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韫玉浅浅的呼吸已经入睡,律令非未将自己的手抽离,目光在荀长颢与荀韫玉之间聚焦转换。
父子儿子看起来确实相像,而荀长颢近看也有几分成熟的英俊贵气,并不像个儿女双全的中年老爸气质。
“这段时间,韫玉变得开朗许多,多亏了有你。”荀长欣慰道。
“我只是闲着陪他玩玩而已,一直照顾他的另有其人。”律令非不指名道姓。
“今日在祠堂,韫玉对你的举动已经表明了他内心对你的感情,着实令人意外。”
“这倒是,他一个小孩子,平时话不多,却十分懂得为他人着想。”律令非想来连语气和目光都变得温柔。
“你对韫玉真的很温柔。”荀长颢亲眼所见,不禁感言。
“你的意思是我对其他人都很暴躁凶残吗?”律令非反话一问,荀长颢即刻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
“随便你是什么意思,我本来就不是一个温柔的人,只不过小韫玉讨我喜欢而已。”律令非直言不讳。
“那你,讨厌我吗?”荀长颢蓦然问道。
律令非的目光不禁平视面对面的荀长颢,心里竟然格外平静,理智思考。这个男人,除了在特定情况下有点大男子主义之外,居然挑不出其他让自己厌恶的缺点。
“不讨厌。”律令非不动声色地回答。
荀长颢暗暗地松了一口气,难掩一丝欣慰,他知道律令非是个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人。
“不过……”律令非这一口气喘得堪称一绝,荀长颢才安放下的心又悬起,“只限于不讨厌你这个人的为人,我不会因为不讨厌一个人就跟他凑合过一生,就为他生儿育女,当他的贤内助,绝对,不可能。”
“这种话,你说了这么多次,我是听懂也听不懂,但有一点我确定,我也绝不会强求于你。”荀长颢的保证依旧未曾变更。
“我们可以和平相处,直到有一天,我必须得离开。”律令非忽而深沉。
“像你说的那样,消失吗?”荀长颢心中不明不白的感伤。
律令非无法解释这种消失,就像她隐瞒晋姝的真相。
“反正,我现在觉得在侯府生活还挺好的,以前我一直是一个人,现在有了一个大家庭,虽然也时有矛盾的,时有争吵,但我还可以应付得来。”律令非的语气不知不觉变得不再冷漠深沉,反而心存期待。
在荀长颢眼里,律令非也在逐渐改变,心思深沉?冷漠无情?目中无人?那都不是真正的她。能跟小孩子笑得纯粹明亮,能在重大事上谨慎认真,也能给他心灵上的宽解开释。
一夜安宁,孙婆婆早早地来到屋前窥视其中的情形,只见床位两双鞋摆放得整整齐齐,二人果然同床在卧。
房中有了动静,孙婆婆想来生米煮成熟饭也该是时候给二人开锁,一开门便被荀韫玉吓了个正着,这一夜之间,果真能生出个大孙子!
“世子,世子为何在此?”孙婆婆惊疑。
律令非与荀长颢相望会心一笑,一夜的相安无事,倒让二人也疏解了先前的矛盾。
抬头看见,是新的阳光……
自老太君归来后,荀府的家族氛围格外和谐,律令非这方面在楚湫霖看来也变得安分守己,跟荀长颢一方面则是毫无进展。
与荀长颢有约的前一晚,律令非如往常一般洗漱就寝,坐在床上翻阅这个年代的闲杂书籍熟悉熟悉字眼。青梅却为她准备着明日的衣裳。
“夫人明日穿什么衣裳,若是赏花的话,穿得鲜艳靓丽的颜色如何?”
“跟平常一样就好,不需要打扮得花哨,又不是去招蜂引蝶。”律令非十分淡然。
荀长颢邀请她一同去城郊花原赏花,律令非本无意于这种闲人雅事的活动,还不如回京兆尹府看看有没有案件可以帮忙,但荀长颢的好意,她终究还是答应了。
“不招蜂引蝶,可要让侯爷看着欢喜才好。”青梅一件件衣裳地比较选择。
“没必要,就穿我最常穿最简单的那套。”律令非一声令下,青梅便再无需费心。
“奴婢听夫人的话便是了。”青梅委屈道。
红豆从厨房回来禀告预备好点心的事,说道:“夫人,点心都备下了,尤其是怀珠小姐喜欢的。”
“行了,你们也都去休息吧。”
律令非表面上虽然平静,心里却还是有几分不安,荀怀珠与她势不两立,明日的春游还不知道会如何发展。
翌日,春光明媚,微风不燥。
律令非准备好一切便带着青梅出门了,尚在侯府马车旁等候荀长颢一家三口,便先看见荀长乐一个欢脱活泼的女子屁颠屁颠地从府上跑出来。
“二嫂!”荀长乐向律令非而来,“二嫂这是等二哥出去游玩吧,真叫人羡慕。”
“你又要去哪里?”律令非一句话回避荀长乐的艳羡。
“我在追踪惊世大盗。”荀长乐说得神神秘秘,引起了律令非的在意,“惊世大盗,是有什么案情吗?”
