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令非不是书法大家,不能看到两张书法就确定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但她能够断定的是那簿子上的字迹绝对是出自识文断字之人的手笔。
次日,律令非去了紫荆苑书房,以前韫玉跟阿苦在这里练过的字本来都装在了一个箱子里,但是年前都被收拾掉了。
因而律令非无法从中找到需要之物,她想了一想,还有阿苦可以试试,于是在孩子结束晨课之后便问阿苦是否愿意去看望爹爹。
“非非为什么只带弟弟去不带韫玉去呢?”韫玉委屈巴巴地问。
“小韫玉明日去,今日非非先带平康去,这样好不好?”律令非一碗水端平,韫玉也就点点头答应了,“那好,非非答应韫玉明日一起哦!”
律令非领着阿苦去了刑部公府,昨夜也是安然无恙的一夜。刑部人员都暗自庆幸,但也被这悬而未决的连环变态杀人案折磨的身心俱疲。
但是一想到主事大人都与他们同一战线,不退不歇,属下也就只能期盼老天不负有心人,这件案子快掉了结。
律令非的再次来到令唐宋欢喜雀跃,这小公子他也是初次见面,笑脸奉承,“这就是二公子吧,生得真好看!”
“谢谢。”阿苦不卑不亢地回道。
可是对荀长颢而言,律令非的到来便不甚如意,特殊时期的她实在不该劳心劳力。
“可是案子一天没完我就算不管,也控制不住我自己不想。”律令非实话实说,荀长颢却又问,“可你怎么把平康带来了?”
“孩子想爹爹了,”律令非凑到荀长颢耳边窃窃私语,“其实我怀疑那本簿子是胡生的,但是我找不到他生前的笔迹了,所以让平康来看看,是否能认出来字迹。”
经过昨日一番调查问,荀长颢知道的案情内幕比律令非多,一听到这里他的心里不禁“咣噔”一下。
此事还是由律令非主导,她一眼就看到了证物盘里的簿子,取来便问阿苦道:“阿苦,考考你最近学习学的怎么样,这上面写的什么你认得吗?”
阿苦一脸认真地接过簿子打开读了出来,“西平街三巷申大志,南同巷乔天……”
念着念着,阿苦的小眼神透露了一丝发现和犹豫,律令非即刻抓住他的这份目光问道:“怎么了阿苦,这簿子有什么不对劲吗?”
“这好像,是我原来家里的……”阿苦坦诚说道,但总归有些迟疑,律令非必须确认,“你确定吗?”
“嗯,我爹,不是,是他的账本,我娘每次看到这个簿子都会很害怕!”阿苦只是想起都不禁鼻子一酸。
确认此事以后,荀长颢的眼里明显有更多思绪上的山崩地裂,律令非继而问道:“昨天你不是派人查了这上面其他人吗?有何发现?”
“没有。”荀长颢一口咬定,“你带平康回家吧,线索到这里又断了。”
“不可能吧。”律令非不敢相信,“这不可能是巧合,一定跟他有什么关系。”
“可是他已经死了,千真万确。”荀长颢斩钉截铁。
可是此案至此的疑凶是女人!
律令非怀疑荀长颢对自己有所隐瞒,但是阿苦在场确实不妥商议命案此等阴暗话题,她只能带着阿苦离开刑部公府。
就算荀长颢有意隐瞒,律令非身为从事刑侦学业事业十年之久的人,岂能不具有连成线索形成推理的能力。
从杀人手法和动机揣测,杀人诛心,加以阉割,这都是报复性手段,若非恨之入骨岂能至此。
唯一与凶手有过接触的更夫的证供,对方身材瘦弱,是个女人,隐秘着装不像打更人更像倒夜香的。这两个职业,她都曾接触过,必定对夜间的上京城了如指掌。
最重要的是,胡生的账本,晋姝的恐慌,如果一定有一件事将这里头的秘密揭露出来,那真正的杀人动机也就显而易见了。
“平康,你先回家,我要去一个地方。”律令非灵光一闪。
“二娘一人不安全,平康陪您吧!”阿苦真心担忧,这一句关切却叫律令非心里不舒服了。
她蹲下来抱了阿苦,只道:“真希望是我错了。”
律令非独自出城去到了城郊村,阿苦家的房子依旧是一片废墟,又是一年莺飞草长的季节,却已物是人非。
隔壁大叔大婶好像搬家了,律令非只能敲响了先前那个泼辣妇人的家门,她依然是一脸怨妇模样,问道:“你谁啊?”
