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算不出来是吧?”
老头听完这句话,哪儿受得了。能怎么着都行,就是不能侮辱职业道德嘛。“好,我就说几点。其他的,我估计你也不愿意我说出来。”
“好,那你就拣你可以说,该说的。”
老头擦了擦汗。“你姓天,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母亲叫柳如,那是一位比这姑娘还俊的纯娘们儿。父亲叫。”
“停。家庭介绍跳过。”天邪还真怕臭老道将自己的身世全抖了出来。
“你大哥嗜血,三弟性善。至于你,老实说真算不出来。”老头边说话,边掰开天邪压着金袋的手。天邪陷入沉思,老头虽然不正经,但是说得都非常准确。九月没打搅天邪的思考,拉过老头取下手镯塞进他手里。
老头楞了楞,严肃地板起脸。“无功不受禄,小姐什么意思。”
“我想老先生帮我算算和他得姻缘。”九月红着脸指了指发呆的天邪。
老头突然笑颜逐开。“哈哈,我当什么呢。这个算送你了。手镯你拿回去。刚才给他算天命的时候,已经算到他得姻缘了。”
九月心里一紧。“怎么说,怎么说。”
老头又做作地捋了捋胡须。“他的人生中,不会只有你一个女人,也不只有你才漂亮。不放弃,不争取。是你和他最好的距离。”
九月心冷。既而狂热。“谢谢。”
这时天邪也清醒过来。望着一老一少,诡异的样子,大是疑惑。九月挽过天邪的手。“我们走吧。”天邪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九月硬着往外拖。
老头跑了出来,冲着天邪和九月的背影吼道:“小伙子,送你几个字。千邪天恶,大道天善。珍惜眼前人啊!”也不管他们有没听到,老头收起布条走向夜的深处。
月已高挂。
一排排灯笼相继熄灭,夜市的喧嚣重归于平静。皓洁的月光,配上薄薄的轻雾,却是一种柳暗花明的错觉纠缠人心。
客栈前,一位拿着“活人半仙”布牌的老头停在了门前。用尽全身力气扯下一张苍老的人面皮。也许贴得太紧,扯下地时候,能清晰地看到面皮上粘满了毫发。那是张,俊逸非凡的脸颊。仙风道骨,也匹配不了如此纯净的面貌。直让人心生妒忌。
拍了拍被毛发扯疼得脸,挤上微笑跨进了客栈。提着刚刚买来的一只烧鸡,一坛劣质白酒,两块圆圆的薄饼,推开了房门。油灯在初秋的凉风中摇曳,床上躺着一位掉光头发的女人。黛目柳眉,若是男人,自然不应该这样美如天骄。
取下杯子,倒了一杯茶,轻轻地吹了吹,递给床上的女人。“我今天见到那小姑娘了。”
女人点点头,接过放在手心的草药碎根,顺着茶水咽进肚子里。
“长大了呢,可还是个孩子啊。你们女人,有时候就是倔强得太过分了点。”男人抱怨道。
放下茶杯,捧着男人的脸。“九哥,累吗?”
“累啥?没见我精力充沛么?还给那小姑娘的姘头算了算天命。奇了怪了,怎么就看不到这人的天命根源呢。偏偏那小妮子就喜欢上了这么一个人。”男人说话很痞气,也许是终年扮作高人留下的劣根。
女人突然泪流满面地咆哮“死九莲!算天命会折寿的!”
