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令非与荀长颢加入了众多新婚夫妇的座谈会,他们显然也对他二人好奇满满。
“侯爷百忙之中也要抽空陪伴夫人参加同心会,当真是夫妻情深。”
“夫人如此气色上佳,光彩照人,定是平日里侯爷关爱有加。
这就是律令非拒绝与人闲聊的理由,一通吹捧之后便是问题连连。
“不知夫人平时如何保养,皮肤如此细腻光滑,吹弹可破?”
“因为年轻吧。”律令非敷衍得很。
“那夫人又有何妙招讨侯爷欢心呢?”
“没必要讨。”律令非毫无表情。
“难道都是侯爷讨夫人关心?”众人好奇得很。
“也没有,总之,我们之间没什么特别的,也没什么好说的,更没什么好指教的,聊别的吧。”律令非完全随心所欲。
“夫人若是这般缄口不言,这皇后娘娘精心操办的同心交流会还有何意义?”
“是啊,是啊!”
律令非眼皮一沉,眼看着就要撕破脸皮,荀长颢一直坐不吭声,这时才开口化解尴尬,说道:“即是同心交流会,重在交流二字,便是要求各人广发言论,彼此交流,岂能只让本侯夫人一人分享的道理?”
荀长颢好歹是座上身份尊贵又年岁偏长之人,说话和气生财,但也颇有权威。
“侯爷说得不错,大家应当自由交流,而不是专刑逼供某一人。”
律令非以为话题总算会从自己身上离开,岂料几轮畅所欲言还是在劫难逃。
只因一位夫人斗胆提出了个极其严峻的问题。
“不知各位夫人与府上婆婆,相处有何妙招?”
律令非不自觉眼神一愣,这个话题简直是千古大难题,她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涉及,可没想到天意难违。
“这个事我完全没有问题,我婆婆对我很好,我自然也会待她好。”
律令非不自觉羡慕此人拥有一个好婆婆。
“媳妇孝敬婆婆乃千古大道理,当然是必须孝顺公婆,自然得公婆欢心,其乐融融。”
律令非想不通传承了几千年的孝道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你们都怎么孝敬自己的婆婆呢?”律令非主动问道,荀长颢都为之一惊。
“我婆婆喜欢吃桂花糕,我就天天做给她吃喽!”
“我婆婆年纪长了腿脚不利,我便向御医请教按摩之法,日日侍奉膝下。”
“我的婆婆,十分重视自己的容颜,我便会送她胭脂水粉,各种养颜补品,夸她比同龄人年轻漂亮,婆婆自然喜笑颜开。”
“你们当中就没有婆媳关系有问题的吗?”律令非再问道。
“没有,怎会有问题?”众人异口同声,律令非不禁质疑,“就算是最亲的人也难免争吵矛盾,更何况婆媳之间的关系,就算不是势不两立,也避免不了偶有的争端吧?”
“荀夫人此话之意,可是与老夫人之间相处不融洽?”
律令非不过多问了两句,即刻陷自己于不义,被人敏锐追问。
“只要上慈下孝,何愁婆媳相处不和。”
“就当我不孝吧。”律令非又一句终结。
话题再次冻结,这次,换了一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男人提出话题。
“不知各位在家中,如何协调小妾与正妻的关系?”
“这个……”
“此事……”
没有男人胆敢承接这个话题,本朝中,多有未娶妻先纳妾的先例,可即便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态,新婚燕尔的男子们也不可能畅谈这个话题毫无顾忌。
“侯爷,在感情一事上您可是过来人,一定要指教指教后辈们啊!”
荀长颢因着年岁稍长背负得实在太重,可此事他确实无从谈起,董湘兰乃是在晋姝去世后纳为侍妾,而律令非与董湘兰之间,确实毫无矛盾冲突,甚至比律令非与他都相处得都更为和谐。
“许是因为夫人容人大度,她与府上侍妾相处得也是十分融洽。”荀长颢变相地夸了律令非一句。
“看来侯爷对夫人是十分满意。”
荀长颢的友善温和终于引来了不知死活的言论,竟有人遑论道:“先前只听闻文武侯对已逝晋姝郡主夫妻感情深厚,在她死后五年未聘续弦,此情众所周知。可今日看来,新夫人也甚得侯爷欢心,在下斗胆,敢问,不知新夫人与先夫人二位,谁在侯爷心里更为重要呢?”
所谓畅所欲言,总有人自以为狂妄不羁,出口伤人。
荀长颢的神色显然已经不是为难而已,晋姝是他刻骨铭心的痛,任何人提起都会小心翼翼,岂容他人拿来肆意比较。
“你们问出这种问题,是拿我这位现夫人当死人,还是想把已经去世的先夫人气活找你们算账呢?”律令非的眼中迸发凶狠之色,一时鸦雀无声,所有看客的好事目光都被迫收敛。
律令非带荀长颢离开了众人聚集处,二人闲步,于百花齐放中的石坛坐下。
“谢谢你。”荀长颢流露出一份大丈夫的柔弱。
“你也一直在帮我解围,扯平了。”律令非云淡风轻地。
“虽然你对人对事冷淡,但关键时候真是颇具威势。”
“你就不一样了,明明比那些人身份地位高,年纪阅历长,还非要跟他们好声好气地说话,人是会得寸进尺的,所以才被蹬鼻子上脸,被人戳痛处的感觉不好受吧?”
