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方圆五里之内,不断有花鸟鱼虫开始枯萎或死去,数不清的飞禽走兽们开始惊恐尖叫着想要逃离这里。
而所有修炼者,不论是在赶路的,还是在休息的,抑或是正在比武打斗之中的,都安静的矗立在了原地。
鱼跃境以下,从地听境一层到天启境九层的所有修炼者,他们的眼睛里都开始充斥着血丝,眼泪不断的流淌出来,他们根本承受不住这可怕的气机,他们的身体在止不住的颤抖,这一刻本能让他们想要匍匐下来,或是弯腰低头,甚至是跪地拜首。
他们的眸子里,看到的是汪洋的血海,崩乱扭曲的大地,还有一个人,一支箭。
黑白颠倒,血红作乱,这一方世界已经开始沉浮了,仿佛即将崩塌开来。
世界里好似只有他的身影在眼际,世界里仿佛只有那个声音在响起:春之大帝,夏之常玉。
三十二人组成的藏鼠阵已经彻底的被崩碎了,他们跪倒在地上,陪伴他们的,还有那四分五裂的罗盘。
他们的口中都开始咳出鲜血,眼眶更是崩裂开来,鲜血流出。
“啊啊啊啊啊!”
“呃啊!”
不断有人发出痛苦的嘶嚎声。
“救救我,快救救我,快救救我,我看不到了,我的眼睛看不见东西了!”
有一人在地上爬来爬去发疯大叫。
“春之大帝,夏之常玉,常玉,常玉,他是常玉,常玉…”
这人则是被汪洋般的血煞之气侵蚀掉了魂台,整个人如同心智迷乱般,如同一个傻子,矗立在原地直勾勾的看着那个名为常玉的男人,喃喃自语起来。
还有一名紫诩门的弟子在这一刻,更是跪在了地上,爬到了常玉的面前。
“大帝,饶了我,求求你,大帝,饶了我的性命,我是罪人,我是对大帝不敬的罪人,饶了我,求求你…”
许多人都是痛苦且认真的看着常玉,不敢妄动。
他们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生怕他会看向自己。或是惊慌失措的逃跑,像极了一群意志崩溃的猢狲。
几乎大部分人在此时已经沦陷了,他们的意志根本无法抵挡住那可怕的血煞之气,因为那代表着的,是大帝的意志。
孟非鱼在这一刻整个人痴痴呆呆,犹如没有了心一样,他的眼睛里开始窜出泪水,他开始缓缓的向江常胜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喃喃而语。
“常玉啊,大帝啊。”
而站在点将台上的江常胜,一动不动,眸子里是深不见底的血红,那支漆黑的铁箭沉浮在他的肩膀上,如神,更似魔。
世界因他而迷惘混乱,天地众生因他而颠倒。
就在这时,紫诩门的这座山寨,突然爆发出一阵璀璨的金光。
这道金光贯穿了云霄,是山寨中的大阵启动了。
所有人只看见那是一座迷蒙的阴阳双鱼图浮现了出来,立于山寨的中心之处。
紫诩门的山寨是建立在一座宏伟的阵图上的,而这座大阵,便是传说中的阴阳九宫阵。
何为阴阳九宫阵?
阴阳九宫阵,乃是奇阵,有无数变化,发现与发明阴阳九宫阵的人,是传说中道家的道尊。
阴阳九宫阵在阵法之中占了两个天下第一,第一个天下第一是天下第一简单的阵法,属于入门级别的阵法,只要是学习过阵法的,几乎每个人都懂得布下阴阳九宫阵。
而第二个天下第一,便是天下第一奇阵;阴阳九宫阵,乃是涵盖天下所有道与理的奇阵,拥有千般变化,万般莫测。不同的人,不同的境界,不同的思路,不同的视野格局,甚至是不同的心境,所布下的阴阳九宫阵虽然看似相同,其威能却各不相同。
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三才,三才生四象,四象生五行,五行生六合,六合生七星,七星生八卦,八卦生九宫,一切归十方。
阴阳九宫阵,便是源于无极,归于十方,神秘莫测,妙用无穷,出于道尊之手,传于万古之中。
当紫诩门的阴阳九宫阵显现出威能之后,紫诩门山寨里混乱不堪的场面终是停止了下来。
甚至连带周边受到波及的人们,也都因为阴阳九宫阵的显化而恢复了神智,及时止损了起来。
有人忍不住赞叹出声。
“原来紫诩门的大寨里有阴阳九宫阵,阵法中有镇心清心的功效。”
所有紫诩门弟子的意志都已经清醒了,孟非鱼是第一个清醒过来的人,清醒后的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常,常玉…”
他的声音在止不住的颤抖,瞳孔里满是震撼。
“你,你就是那个天级危险人物。”
“你就是那个得到春之大帝传承的家伙。”
“是你!”