男人立即拿上两片薄饼堆起笑脸。“与其孤独终老,能和你埋在一起,那也不是憾事啊。”没等女人再次开口,将一片薄饼塞进她嘴里。
玄丘,极冰之地的一处融湖。
四周尽是一片惨白,唯有一株雪莲傲然而立。三百年开一次花,三千年结一次果。得之,除却百病,延年益寿。只是,能到达极冰,见到雪莲开花的人太少,或者说还没有。
从头到脚,都被雪白的毛发掩盖。三百年,下一次山次水的雪狐。
她会在这里停留几天,等开花的时候闻一闻淡雅花香。所以,能见到这株盛开的雪莲。
能在这极冰之地存活下来的,大多都是灵物。十之八九,倾尽岁月,得道成仙。
背着牛角弓的猎人寻宝来到湖边,看见了傲放的雪莲。
雪狐跳出来,咬了猎人一口。猎人大喜,追着雪狐而去。速度和空气摩擦,飞箭划过长空。雪狐倒在了地上嘶叫。冰面太薄,猎人掉进了冰窟窿,再也没爬起来。雪狐用嘴叼出了刺进左腿的毒箭,晃晃悠悠地回到了湖边。望着安然无恙的雪莲,兴奋地叫嚣两声后,昏死过去。
三百年开一次花地雪莲,提前几天盛开。整整地九片花瓣,妖异不堪方物。
雪狐醒来时,便见到飘在湖边的花瓣。爬过去,咬着花瓣,吞进腹中。等她再次醒来,左腿又可以自由活动了。
再也没有离开湖畔,于是雪莲也就没再凋谢。
每天,雪狐都会在清幽的花香中醒来。陪着雪莲一起修行,看日落西山。偶尔会跳上莲叶拿爪子拍一拍花瓣。高兴的时候,会在暖阳下的冰层上打滚。
时间已是千年。雪莲终于修成正果。当金光散尽的时候,湖里再也没有了雪莲的影子。
王母命他掌管瑶池。封号:九莲真君。
天庭之大,没有一人能够种出九瓣莲花。独独有他能够栽培出一池淤泥不染的九瓣莲。他会站在瑶池边上,向下回望依旧徘徊在极冰湖边雪狐。依旧会对着空洞的湖泊偏偏起舞。只是没了当初的欢快洒脱。没了雪莲的羁绊,更加用心修炼。百年后,终于经历洗礼飞升天界。
玉帝钦点舞姬,命名:舞姬狐仙。
天庭碧绿通透,没有日出的朝霞,自然看不了日落。他会时常在舞姬经过瑶池的时候,远远地看一眼。舞姬看得出眼神中,熟悉的温暖,却找不到理由上前攀谈。
路过,错过。
王母生辰,众仙得以邀请参与瑶池盛宴。
舞姬像微风一样,飘荡在风中。似无骨,一汪春水碧绕。
“九莲真君,听说,天庭唯有你能种出九瓣莲花?”平静的话语,不怒自威,和询问无关的腔调。
“天庭并无人情冷暖,如何种出带有哀乐的九瓣莲?”早已厌倦神仙日子,今天特地让满溏荷花凋谢。弓着身,却依旧抬头和王母对视。
“俗世未能了却,如何得道?”王母大怒。
“仙,也是凡人而来。为何不能有感情?”
“凡人和仙不可同日而语。若是仙人也拥有人间的七情六欲,如何执掌三界生灵?”
“喜怒哀乐,才是真滋味。”
“好,成全你。”王母挥了挥衣袖,命人捉住九莲真君。
舞姬,站了出来。“恳求王母开恩,真君是一时糊涂。”
“给我一个理由。”
舞姬楞在原地。理由。是啊,自己拿什么理由去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舞姬站出来的时候,九莲真君对着她,笑了笑。那一笑,仿佛再次看到盛开的雪莲。
当九莲真君,从南天门掉下的时候。舞姬终于看见了,朝思暮想的雪莲花。
九瓣莲,一瓣不多,一瓣不少。花瓣一片片剥落,飘散在凛冽的风中。花瓣打在脸上,就好像当初雪狐用爪子抚摸他一样。
“因为,我已寻他千年。”说罢,转身也跳下南天门。
王母命月老替二人牵了红线。赐九莲不老,予舞姬百病缠身,罚二人经历情节,受尽离别之痛。
却不想,王母也听到了九莲的这句话——与其孤独终老,能和你埋在一起,那也不是憾事啊。
潸然泪下。
只羡鸳鸯,不羡仙。
吕不良还是执拗地留了下来。临走的时候,提醒天邪‘莫邪’需要和‘干将’结合才能发挥出雌雄双剑的威力。以血为引,奇石为骨,异魂当灵。乌云聚,天雷现,则是功成的预兆。
于是又只剩下三人。太多的悲欢离合,不是错过,仅仅是过客。九月又恢复了往常,和天邪保持着不可逾越的距离。站在他背后,看不到灿烂如花的表情。却将他的身体和影子尽收眼底。小白得知佛堂那位僧人,大抵天邪家中的老三,也就收敛了很多。除了偶尔看着九月和他奏曲子时,露出的欣赏。整个人,似乎也转了性子。
秋中的那一夜,小白听着曲子流了泪。天邪收起二胡,将他觅进怀里。两个大男人,如此没有隔阂地相拥在一起。九月其实知道很多事,在他们喝醉了以后,都会讲起从前。只会安静地听两个男人讲话,然后乖乖地给他们斟酒。喝醉了,就一一扶他们回房。所以,九月懂,懂得男人背后的沧桑。
四处打听之下,未见得何处有天陨的现象。三人再次来到市集,寻找‘活人半仙’。依旧是一副做足的派头,两只脚翘在面前的桌子上,闭着眼睛捋胡须。九月孩子气地跳到老头身边,扯着胡须将他拧了起来。老头睁开眼,见是前一日算姻缘的姑娘,也就没再发火。天邪抓着九月的手制止了她的胡闹。
九月松开了手。“老头,你这么神,知道我们找你什么事吧?”
