羯国犯上之事朝中已有定论,皇帝命顾大将军带兵押送王子一干人等回羯国论处。顾莫愁亦会同行,出兵当日,荀长颢相送。
白雪皑皑的城门外,顾莫愁一身戎装护甲牵着马,绝对的巾帼英雄形象。荀长颢与之并行相送,二人许久无言。
“凯旋而归。”荀长颢终于开口。
“借侯爷吉言,莫愁定当战胜归来。”顾莫愁如此已能心满意足,“我也祝侯爷与夫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为何突然祝这个?”荀长颢始料未及。
”以前都是我不懂事,但是我如今相信她才是这辈子与你最般配的女子,任何人都不能与之比拟。”顾莫愁由衷坦言。
顾莫愁让荀长颢止步勿送,他驻足远眺顾莫愁一骑绝尘而去。
家中还有牵挂,荀长颢即刻归去。律令非已然哀默沉寂多日,唯有荀韫玉和阿苦两个孩子的童真童趣能让她微露笑容。
院中积雪,越发开朗的荀韫玉跟一向欢脱的阿苦玩得不亦乐乎,小手冻得红了依然乐在其中。
“韫玉阿苦,你们别玩太疯了,回房暖一下吧。”律令非打开房门关切道。
门外看守的红豆即刻领着两个孩子回房,让他们围着炭炉暖手。红豆察觉阿苦今日穿的棉坎肩是平日没见他穿过的,还以为是律令非新买给他的。
“为小棉坎肩是夫人买给阿苦的吗?”
“这是湘夫人送给阿苦的生辰礼物,是九月时就有了,我今日才穿。”阿苦回道。
“生辰礼物啊?”红豆眼里羡慕。
想着冬雪已至,今日也是她的新生生辰之日了,但一向记着二人约定的小姐却陷入悲思无法自拔。
荀长颢适时归来,还顺路带回门房准备呈递的礼物。
“我回来了。”荀长颢平心归来,推门而入便有儿子拥抱膝前,“韫玉乖!”
“爹爹给韫玉买吃的了吗?”荀韫玉看到荀长颢手里的东西,他却回道,“这是红豆的生辰礼物。”
律令非从卧室里出来,听闻红豆生辰也是一惊,她确实不知。
“门房说是岳母大人差人送来的给红豆的生辰礼物,我正好回府,顺手给带进来了。”
“红豆,对不起我忘了。”律令非道歉。
“夫人自从出了那意外便记不得好些事,奴婢明白。”红豆十分体谅。
“那就看看娘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吧?”律令非也有些好奇。
“是红豆饼。”红豆打开盒子果然是。
“是因为红豆的名字,所以才送红豆饼吗?”荀长颢问了一句。
律令非并非遗忘,而是根本不知红豆的身世。并非因为她名为红豆而送红豆饼,而是一个红豆饼她被取名红豆。
红豆是杜家捡来的丫鬟,那年冬寒大雪纷飞,是小杜若菲从家门口出来看到一个女孩子在家门外冻倒在雪地里。
女孩子被救回府上发烧昏迷了三天三夜,死里逃生醒来以后便忘了自己是谁,年纪多大,家人在哪儿,一切都不记得。
杜老爷看小女孩孤苦伶仃却也乖巧可爱,便答应女儿让女孩留下当小丫鬟伺候。因为她在外头昏迷时手里攥着一个红豆饼便给她起名红豆,而她身体恢复的那一日被定为新生生辰。
红豆当时年纪小,记得不甚清楚,律令非却听进去了,越发眉头紧蹙,问道:“红豆今年十八?”
杜老爷夫人收留红豆时也不知她几岁,只觉得她与自家女儿身量差不多,就指了与杜若菲同岁的年纪一起养活。如此算来她今年就是十八,十二年前,便是五六岁年纪。
律令非不禁凝望红豆的容貌五官,思绪整合,她尚且不能断定,但若是有那么一点可能,也不能任其流逝。
“长颢,除了羯国,其他来使还在城里吗?”律令非突然问道。
“这两日也都该陆续离京了。”
“你陪我出去一趟吧!”律令非迫不及待。
“红豆陪夫人一道。”
“不,红豆你在这里等我回来了,或许我会给你带一份出乎意料的生辰礼物回来。”
律令非即刻动身,荀长颢陪着他先去了一趟杜府,从杜老爷口中打听红豆的事。回忆其十几年的事,杜老爷竟感叹自己老了。
“十多年前了,那时候若菲你跟红豆都还是小丫头片子,爹也是满头青丝……”
“爹,我是想知道红豆的详细情况。”律令非打断了杜老爷的深深感慨,“您还记得捡回红豆时她穿的衣裳怎么样吗?”