“没有啦,是夜下臣,自从上次在刑部公府看见他追丢他之后,我就想再次遇见他。”
律令非横看竖看,总觉得荀长乐嬉皮笑脸之下藏着些许不同寻常的感情,先前她就追问过自己有关他的事。
“你对夜下臣感兴趣,他可是个贼,你就不怕……”
“夜下臣是个侠盗,长乐也想跟他一起行侠仗义!”荀长乐毫不避讳。
“你就不怕你二哥听到你说这话教训你吗?“
律令非说曹操曹操到,只见荀长颢牵着荀怀珠,董湘兰抱着荀韫玉正从大门出来。
“麻烦二嫂一定为长乐保密,我先走了!”
荀长乐飞快逃跑,荀韫玉却从董湘兰怀里跑了过来,与律令非已格外亲近。
“让你久等了。”荀长颢十分客气,“方才跑掉的是长乐吧?”
“是啊,她行侠仗义去了。”律令非一抹感慨的笑容。
“她总是这样。”
“还不出发吗?”荀怀珠不耐烦的一句。
“出发吧。”
荀长颢把子女送上马车,律令非却是不需要搀扶就能自己登上马车,她原以为董湘兰也会同行。
“侯爷夫人慢走。”董湘兰十分敬畏道。
“湘夫人不一起去?”
董湘兰只微微抬眸忘了荀长颢一眼,便说道:“妾身在府上还有其他事情,夫人陪侯爷玩得开心便好。”
律令非并不多言,青梅和平安将准备好的点心水壶都装载完毕,提前取了一盒给律令非在路上吃。
马车开动,车内一家四口,乍一眼看来倒是顺眼,实际却不然。
“小韫玉吃个点心。”
律令非给荀韫玉递了一块便将食盒交给荀长颢,示意他投喂自己的女儿。荀长颢虽是千言万语劝说了荀怀珠与律令非同行,可她显然一脸心不甘情不愿。
“怀珠,吃点点心吧,你二娘特意准备的,都是你喜欢的。”荀长颢讨好道。
“是红豆做的,我可做不出这么色香味俱全的点心。”律令非不假思索地解释。
“我看也不像她的手艺。”荀怀珠这才取了一块点心尝了起来,“爹爹是陪怀珠出去游玩,有些人只不过是顺便带上罢了。”
律令非不与荀怀珠争辩,一是成年人不与小孩子计较,二是给荀长颢面子。况且,她还有贴心可爱的小韫玉喂她点心。
城路缓行,郊外官道敞阔,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马车便行驶到了目的地。
只是,平安注意到前方情况不对,该是许多人进入花原赏花的时辰,里面的人却都在向外涌出,而且他下车一看,竟是京兆尹府的捕快包围了入口。
“侯爷,前面好像出事了,奴才看到捕快们在搜身查人呢。”平安禀告道。
“捕快?”
律令非比什么都着急地下了马车,果不其然是京兆尹府的捕快,看着都是眼熟之人。律令非直接走了过去,带头的捕快虽然不是秦快,却也识得当日在衙门公堂上断案果决的大小姐。
“是小姐。”
“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律令非开口便问,荀长颢也下车走了过来,“怎么了?”
“文武侯,刑部主事。”律令非介绍说。
“卑职见过侯爷。”捕快行礼后即刻正色述职道,“今早衙门收到报案,花原里发现一具女尸,秦捕快与仵作正在进行现场调查和验尸工作,卑职等在此调查疏散无关人员。”
刑部虽是京兆尹府的上司,但京畿附近的案子非急重大事关机密的案情,刑部也不会干涉衙门查案。今日这突发命案,仍是衙门的业务范围,荀长颢并不好以刑部的名义直接介入。
“看来今天的春游是游不成了,我要去调查案情,不如你先带韫玉他们回府,或者去别处玩玩也行,你自己看着办。”
律令非一心已经飞到案发现场,眼神里的黯然都被心火点燃。与荀长颢这话更不是请示,而是告诉,说罢便让一个捕快带自己去案发地。
荀长颢望着律令非走入花地,并没有阻止她的向往。
律令非穿过花原来到案发现场,在这香气扑鼻,蜂蝶飞舞,生机勃勃的万亩花田的深处,竟果真有一具女尸,穿戴整齐地躺卧在花丛之中,只可惜面容尽毁,惨不忍睹。 卿本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