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翻掌之间,局面已经得到控制。孙律欣喜之下,正打算将卫杰等人交给齐兵。突然有人从厅外急步奔来。卫杰竭力抬头,看到来人约二十多岁,身披轻甲,手执利刃。一进厅,他就责问孙律:“叔父这是何意?”
孙律脸色微变,努力沉住气说:“阿兰,你来得正好!我孙氏一门为楚国尽忠,如今祖孙三代才剩下四个人,自问也对得起大楚。你祖父受这些贼人蛊惑,想要以卵击石,最终只能令我满门受诛。叔父我行事无愧祖宗。你要是明事理,就帮我约束家兵,切不可轻举妄动!”
孙兰一脸激愤。他年轻气盛,当然不可能看着楚国旧人被齐兵杀尽。正要发怒,突然外面嘈杂声大起,隐隐听得有人喝道:“莫要走了六国反贼!”
孙兰正要出门去看,孙律喝道:“拿下!”
几个亲信飞扑过去,按倒孙兰,很快夺下他的兵器,又用韧索将他牢牢捆住。
孙兰气得满脸通红,大骂道:“覆巢之下无完卵!叔父以为极力退让就能苟全性命?弄个不好,只有死得更快!”
孙律冷哼说:“年轻、幼稚!如今的局势,夹着尾巴还怕被猜忌,要是不忍一时之气,转眼就会身死族灭!”
突然轰隆一声,似乎前门被人撞开,接着一个守门人狼狈冲入,大叫道:“不好了,许多齐兵杀进来,说是咱家庇护反贼!”
借着厅内烛火,孙律看到此人满头是血,左肩上还插着一支羽箭。吃惊之下他连忙下令:“千万别抵抗,让我去跟军将分说!”
孙律刚匆匆迎上,一队齐兵已经打着火把冲了进来。孙律虽然有些怯懦,人却不蠢,半道上就扬声大喝:“此处是大齐中大夫、稷下学宫祭酒孙氏家宅。请问带队的是哪位将军?”
所谓将军,当然是谥美之词。领军的校尉听到对面的喝声,微一犹豫,决定还是谨慎从事。他挥手止住部众,说:“刚刚有一队六国叛贼逃向这边,有人看到他们翻墙进了孙大夫的宅邸,所以我们前来搜查!”
吕建虽然下了诛灭六国人的旨意,然而孙况在齐国名声大,曾三任稷下学宫祭酒,一度位至上大夫。他本非楚人,身为齐国大夫还在就任楚国兰陵令之前,在楚国只算客卿。如今他又做着齐国的官,所以并不在受诛之列。
然而齐兵与六国余党战斗激烈,从白天杀到晚上,伤亡不少,各种暗黑情绪早已经被积累起来。要是找到由头能够血洗一番,齐兵才不会顾忌一个空头的中大夫。领兵的校尉能够停下来听孙律说话,已经足够自制!
孙律人情练达,迎上来时就对下人有所吩咐。这时一个亲信快步上来,附耳对他说了几句。孙律拍拍手,立刻有人抬出一只木箱,放在齐军校尉身前。
校尉道:“这是何意?”
孙律满脸堆笑:“一点心意,请将军以及诸位收下。宅中女眷不少,搜查起来恐怕不太方便。家父与将军同朝为官,自当为君上效力。几个贼子,请让我孙氏家兵自查。若搜到时,一定交予将军处置!”
校尉还在迟疑,孙律已经打开箱子。映着火把的光亮,一阵珠光宝气放射而出。校尉粗粗估了一下,以这箱子的尺寸,这笔财富足够他奢侈的花上几辈子。
刹那间,他联想到同僚间的一些私话。这是在军令刚下,尚未出兵的时候,军中将领私下议论。他们都说六国之人虽然亡国,然而趁着兵乱,许多人都从国库中卷走大把财富。有些人甚至趁火打劫,出逃前仗着家族武力在国内先暴抢一番,这才带着横财逃到齐国享用。正因觊觎这些人的财富,齐君的乱命才会被顺利执行!
珠宝迷眼。校尉心中怦怦乱跳,一边想着该如何分配,一边打算收兵。然而身后一人突然蹿出,附耳对他说了几句。校尉先是脸现惊容,随即一股厉色从眼中射出。他陡然挥了挥手,沉声喝道:“孙氏庇护反贼,证据确凿!抄没家产,满门诛灭!”
孙律脸色陡变。他也是久经事故的,一见不妙,立刻转身就跑。然而刚奔出数步,崩的一声弦响,一支羽箭准确穿入后心。孙律扑通栽倒。近旁的亲信骇然四散。
这些人不敢停下来抢救孙律,然而奔逃时嘴上却没有停。所以不等齐兵深入宅中,消息就已传开。
被捆住的卫杰一听外面“齐兵杀人”、“快抄兵器”之类杂乱的呼喊,脸色剧变。他对孙律的亲信吼道:“还不快放开孙兰,弄醒孙大夫!你们都想等死吗?”
孙律的亲信听到外面的响动,也是心惊肉跳。还在犹豫,只见一个同伴气喘吁吁直冲进来,嚷道:“少主被……被杀,齐兵要满……满门抄斩!”
厅中人骇然色变。一人扯掉孙兰口中布条。这是为免孙兰呼叫心腹而采取的措施。孙兰厉声喝道:“将所有人放开,抄兵器,杀掉这些齐人给叔父报仇!”
孙氏家兵都经历过与秦兵的血战,不至于迂腐到任人宰割。所以里头还在匆忙放人,外面就已经自行开战。
对上这些甲胄齐全的楚兵,齐兵大意下吃了不小的亏。要不是家兵无人指挥,数百齐兵甚至会被反过来围杀。齐兵慌乱下且战且走。在弓箭手掩护下,总算大部逃出。陷在院中的却被孙氏家兵一一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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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宅大门外,齐军校尉田弃又惊又愧。领教过孙氏家兵战斗力后,光凭手下这点人,他可不敢再攻一次。但要是就这么走了,又实在不甘心!
他看向撺掇他抄家灭门的副手。副尉析称也是羞恼不已。刚才他纯属临时起意,想狠狠的捞上一把。以后不论齐国能否存续,至少自己不失为富家翁。然而事情的变化出乎意料。孙况的家兵居然装备这么好,要早知道,他哪敢起趁火打劫的歪心思!
然而知难而退,肯定不是什么好主意!
孙况毕竟有个中大夫头衔。假如刚才一击得手,将人杀了,财抢了,宅子放把火烧光,自然无所谓。现在打虎不死,要是他反告自己一状,区区一个副校尉,相当于后世副营级干部,顶天了算个副团,能跟人家国立大学校长、副部级高干对抗?
析称额头冒汗,苦苦的思索一阵,突然喝道:“有了!”
田弃急问:“什么办法?”
析称狞笑说:“孙况的家兵这么能打,装备又好得过份,正所谓‘匹夫怀璧’,不是罪也是罪!咱们立刻上报,就说孙况包藏祸心,早在暗中勾连楚人,想要倾覆大齐社稷,图谋‘化齐为楚’!”
田弃身子一震。体会再三,击掌大赞:“好计!咱们立刻回报,请太子调来大军,扫灭孙家!” 宅临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