律令非的思想,终于明白她先前所有听来匪夷所思,莫名其妙的话,都是确有其事。 卿本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