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将香点燃后插在地上,跟上天邪向前走去。走了几步,一个模糊的深谷轮廓出现在两人眼中。随着越来越近,一些模糊地东西在空中向二人飘来。小白远远地就开始撒下纸钱。一个个如二鬼一样的虚灵哄抢而上。等到更近一些,终于看清了盘旋在周围的虚灵。有的却是孩童大小,有的骨瘦如柴。想必,这便是一些死于非命的人儿吧。天邪突然想起二鬼的话。那鬼王是怎样的一个人?还是说,是怎样的一个虚灵?他囚禁这些人在这里,是阴谋,还是真的如二鬼所说?好多疑惑,就这样堵在心口,猜不透,理不明。
天邪突然邪邪地笑了笑。抓过小白手中的纸钱,连带自己手中的,一起撒向天空。
远远的,一如繁星大的点滴越渐靠拢。像一个巨大的牢笼,死死地将天邪和小白困在里面。这些光怪陆离的东西,总是会勾起人心最深处的恐惧。可惜的是,他们遇见的是天邪,是小白。两个一直在血腥里挣扎的身影。
有什么,会比失去人心更可怕?
小白睁着眼,看见一群群虚灵面目狰狞地从自己的身体中穿插而过。天邪则安详地闭上了双眼,身上暴戾的气息一览无余,让这些挣扎的虚灵不敢前进半步。突然天邪睁开血红的双眼,咆哮道:“我杀不死你们,却能让你们永远被我囚禁,直到愿意为我魂飞魄散!说,你们需要怎样的解脱?”
一尊如小山状的虚灵出现在两人眼前。准确的说,那应该不是人类。而更像于一具巨人体异兽魂魄。小山般的身体遮挡住天邪所有的视线。天邪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这样的魂魄,或者说,更不了解到底还有多少虚灵。让他原本打算将所有虚灵装进乾坤袋的想法,也一阵动摇。
“你们是什么人。我鬼谷从来不参与世间恩怨。二位若是来寻仇,或者是想挑战鬼谷,那就请回吧。”小山般的身躯伸展双臂,再一次将二人的视线范围缩小。鬼谷确实是从来未和世人有所交集,天邪自然拿捏不准鬼谷的险恶。
小白及时兽化,站在天邪身前。“不寻仇,不挑战。你若是想试探试探咱们,尽管一试。”这时的小白,已经逐渐长出双角。配合他贪吃的欲望,让人不寒而栗。
“退下。”天邪拿出腰间的乾坤袋。阴阳二鬼,闪现在众多虚灵跟前。
“你们,可认识他们?”天邪仰天长笑,桀骜中有淡淡地失落。第一次这么苦涩,也是第一次,对一类人无可奈克。虽然,他们已经早已不是人。
众鬼面色畏惧地退后几步。
“如果,你们觉得自己比她/他厉害,就站出来向前一步。”
天邪怒目注视着四周的动静。每向前一步,众鬼就后退一步。
“不知道,我会不会比他们厉害?”一个声音响起,领头的硕大身影连头也没敢回,就唯唯诺诺地屈身退后。
那是一个人,很实在的一个人,有血有肉。因为,小白脸上露出兴奋的血腥味格外浓烈。这份浓烈的另外一个证明就是,那人的修为必然在天邪二人联合实力之上。天邪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英俊的男人。深沉的男子嗓音和他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是容颜不老,还是劫后重生?一时间,天邪只觉得自己眼花了。也只有飞身入仙的人才有这份感觉。可,如果他是仙,那,他又需要怎样时刻提防天劫?紧了紧手里的’干将’,摆出防御姿态紧紧地盯着面前的年轻男子。
“天邪?哦。这名字很好。哈哈”男子豪放地声音穿透鬼谷,连远处点燃的香烛也拦腰折断。
“‘干将’剑,也不错。但是,落在你的手上,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男子对着‘干将’招了招手,剑身脱离天邪的手掌落在男子手中。天邪望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脑子里却是在费尽心思寻找一个脱身的机会。