“铩羽箭竟然被你得到了…”
“我紫诩门中的刘超郭莉,原来也是被你这个魔王所杀!”
孟非鱼终于明白过来,自己今天招惹了怎样一个人物。
惊恐,震撼,愤怒,畏惧,百感交集,孟非鱼在这一刻只感觉大厦塌,身子骨差点再次软了下去。
片刻后,孟非鱼强行稳住了自己的心神,看着面前一动不动的江常胜忽然再次哈哈大笑了起来。
只不过此时的笑声,不再是之前的志得意满,也不是之前的傲气凌人,或是讽刺羞辱。
而是惨笑,人算不如天算的惨笑,仿佛看到未来宿命不可逆转后的惨笑。
孟非鱼紧紧的握住了青影剑,一声暴喝响起在人群中。
“紫诩门弟子听令,给我杀!”
孟非鱼内心知道自己逃不掉了,此时唯一能做的,便是赌上自己的性命,拼上最后一口气。
所有紫诩门弟子同样反应了过来,他们都开始冲向天地间的那个男人。
足足一百多个紫诩门年轻弟子同时开始了攻杀,这一百多人,年纪最小的不过才七八岁,年纪大的也不过二十七八岁。
他们都是紫诩门这次出行的优秀弟子,要么被香主长老们疼爱,要么天资过人,春之大帝大帝墓出世,他们离开东土来到这里。
紫诩门乃东土赫赫有名的大门派,三百多年历史的大教,当代掌门是万中无一凤毛麟角的圣人。门下直系教众便有四千人,旁系分系遍布虎国,甚至是其他大陆国度,多的数不胜数。
此时此刻这些山寨里年轻的弟子们,他们有的在未来会成为鱼跃境的中流砥柱,有的会成为参道境大能,甚至会有勘天境的圣人也说不定,他们有的会离开紫诩门进入政界或是军界,成为一名紫诩门出身的翘楚,还有的则是会渗透进入大千世界里的各行各角。
简单来讲,此时此刻冲杀向江常胜的这一百多人,他们是紫诩门的希望,未来,是名,是利,是钱,是权,是望。
他们是光。
画面顿时壮观到了极点,各种各样的兵器,各种各样的招数。
刀光,剑影,拳脚,暗器,呐喊,咆哮,光与暗,气与劲,全部灿烂的交织在了一起。
无数人都被这声势震天的一幕所吸引,开始一动不动盯着眼前波澜壮阔的攻杀画面,不敢眨动眼睛,生怕错过了任何细节。
本就充满血色,满是迷惘混乱的世界,这一刻被他们更是搅得天翻地覆。
如果说他们是光,那么此刻的那个人,就是暗。
天地间那个名为常玉的男人,面对这一幕,依旧一动不动,平静如水,在狂风暴雨的攻势中,像是一叶孤舟,渺渺大地,无人敢与他对视,无人猜得透他此时的心思。
当所有人都以为常玉要被那繁华且暴戾的攻杀所吞噬之时,他终于动了。
准确的说,是他肩头那支沉浮着的漆黑铁箭动了,消失了。
人们只看到了一道血色的流光闪耀而出。
穿梭,跳跃,呼啸,飞舞。
无人可看清其轨迹,无人可抓住其形体。
紧接着,天地安静了,风停了,云不见了,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忽然满是空荡荡的孤寂。
远处山上有一人,揉了揉眼睛,看到面前一幕浑身颤抖了起来,捂住了嘴巴满是惊恐。
那是一百多人,一百多条鲜活的生命,前半刻还满是凌云的喊杀与华丽的招式,这一秒,全部安安静静,倒在了地上。
那人又揉了揉眼睛,发现不仅仅是一百多人,包括这座山寨里的每一匹马,猪狗,牲畜,但凡是紫诩门的活物,都倒在了血泊里。
他们的死法全部相同,都是被一物贯穿而亡。
有的是胸腔处,有的是头颅处,多出了一个血淋淋的洞口,更甚者则是化为一滩让人看了恶心想吐的碎肉。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惊呆了,震撼了,失声了。
紫诩门山寨中,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一片死寂。
而点将台上,站着一个男人,他的身上满是淡漠之意,眸光里满是无情。
他身后不远处还插着紫诩门的旗帜,紫诩门的标志是白色圆圈中有一片紫羽,只不过此时紫诩门的旗帜上不再是紫羽,而是血羽。
天地于安静中沸腾,众生于沉默中哗然,沸腾的是人们的心,哗然的是人们的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再次用力揉了揉眼睛,忍不住尖叫了出来。
“死了,全死了!死的干干净净!”