律令非此话听似嘲讽却并非嘲笑,如荀长颢所言,她尽管表面上对人对事冷淡,但其实她内心深处,或许还住着一个矛盾的自己,因为一些缘故藏了起来。
“其实,你就算当着别人的面承认先夫人比我重要也无所谓,因为这本就是事实。”律令非无愧于心。
“不在的人,怎能拿来戏言。”荀长颢眼里落寞哀伤。
律令非能够懂得荀长颢的苦涩情绪,逝者已矣,可活着的人,往往眼里落泪,心里流血,却也无济于事。
“别想了。”律令非一掌抚慰荀长颢的肩膀,这一刻,荀长颢的心宽解了。
律令非与荀长颢不知自己二人成了画师的妙笔之下花中幽会的一对男女,记录成最美的风景。
同心会的重头戏终于到来,望戏台是宫中最大的露天台场,龙椅主位以及宾客之位都设置妥当。
律令非已经换装轻上阵,一改沉重的端庄优雅,即刻身轻如燕,还腰上配剑,入座时,所有的眼睛都不自觉被她的装扮吸引。
“表哥表嫂,不知您二人今日要表演的才艺是?”
荀长颢看向律令非一眼,得到她示意但说无妨的目光,才跟表弟坦白道:“今日我们表演双人舞剑。”
“舞剑,那定会令人大开眼界,表哥是擅武之人,可表嫂呢?”
“我最近才跟你表哥学习,但他夸我极有天赋。”律令非淡淡露出一副自信之意。
“那便祝表哥表嫂旗开得胜!”
一声“皇上驾到”,众人俯伏跪拜。除皇帝与皇后按例到场外,前来观艺的还有宠冠后宫的萧贵妃,金银玉饰得奢华昭彰,几乎要盖过荀长宁这位皇后。当然,还有陪同儿子儿媳而来的信阳公主。
一干人等入座,皇帝隐秘的目光片刻注视荀长颢与律令非二位,眼里的思绪不甚看好。
“皇后,可以开始了。”皇帝将主话权交给皇后。
“同心会夫妻献礼,正式开始。”
台下奏曲,台上歌舞才艺,精彩演绎层出不穷。
唱歌的,跳舞的,朗诵的,写诗作画的,果然没有舞剑的。
观赏区也是讨论纷纷,皇后自然一碗水端平,各家有各家的好,萧贵妃便是目中无人地对所有表演嗤之以鼻。
轮到信阳公主的儿子媳妇上场,夫妻二人抚琴合奏,虽是最平静的舞台,却是最悠扬婉转,倾诉情愫的绝美协作。二人的眉来眼去,眼波流转更是情动于心底,投入于琴音。
就连律令非一个不懂音律的音痴,都听得出其中流露的真情实感,起承转合,配合无间,是虚情假意完成不来的。
绕梁三日不足,仿佛一曲千年。
律令非才注意到荀长颢投入的目光,目光里的泪光,这份情绪是被打动,被揭露,被戳破,毫无保留。
“不会吧?”
律令非不禁有所担忧,她不得不承认,若要比夫妻情深,自己跟荀长颢,比不过在场任何一对。
曲终更销魂,不只荀长颢投入的魂魄被勾引,就连皇上也为之动情,仿佛这首曲子勾起了二人共同的回忆,深藏心中的秘密。
曲终忆未止,萧贵妃可是看得明白皇帝对这首曲子感动不已,又是公主的家属,自然要支持一把。
“这首同心曲,畅如行云流水,起伏如山峦不穷,正如夫妻之间的感情,细水长流,无惧前路是平坦还是崎岖,堪称此曲只应天上有!皇上认为呢?”贵妃评价道。
“朕曾听过这首曲子多次,今日才知其中正确的表达。”皇帝压抑了情感,目光聚定问道,“荀侯觉得如何?”
荀长颢的魂魄随曲声飞出高天之外,律令非只得用剑鞘捅了他一把强行唤醒他迷失的心事。
“皇上问你这首曲子怎么样。”律令非提醒道。
荀长颢起身离开座,恭敬向皇帝行礼,俯身时眼里流转丝丝为难。
“臣,不足为提。”
律令非听得荀长颢的答案有些莫名其妙,却已无从顾虑其他。
“皇上,继续看下去吧。”皇后道。
“接下来是,文武侯与侯爷夫人为皇上献艺。”内侍主持道。 卿本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