老头瞪了一眼九月。开始掐指推算。“东方有刀山,异兽呲铁常居。状如牛,有巨角,皮毛漆黑,以铁为食。排泄物利如刚,可作兵器。性温顺,勿以近身探索。”
天邪探了探身,丢下一袋金子,抱拳退了开去。九月回头冲两眼放光的老头竖了一个大拇指。
向东飞行,太多的风景,也只有飞在最后的九月留恋地张望两眼。在两位男人的心中,迫切地需要一种外力来提升自己。这样,才能够有足够的实力去保护自己在乎的人。九月是女人,所以爱美;九月是天邪身边的女人,所以她不迷恋瞬间即逝的华丽。
一把巨石形成的天然大剑屹立在刀山上。尖利的石头布满山体的各个角落,甚是荒凉。连最起码的河流都没有,更不提鸟兽。
小白抽出从乾坤袋里搜刮来的铁锤砸了下去,石头居然只出现了一道印痕。“乖乖,这到底是什么石头。”
“《圣炼》上有记载一种像钢铁般坚硬的石头。也是钢铁冶炼的原石。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石铁。”九月吐了吐舌头。那本书,莫邪送给天邪以后就没在看过。九月无聊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看,希望有一天能够帮到天邪。
几人四处寻找了番,仍旧没有发现’呲铁’。望着天邪越来越严肃的表情,九月一阵难过。为什么自己总是帮不了他一些实际的东西。连唯一可以替他杀人,都被他拒绝了。那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呢?她不是天邪的红颜,知己能做的仅仅是又共同的沟通语言。那为什么自己又时常听不出天邪曲子里的悲欢?悄然泪下,也只能转过脸留给他记忆里永久的甜。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上。围着篝火旁,谁都没有打破僵局。火星四处飞溅,还有从乾坤袋中拿出的烤肉,香味弥漫在空气里。像一道禁锢的幽符,让人沉浸在绵长的静谧里。
小白拿起一块烤肉,腾空而去。天邪没有阻止,两个男人之间总是又太多不需要讲出来的道理。端起酒杯,细细地酌了一口。辛辣的感觉,顺着喉咙笔直而下,最后落入腹中。甘甜芬芳,人生苦辣甜酸也能浓缩到一杯小小的佳酿中。九月夺过天邪的酒杯,尽数倒进腹中。强烈的刺鼻感,呛得她一口喷出了酒水。
“你这是何苦呢。”天邪将衣袖挽下,怜惜地替她擦嘴。
“何苦?因为你很苦,所以我想要体会,就必须融入进去。一杯酒算什么?你都能顶着废物的称号坚持活着,被哥哥追杀也要闷在心里,连万念皆空的弟弟都不敢相认。我为什么就不能让烈酒刺刺喉咙?”九月扑向天邪,紧紧地抱着他的肩膀。
天邪拍了拍九月的后背,捧着她得脸,帮她理了理遮住额头的刘海。“男人,即使身子骨再小,也要打直了腰杆撑起一片天啊。”
迷离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就是这样固执的一个人。这份固执,却忠诚得那样可爱。让人流连忘返。九月突然喉咙干涸,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可惜,不是我的男人。”
还是二胡。
还是那两个一成不变的人。
对月而歌。
一胡一琴,两首曲子。琴音如九霄传下的天籁,胡声若黄莺出谷的低鸣。
山间突然动了动,很缓慢而有节奏的沉重步伐向歌声方向迈来。这时,小白已经落在地上,焦急地拉着二人腾空而起。片刻后,终于见到了步伐的主人。正是几人苦苦寻找的’呲铁’。每当它迈动一步,大地就随之颤抖一番。可见这小如壮牛的异兽身体里,吞下了多少石铁。 佛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