“不,你们快看,还有一个人没死。”
“那,那是…”
“孟非鱼,还有孟非鱼一人活着,常玉竟然没有杀他,还留着他的命!”
孟非鱼握着自己的青影剑,整个人已经傻掉了,他看着四面八方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只感觉天旋地转,世界崩塌。
孟非鱼再也没有了刚开始那般满面春风的模样,再也没有了得意洋洋满是狠毒的模样。
“啪嗒。”
他手中的青影剑,掉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噗通。”
他跪在了地上,并不是他想要跪下来,而是他的意志力已经被这一幕彻底打碎了。天启境三层的他,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一人毫发无伤的他,全身瘫软,跪倒在地,颤抖的像是一只被冻坏的小鸡。
“春之大帝,哦不,是常玉,常玉动了,他动了!他想要干什么!”
有人激动的叫出声来。
所有人只见那个男人从点将台上缓缓走下,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人们的心尖上。
那支漆黑的铁箭,滴血为沾,伴随着他的步伐,浮沉于他的肩头上。
众人眼中的常玉走到了孟非鱼面前停了下来,一言不发,只是直勾勾的盯住了他。
孟非鱼呆呆傻傻的抬起头来,也看向了常玉。
就这样,两人对视了不知道多久之后。
安静的天地间再次响起了一个声音,孟非鱼的声音。
那是一个痴痴傻傻,疯疯癫癫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你是谁?”
“你是春之大帝成知威?还是常玉?”
“对了,你刚刚偷偷告诉我了,你是西北那位…”
“嘻嘻,你看着我干嘛?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嘘,我会遵守诺言和约定的。”
孟非鱼疯了,他的道心开始破碎,意志开始崩溃,彻底的开始疯了。
“啊啊啊啊啊,妈呀!”
“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死人?”
孟非鱼像是爬虫一般开始惊慌失措的在常玉面前爬来爬去,眼神里满是惶恐。
“呕…”
“唔唔,呜呜呜…”
他吐了自己一身,紧接着开始神神经经的又哭又笑。
“哈哈哈哈哈,都死了,都死了!”
“我是孟非鱼,我是孟非鱼,我没死,我没死,哈哈哈哈哈!”
他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常玉。
吓的连忙跪地,疯狂的磕起头来,头破血流。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不想死,我真的还不想死。”
孟非鱼的双腿在摇摆,紧接着,一阵阵骚味与臭气传来。
孟非鱼尿了一裤子,连大的也都跟着出来了。
大小便已经失禁的他,开始神神叨叨,傻傻狂狂的东张西望起来,不停的乱叫开来。
“呜呜呜,我要我妈!”
“我衣服脏了,裤子脏了,呜哇,妈…”
孟非鱼在爬行的过程中,不小心被自己的青影剑给割到了手指,顿时痛的吱哇乱叫起来,一把将自己的青影剑踢了出去。
他一边哭一边叫道:“呜哇,妈,我手指破了!”
紧接着又如同赖狗一般爬到了江常胜的面前,披头散发的他伸出双手去抱住江常胜的腿就叫了起来。
“我受伤了!”
“我疼!”
“呜哇…”
叫了一会儿又连忙推开江常胜的腿爬开。
“你不是我妈,你是谁啊!”
“我知道了,你是鬼!”
“你是鬼,有鬼啊!”
孟非鱼开始撒起腿就跑,跑着跑着被绊了一跤,倒在了尸体之中。
翻起身来的他,满身血迹与污秽,看到那些尸体又开始呕吐了起来,一边吐一边哭,一边哭一边擦,一边擦还一边开始爬。
许许多多紫诩门弟子死的时候,眼睛都还是睁着的,此时此刻那些睁着的尸体,把孟非鱼吓的魂不附体。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不要看着我!”
“你们快走开,你们快滚啊,你们这些死鬼!”
“呜哇,呜呜呜…妈,爸,你们在哪…”
安静的世界里,只有孟非鱼一个人呜咽乱叫的声音,经久不息。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的内心都满是惊骇,因为他们是今天的见证者。
今天的每一幕都深深的印入了他们的脑海里,在今后的人生中,每当他们回想起来,每当他们在茶余饭后议论起来,都会激动叫嚷,同时伴随着内心深处的颤栗与阴影。
所有人都明白过来,从这天起,世界上多出了一个直接被压倒压弯崩溃了的神经病,多出了一个傻子,呆子,疯子,叫作孟非鱼。
还多出了一个人,春之大帝的大帝,夏之常玉的常玉。 龙象演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