“你忘了,我之前来过。”
律令非今日终于进了这女人的门,她问起阿苦娘,泼辣妇人也是嗤之以鼻,说是像她这种女人死了一个男人又如何,她不是还有很多个!
“那个阿苦爹就是个禽兽,阿苦娘也不是什么良家妇女,她就是个人尽可夫的烂女人!”
泼辣妇人尽管说话难听,但却是有理有据,胡生曾还想跟她的死鬼丈夫做交易,兔子还想吃窝边草!她也曾不止一次亲耳听到过,胡生让晋姝准备今夜有活。
“就是卖呗,长得一脸清纯模样,内里就是个暗娼,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辈子也洗不清了!”泼辣妇人滔滔不绝之后又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之前收养了那个孩子,现在打听他们家做什么?我还听说阿苦娘没死,真的假的?”
“不重要了……”律令非的眼底,怒火混合哀默。
胡生逼晋姝干过的那些勾当不必多想,也不忍猜想。动机一明,所有的线索都连上了,律令非几乎可以确认晋姝就是杀人凶手。
有仇有怨,熟门熟路,痛下杀手,何其残酷!
何等令人匪夷所思,一个柔弱女子竟然生生地取了那么多条人命。可是律令非又该如何向荀长颢明说此事,但总不能至此还为她抹杀罪行吧?
律令非又想到荀长颢那时的迟疑,他一定有发现有推论,只是需要时间去说服他自己接受现实,戳破真相。
荀府看似平静如常,实则暗潮涌动。
阿苦依然内心担心娘亲,刑部回来之后便又去看顾娘亲了。
“二娘考我学业,让我读一本簿子,那是胡生的那个账本……”阿苦实话实说。
“那你跟你二娘实话实说了!”晋姝的目光里迸发了狠色一刹那消散,“呵,你这么乖,肯定什么都不会隐瞒你爹和二娘吧。”
天色如常黑去,凌霄苑与紫藤苑尽都无眠。
晋姝将房里的灯点得通明,她已经不想在黑暗里瑟瑟发抖,心中空洞得犹如无尽深渊。
多少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她承受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羞辱,跟那些比起来,胡生的棍棒拳脚都并非最深刻的痛。
她已经来不及杀掉更多玷污过自己的人,也无法拯救自己这副驱壳和沾染罪恶的灵魂。
没人能救她,所有人都在抛弃她,推开她,一步步让她堕入深渊。
那个口口声声说爱护自己一辈子的丈夫已经变心!那个对自己的秘密了如指掌的女人将自己扒得一丝不挂,将自己所有的伤口都揭示!
终究是死,她该如何死得其所?
追根究底,颠倒了自己命运的人才是罪魁祸首。
房中的律令非无法入睡,忽然有人推门进来,律令非即刻谨慎,却见来人是晋姝。她提着一盏昏暗的灯笼,只足以照亮脚下的阴影。
“你怎么来了?”律令非起身稍有防备,晋姝却跪下说道,“夫人什么都查出来了吧?”
“真的是你。”律令非心知肚明,“我原本以为胡生是误杀,杜若菲是误伤,我原以为你真的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
“人都是会变的,我会变,长颢会变,你也会变!”晋姝义正言辞地说道,“你如今有多幸福,却不知道我曾经承受过怎样的痛苦!”
“难道你想求我看在你从前种种的凄惨就为你隐瞒如今的滔天罪行?告诉你我没有这个权利,法律会制裁你!”律令非坚定卓绝。
“我不禁有些好奇,假如我的这个身体死了,你会不会感同身受,有切身之痛?”晋姝蓦然冷笑。
这一夜,昏天黑地,格外深长。
次日清晨微光,青梅去到凌霄苑时便发现负责守夜的丫鬟倒在了门外。她只以为这个丫鬟疏忽职守睡着了,气冲冲地走去推也推不醒。
青梅不顾丫鬟先推进了房门,可房中空无一人。
“夫人!来人啊,夫人不见了!”青梅的呐喊打破了荀府清晨的安宁。
一并不知所踪的人还有紫藤苑的郡主,迷倒的丫鬟被水泼醒后迷糊地回想起昨夜是郡主来找了夫人。
“奴婢看到郡主来了,然后就……”
然后她就被迷药迷倒了,而在律令非房间的地上同样残留迷药粉的痕迹。
在刑部得知律令非和晋姝同时失踪的荀长颢痛心疾首。
倘若真如他所料,晋姝便是那丧心病狂的杀人凶手,那律令非一定是比自己更快一步揭露了她的罪行才被绑去了不知何处,生死未卜。
到头来,难道会是自己一时间糊涂的优柔寡断害了律令非以及腹中孩子? 卿本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