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世明白得突然,红豆一时难以接受。荀长颢只能安置南子陵在府上住着。另外,他亲去向皇上请旨。
“南郡世子已经离京却被你和荀侯夫人截回,此刻还在府上。荀侯,你当真是仗着朕的器重为所欲为!”皇帝大发雷霆,“羯国前车之鉴初定,荀侯你就敢跟朕保证这南郡世子不是另有所图?”
“皇上息怒,此事隐情我们调查清楚了。南子陵寻妹十数载,今时终于如愿以偿,请皇上念在他重情重义,勿要治罪,若要惩戒,臣愿领受。”荀长颢承担一切。
“你们?”皇帝眼中不满,“又是你的荀侯夫人聪慧过人,查情寻人?”
“臣与夫人一起。”
皇帝从不喜荀长颢与续弦夫人恩爱情深,他处处维护,皇帝便愈加不悦。
“既然荀侯夫人如此擅长查案,丢了十几年的人都能找回来,那荀侯怎么不让她替你查一查当年姝儿之死的真相?”皇帝怒目直视荀长颢,“还是说荀侯早就把结发妻子抛诸脑后,就连她当年莫名地枉死都全然不在意了?荀长颢你到底是无情还是多情!”
一提到晋姝,皇帝便对荀长颢诸多发难。他既愿为南子陵承担,皇帝便应允,赏他跪在殿外直到自己满意为止。
与荀长颢的一番不悦,皇帝根本无心处理政务,一直问旁边侍奉的太监荀侯跪了多久。
“皇上,皇后娘娘在外求见。”
“谁让你们通知通知皇后荀侯在外跪着的!”皇帝再怒。
“回皇上,奴才们不敢,只是皇后娘娘现在还在外面……”
皇帝抛下奏折亲自去接皇后,瞥了一眼依然跪得板正的荀长颢。
“皇后怎么来了?是哪个奴才多嘴,告诉你朕与荀侯置气了?”皇帝亲手搀扶说道,“就知道体谅你的兄长,也不顾着朕的皇儿!”
“皇上误会臣妾了,臣妾是想着给皇上送暖身茶来的,才知兄长被皇上罚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皇后解释道。
“是政事上的分歧,皇后不用管。”皇帝不予多言,但亦关切,“天寒地冻的皇后还是回去暖和,你在这朕也无法投入处理政事。皇后的心意朕明白,但你临盆在即,不应太过操劳。这些事以后无需亲自动手,也不用特意来看朕,朕得空自会去看你。”
“臣妾谢皇上关心。只是兄长他……”
“去让荀侯起来,送皇后回宫。”皇帝吩咐道。
“臣妾告退。”
荀长颢跪在融雪的地上少说也够半个时辰了,小太监搀扶他起身,两只膝盖都已冻僵。
“兄长,皇上虽与你时有分歧,但从未至此。”
“是我先斩后奏,皇上惩罚在理。”荀长颢毫无怨念。
“兄长去妹妹那里上点药吧?”
“不了,你嫂嫂还在家里等我呢。”
荀长颢即刻离宫回府,双手覆于膝盖暖着,下马车时还感到十分蹩脚。
“侯爷这腿若是让夫人看见,必定心疼不已。”
“先回梧桐苑吧。”荀长颢吩咐道,“平安你去厨房为我取点热水,两份棉帕。”
荀长颢独自回了梧桐苑,久不来此,房间里没有人气,变得空寒,竟让膝盖越发难受了。
平安去厨房遇到青梅,她听说是侯爷吩咐,但回到凌霄苑却不见侯爷时便疑惑了。
“平安明明说侯爷回来了。”
律令非与红豆已经相谈许久,也到了该关切丈夫的时候。
“青梅红豆你们聊聊,我去找找你们侯爷。”
律令非放任青梅红豆在房中谈天,青梅抓着红豆的手不舍得放开。
“红豆,虽说你找回了身世是一件喜事,但是这样一来你就要离开了吧?南郡在哪儿啊,远不远,你还会回来看我们吗?”青梅忍不住叹息。
红豆没有找回童年的记忆,更不知南郡距离上京多远,她一旦离开还能否回来?
律令非说红豆从今以后便有家有亲人了,可在她心里早已把杜家当做自己家,她甚至希望自己根本就是一个无名无姓被丢弃的孤儿。
可是律令非的劝解红豆都听在耳里想在心里。南郡王一家失女十二年,尤其王妃痛心难忘。红豆既然是身为人女,自然该回归本家,孝敬双亲。
一边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一边是十二年的抚养之情,任谁都无法割舍一边。
律令非去过韫玉房里不见荀长颢便想到梧桐苑,果真遇到了平安端着一盆热水。
“侯爷在里头,他怎么了吗?”