等他想完所有的办法,依旧素手无策。“我跟你走,放我朋友离开。”
男子豪爽地一口答应。:“好啊,你想他去搬救兵?可以,我给它三个小时,三个小时以后他搬不来救兵”男子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在天邪的眼里却是感觉格外诙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他自己也不懂。但是,他。
似乎,看见了那人在笑。
“老大,生死与共。我不会离开你的。”
鬼面油画背后的那张脸,看不清表情。天邪瞬间转身:“滚。你这个废物。没本事保护好我,就滚回去保护好曲齿她们。否则,带着她们来送死,老子做鬼也要天天咬你。”
小白楞在原地。这是天邪第一次骂他。小白朦胧中只听到那么几个揪心的字。--滚,废物,没本事,保护,曲齿,送死,做鬼,咬你。每一个字,一如万剑穿心。
响亮的一巴掌,响彻山谷。寒风袭来,男子也不自觉地撸了撸衣领,将脖子缩在里面。“楞着干什么。赶紧滚。”天邪取下腰间的乾坤袋,丢下小白。
小白走了。男子特地示意那只巨大的异兽魂魄将他送到了谷外。天邪被男子带到一处河流边上。河上有一座桥,桥上有一个亭子。两人没有争吵,没有打闹,在凉亭里席地而坐。一壶不知道是特意准备好的,还是原本就放在这里的烧酒,已经滚烫着冒着白烟。男子拿过酒壶,给自己满上,一饮而尽。
桥上有连绵不绝的人流穿梭在男子的背后。有的藏有深深的不甘,更多的,却是面带微笑。男子起身走向桥头,天邪尾随而至。“孟婆,来碗汤。”
“还是那个味道啊。”男子笑着叹了口气。笑的是什么,叹的又是什么?
被称作孟婆的人摇了摇头,已经见怪不怪。“小兄弟,来碗汤吧。”
“我没钱。”天邪很尴尬地挠了挠头。
孟婆回头望了一眼男子。“喝了我的汤,才能过这个桥。否则,走到一半就会掉进河里。”
天邪夺过瓷碗,将整碗汤倒进嘴里。:“妖言惑众,不喝汤就掉进河里?我喝了你的汤,也不过桥,一样可以游到对岸!”说罢,一头扎进水里。
孟婆和男人相视一笑。:“孟婆汤呢,喝过孟婆汤,行将奈何桥,忘却前世梦,除去尘世绕。卖孟婆汤咯。”嘹亮的声音,传进谷中每个人的耳朵里。明明相隔很远,却有种近在咫尺的魔力。天邪意识逐渐模糊,寥寥几个画面从眼中闪现而过。
男子已早早守在暗边。看着水中挣扎的天邪喃喃自语。:“人生几度蹉跎梦,百转千回赋离骚。是奈何?还是无可奈何?”
小白一路飞行,将速度催到极致。不停歇,耗尽全身精力往死渊飞去。等到他被一群修罗使者抬进大殿的时候,曲齿的眼中已经布满血丝。
九月拿过琴,放于膝盖,弹起一首缠绵的曲子。琴声洒脱地穿过云层,铺满整个死渊。一群正在相互攻击的修罗,硬生生地停下步伐。自从天邪离开过后,九月再也没有触摸琴弦。睁开血红的双眼,踩着同伴的断肢残骸,修罗们集聚在空旷的炼狱广场。也许,他们在等一个命令,或者九月的回答,再或者。已经不需要回答。
数不清的修罗沿着鬼谷的方向奔去。等到小白再次醒来,死渊已经静谧得连蛐蛐叫声都听不到。“九月,曲齿!”一声声喊叫,回答他的却是声音穿过死渊,触碰到树林边缘再次传回来的回响。
小白支起身体,想要再次强行飞行追上九月他们。这时候,一个白衣男子的身影,突然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若隐若现:“你还想不想活了?”
小白没有搭理他,依旧固执地想要直起身子。
“你这样,他还会骂你废物。”白衣男人的声音,像天邪的语气一样,将小白深深地震撼住,不敢动弹。
片刻后,小白不知哪儿涌出一股力量,从天而起。“那是因为你不懂,两个人相依的温暖!”