“穿得少了,在雪地里冻晕了去,太可怜了!多亏了若非你从小心善……”杜老爷又赞赏起自己女儿。
“爹爹爹,我小时候怎样我自己知道,我现在想知道红豆初来府上的情况。”
“十几年前的事了,爹怎么可能还记得住,就算是亲女儿,你去年穿过的衣裳爹也未必记得住啊!”杜老爷自认老矣。
“罢了,衣裳您不记得,那爹可记得第二年就发生了一件大案……”律令非一开口,杜老爷便即刻想起,“记得记得,就是侯爷女婿在刑部办的第一桩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案,衙门全力配合支持。案犯组织拐带各地孩童致残扔在街上乞讨获利,简直是丧心病狂。幸好有侯爷女婿明察秋毫!”
“那年他还不是你的女婿。”律令非念及此案与晋姝有关。
“那年若菲你才七岁,也不能嫁人,不然,不然……”杜老爷不敢说话。
幸亏,杜府还有一个细心的杜夫人,与许多母亲一样,她也喜欢收集孩子的记忆,而红豆她也早当做半个女儿看待,就连她穿过的衣裳也都收拾得整整齐齐。
“娘记得,捡到红豆时她穿衣虽然单薄了一点,但那衣料却不是寻常布衣。娘也曾跟你爹说起过会不会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但是上京城里的富贵人家如果丢了孩子一定会大肆寻找,可那以后我们并没有收到半点风声。红豆与你相处得来,我跟你爹便将她留下了跟你作伴。”
杜夫人终于拾掇出压箱底的那件锦衣,精细刺绣,绝佳的料子尽管过了十几年依然精致如新。
“就是这个!”
“娘,你真贤惠,红豆能不能找回自己的家人,就靠这个了!”律令非这才透露。
荀长颢还未过问律令非此番何为,律令非也未曾提过南子陵寻妹一事,二人在去往别宫的马车上,她才一一道来。
“那红豆不就是南郡王之女?”荀长颢大惊。
“如果真的是,那既是巧,又是妙。南子陵寻了妹妹十几年,只因身份之碍只敢默默找寻,而红豆也不再是无亲无故的雪中弃儿。”
别宫外门前,荀候与夫人追问南郡世子所在,却得知在二人来前南郡一行人已经动身离京。
荀府马车转头追赶出城,律令非的紧张心情全都显露在抓紧荀长颢的手上。
“会赶上的。”
平安发挥了最稳定的疾驰技术,终于追到一辆马车的影子。
“侯爷夫人,前面那辆马车是吗?”平安问道。
律令非即刻掀开车帘子望去,徒见车尾,无以辨认。
“追上去看看。”律令非吩咐后大声向前呐喊,“南子陵!”
稳定驰行在官道上的马车上,南子陵神思空泛,忽而一声惊唤他回过神来,探出窗后。
“靠边停下。”南子陵吩咐马夫。
前方马车渐行渐缓停止,平安也稳稳地驾驭马车停止。律令非还未等马车停稳便抓着那件衣裳跳了下去。
“荀侯夫人?”南子陵疑惑地下了马车,其后还有荀侯,“不知二位追赶子陵的马车可有事相告?”
律令非即刻举起手中的锦衣递到南子陵面前,他的目光即刻被斩断。
“这是?”南子陵一把捏住这件冰冷的衣裳,他同样这辈子也忘不了,“这就是那年我母妃给妹妹亲手做的衣服,妹妹穿在身上在我身边晃悠了一圈又一圈!荀侯夫人,我妹妹……”
南子陵的泪光映照律令非的欣慰笑容,她说道:“找到了。”
南子陵作为南郡世子已经到期离京,无召无告不能入京。他只能上荀府的马车,潜回城里。
一路上南子陵紧紧抱着那件女童衣裳,硬是抱出了温热来。他已经做好准备面对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就算她已然记不得自己。
终于,马车停驶在荀府前,南子陵紧随二人的脚步直入凌霄苑。青梅红豆正陪着韫玉阿苦打雪仗,一大带一小,大的保护小的。
南子陵脚下一步顿止,曾经他护在身后的嬉闹玩乐的小妹如今已成为了眼前亭亭玉立的红豆。
“妹妹!”南子陵热泪盈眶,红豆闻声转头,几人停止了玩闹,“南世子。”
“侯爷跟夫人回来了,听说夫人要给带生辰礼物,难道是他?”青梅打趣道,“夫人不是想把红豆嫁出去吧?”
“青梅别胡说。”律令非走到红豆跟前,“不是青梅说的这样,红豆,我找到你的家人了,你不叫红豆,你本名该叫南子衿。”
南郡王之女,南子衿。 卿本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