“夫人,侯爷他……”平安无法隐瞒,便告知了荀长颢受罚之事。
律令非亲自端着热水进门,荀长颢坐在床上捂着被子,寒气逼人。
“你以为躲在这里我就找不到你了。”律令非稍有置气。
荀长颢不禁叹了一口气,他有什么能瞒得过律令非?谁让他爱上的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女子。
“让我看看。”
律令非故作不在意地掀开被子看了一眼荀长颢的膝盖,皮肉都冻伤变色了,摸上去也散发寒意。她用棉帕浸湿热水拧干覆盖,再盖上被子。
随即,下人端着点好的炭炉送到,平安也熬煮了姜汤送来。
炭炉散发温热,姜汤驱散内寒,荀长颢终究欢喜笑了出来。
“都冻得躺床上了还笑得出来。”律令非一脸严肃。
“我荀长颢今生能娶到如此贤惠的妻子,岂不乐哉!”
“夸我贤惠那你还躲着我,难道不是怕我这也不会那也不行,到时候把你膝盖也卸了吗?”
律令非泡开驱寒的药粉给荀长颢重新覆上,盖过被子时她被荀长颢一把揽入怀中,她比暖炉被窝都要暖人。
“干嘛?”
“自从有了你,我才了解原来一个人的被窝如此寒冷。”
“没人让你一个人,是你自己跑来这冻人的屋子。”律令非计较道。
“我不是怕你担心嘛!”荀长颢自责。
“你一个人冻坏了我就不担心了?”
“为夫知错了……”
入夜,凌霄苑依旧温情温暖。律令非为荀长颢贴上药膏,他真是不得不深爱这个温柔贤惠的妻子。
蒙上被窝,彼此的温存让寒冬不值一提。
“红豆愿意跟南子陵回去吗?”荀长颢问道。
“那里终究是她的家有她的亲人,南子陵寻了她这么多年,她该回去一家团圆。只是这里也有她的回忆她的留恋,不过红豆一向明理,一定会想通的。”
“要是红豆走了,你身边就少了个体己人,你舍得啊?”
“红豆对杜若菲的忠心都用来善待我了,我也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但无论如何我也不该强留她在我身边一辈子吧,她应当有自己的人生。”律令非将荀长颢搂得更紧,“况且我还有你啊,小韫玉也是心疼我的乖儿子。
“我们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直到老去,糟老头子也要继续陪着老太婆。”荀长颢幻想与律令非携手到老。
“那你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别今天伤的是膝盖不知明天又要伤到哪里。”
“知道了,这次是突发情况。”
“但是皇上怎么说也是你亲戚,难道当了皇上就全然丢失了情面?”律令非毕竟不懂君王之道。
“完全相反,皇上就是太念旧情了。”荀长颢眼中思绪如涌泉。
君臣这么多年,国事上的分歧总会存在,但皇帝并非昏庸专断的君主。他一向亲善纳谏,与荀长颢更是自幼的兄弟交情,不因君臣生隙。
而这么多年来能让皇帝跟荀侯龙颜大怒的事,每每都是晋姝,荀长颢岂能还看不明白?
前尘往事,终有尘埃落定的一日,可也有风起尘埃的一天。
是日,暖阳融化白雪。宁府终于出殡,律令非与荀长颢说过,她要去送宁季最后一程。
律令非穿了一身偏素净的常服出现在宁府之外,宁二媳正扶着宁氏出来,丧服之下的宁氏更显憔悴凄凉。
她缓缓抬起眼睛,正对着律令非一刻滞住,转头对宁二媳说道:“出发吧。”
宁季生前有过片刻风光,侍卫副统领的位置距离他宁家的辉煌只有一步之遥。但他身后却落得凄凉下场,除却雇佣的送葬人,只有一母一嫂,一个旧人。
举丧队途经之地,人人避之。律令非紧随其后,目光哀默。而默默跟随律令非的人,是荀长颢,他并不怀揣疑心,只有担心。
集市出口,阿苦娘挎着菜篮子低头走路差点冲撞棺木,她急忙往边上一站,却在送葬队伍中看见了律令非。
“荀侯夫人怎么会?”阿苦娘不知情况也悄悄跟随了几步。
临出城门,顺利行进的丧葬队遇到了阻碍。律令非抬眼望去,竟是久违的萧璋其人,而他也是一眼就盯上了队伍后的律令非。
“听闻内宫侍卫副统领宁大人为国捐躯,今日出殡安葬,怎么送葬队伍里还多了一个荀侯夫人呢?”萧璋的气焰极为嚣张地向律令非走来,故作大声,“我可还听说荀侯夫人与宁侍卫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私情,今日一见,难道是确有其事?” 卿本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