男子苦笑一阵,随着小白的方向追了去。直到小白再次体力不支,从天而降。
男子搂着跌落在地的小白,伸手摸了摸他俊逸的脸庞。一种酸涩席卷而来,良久,才自言自语。“其实,你可以叫我一声老爹。”
浩荡的修罗大军,把整个鬼谷围了起来。曲齿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杀,再杀,这就是她现在最真实的想法。所以,她对着一群虚灵,卯足了劲挥砍也无济于事。只有九月的身边,没有一个虚灵靠近她。刚开始,会有一两个愣头的虚灵围了过去。片刻后,一脸哀伤地返回到自己的群体,既而消失不见。
人心,总是有脆弱的地方。也许,突然有一个人勾起你的那份柔弱无骨的哀伤,你就会舍不得去伤害他/她。
杀气冲天的修罗大军,面对一群无从下手的敌人。即使再多杀气,也只能无力地瘫软在地。曲齿趴在地上痛哭起来,一滴滴泪水化作鲜血。修罗们也仰天长啸,这是愤怒,也是无奈。面具后的九月,一阵颤抖,看不清那是怎样的情绪。琴弦早已刮破她的手指,滴落在琴身,触目惊心。
一个人影闪现在九月旁边。他肩膀上扛着的正是昏迷中的小白。男人从小白身上取下乾坤袋,丢给九月。“你们这样,估计是见不到他的。这些鬼物,杀之不尽,直到你累死。”放下小白,男人慢慢消失在死渊的浓雾中。
漫天修罗和曲齿一起,取出纸币,扬起手洒向空中。等他们看见一扇大门,自然也见到了那个巨大的异兽魂魄抵挡在前面。九月放下手中的琴,慢慢地走向异兽魂魄。“九月!”曲齿焦急地想要阻止她的步伐。九月转头对着她笑了笑,却不是那种赴义的慷慨。
九月在一群人诧异的眼神中,弯腰,跪了下去。虽然只是三个叩首,地上的血迹已经像一幅临摹的油画。干净,鲜明,惨烈。
异兽眼中散尽暴戾,尽是温柔。
曲齿走向前,扶起九月。为什么天邪就是有那种魔力,会让自己和她这么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见到了那座桥,卖汤的孟婆依旧卖力吆喝着。“孟婆汤咯,卖孟婆汤咯。喝过孟婆汤,行将奈何桥,忘却前世梦,除去尘世绕。”
九月走了上去,接过孟婆递过来的汤碗。端着碗,似回味,也似不舍。等她终于下定决心扬起手的时候。一双陌生的收,抓住了她的双腕。“现在,他已经不认识你们了。何苦要这样执着?”
“我不信。”曲齿瞪着血红的双眼咆哮道。
男子出奇地平静,并未将曲齿的暴怒收于眼中。转过头望向河心。河中慢慢地出现一个圆点,越来越近。
等到那人裂开嘴真切地站在她们面前。两女再也忍不住,扑上去抱着他得腰,迟迟不肯松开。那人愣愣地呆在原地,伸开双臂,却不知道着双手应该放在哪个位置。于是就那么张着,像稻草人一样,孤立于世。
“她们说,是你的朋友。你认识她们么?”
那人苦笑着摇了摇头。
摇头牵动着身体的颤动,让两女也是一阵呆泄。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他喝过那碗汤?难道,那汤真有那种魔力?
不信。太不可信了!
这时,小白的身体动了动。等他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一切,痛苦地再次闭上了眼。:“你们为什么要擅自主张地来到这里。连我和老大都不能全身而退的地方,你们来了不是送死么?”那个死字很轻,轻到连一点叹气都听不出。
九月只听清了半句话——连我和老大都不能全身而退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真的是这样。他定然是知道鬼谷的凶险,所以才没带上自己。想必这里的凶险,一声果断的决绝又算得了什么呢?突然好难受,好难受。九月伸出手,想要再次摸摸那张脸,却不料他撇过头,躲了过去。
九月摘下了面具。露出那张动人的容颜,面带梨花。那人楞住了。九月再次伸手的时候,却仍旧倔强地扭过了头。
就那样一直伸着手。像追逐阳光的夸父,一直在奔跑,不曾停下。
九月将手伸向孟婆,拿着手里的碗再次看了眼,每天醒来就能看见的脸庞。
“我一直以为,你背后的影子可以为我遮挡住热辣的阳光。却没想到,现在已经到了冬天,走出你的阴影,我就能得到温润的暖阳。也许,是我习惯了这份冷冷的,所以甘愿这样躲在你的背后。”九月顿了顿。“那时,你说,我哭起来不漂亮,所以我每次哭的时候,你都已经看不到。这也是最后一次让你看见我哭。你那时,还说我应该站在你背后。所以,我从来没有逞能地站在你的面前。这,也是我最后一次站在你的前面。” 佛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