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逃窜了多久之后,江常胜立于一棵树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向远方。
江常胜现在只希望盛世能够带着三三两两早日离开这片山脉,自己则是分开走的另一条路,想要引开人们的注意力,因为江常胜自己心里很清楚,如果不做好善后工作,那么以后等待自己的会是无穷无尽的仇杀。
一想到今天发生的一切,江常胜忍不住露出了一个苦笑。
善后?说起来简单,究竟怎么善后自己心里根本没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自己杀了紫诩门那么多的人,可以说结下了死仇,一想到这里,江常胜忍不住看了一眼铩羽箭,叹了一口气。
为了能够让盛世安全离开,江常胜在一路逃亡的过程中故意时不时将铩羽箭取出来,然后流露出一点春之大帝的意志与气机,吸引那些正在追踪自己的人。
每当自己动用春之大帝意志与气机的时候,江常胜都会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与思维,总会有一瞬间的强烈波动。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自己的身体不再属于自己了一般,非常的吓人。
江常胜甚至连眼睛都不敢闭上,因为害怕一闭上眼睛,就看到那汪洋的血海,还有人头塔堆成的高山,和那个男人。
江常胜一开始是不害怕他的,但是现在真的开始有点怕了,害怕那个叫成知威的男人。
因为江常胜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当自己每一次动用春之大帝意志和气机的时候,自己的意志与身体便会受到一阵阵侵蚀。
每当这种侵蚀感浮现出来之后,自己的骨血便会嗡嗡作响,沸腾起来。
江常胜知道,那是绝代圣体的血脉在和那个男人的意志与气机作战。
也就是从江常胜杀完那一百多个紫诩门人之后,江常胜发自内心开始怕了。
因为江常胜觉得自己或多或少,已经被春之大帝蚕食影响了。
即使自己是绝代圣体,不可被侵蚀,不可被同化,不可被禁锢,但是春之大帝成知威,这个五千年前留下无数传说的传奇大帝,他的气机与意志,真的太过霸道,太过可怕了。
江常胜的这一分畏惧不是没有道理,因为如果换做是其他人,就算是真龙血脉,真凤之体,恐怕也难以抵御住春之大帝的霸烈之气。
之前江常胜在山洞里休息的时候,其实已经有过想要放弃春之大帝传承的打算了,当时便将铩羽箭留在了山洞里,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在紫诩门山寨里会被逼上了绝路。
先是一念之间,铩羽箭穿云而来,再是一念之遥,春之大帝恍若再临。
一想到春之大帝说的那句话,“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江常胜便忍不住攥紧了拳头,脸色难看,暗暗在心里说了起来。
“成知威,你休想让我成为第二个你,或是成为你的一个化身,别说你是千古名帝,就算你是神仙也不可以!”
“我就是我自己!”
江常胜此时此刻忍不住取出铩羽箭抚摸了起来,眼睛里满是复杂之色。
“师父,你在哪里啊,如果你在的话,一定能够帮我解惑吧。”
“这支铩羽箭到底该不该留,还有扎根于我魂台之内的那个人,我怎么样才能够将他彻底驱除?摆脱掉他的存在?”
江常胜忍不住露出了一个苦笑,自言自语不断。
“现在所有人都羡慕我,得到了这支铩羽箭,拿到了春之大帝的传承。”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我背负着怎样一种压力,哪会那么轻松就能得到如此机缘,想要得到,必定要付出与失去。”
“依我看来,是一般人拿到铩羽箭,恐怕早就被春之大帝的气机与意志给侵蚀掉了吧,成为他的化身,或是一具行尸走肉。”
“恐怕世间也没有多少人可以将铩羽箭拔出来,同时可以爬上那座高山吧。”
“由此看来,我能够得到这铩羽箭,得到春之大帝的垂青,大概是冥冥中自有定数吧。”
“管他呢,不想这些了,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江常胜摇了摇头,不再去胡思乱想。
江常胜看向远方的眼神变幻了起来,从一开始的迷茫和犹豫,变为了此时的坚定不移。
此时此刻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太阳早已消逝在了山川之间,绿树红花的倒影立在地面,微风吹过,江常胜的身影逐渐拉长,孤零零的倒映在大地上。
就当江常胜走在一片开阔平原上时,忽然之间那是一道又一道影子,与自己的影子重叠起来,或是将自己的影子包围开来。
片刻之后,江常胜立于平川之上,微风吹过,发梢轻扬,衣决猎猎。
看向周围那数不清的人影,江常胜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
该来的终究是躲不过的,不论早晚。
江常胜已经被包围了,被足足有八十多人全方位无死角围的水泄不通。
这八十人,每一个都是一脸的恨意与杀意,如果说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此时的江常胜已经千疮百孔,万剑穿心。
江常胜在心里忍不住苦笑出声。
“真是快啊,看来紫诩门的人,今天不杀了我是不会罢休了。”
“没想到一劫接着一劫,一难接着一难。”
“现在这一关,我该怎么闯过去呢?”
“盛世,这会儿你应该带着三三和两两差不多快飞奔出这片山脉了吧。”
此时此地平川之上,一眼望去,没有一个弱者。
江常胜只是随意的一瞥,便清晰的察觉到这群人里,最弱的也是天启境,连一个地听境的人都没有。而这八十人里,几乎有一半的人都是鱼跃境,他们随便走出一个,气机之强盛都可以让自己感觉到满是压力。
最让江常胜此刻头疼的便是,在这些人里,有七个,七个大能!
这七个人有的站在人群前,有的站在人群里,有的相貌英俊,有的平平无奇,但是他们流露出来的气机,让自己根本不敢小觑。
大能大能,大之能者,如果说那些天启境还有鱼跃境之人给自己的感觉是压力, 那么这七个大能给自己的感觉,则是压抑,还有窒息。
自己甚至不能朝他们看过去,不能跟他们对视。江常胜在看向一个大能的时候,忍不住和他的眸光只是对视了片刻,便感觉自己的眼睛疼痛无比,就好像两根金刺扎入,如果再多对视一会儿,便会流出血泪。
江常胜知道,这些大能于自己而言是绝对的实力压制,一旦现在对上,自己根本不存在任何的喘息机会,除非,自己再次动用那个人的意志与气机。
吕长老能被自己活活熬死已经算是创造了神迹,需要满足许多个特殊条件才能做到,而此时此刻,踏仙不在,并且自己不可能再突破重要境界化茧成蝶了。
换句话说,就算自己现在依旧满足那些能够与大能抗衡的特殊条件,但是一个大能就已经让自己够呛了,而此时此刻,有七个大能,三十多个鱼跃境,三十多个天启境,自己怎么去挡?怎么去熬死他们!
就算这一关侥幸过了,江常胜心里清楚,紫诩门是东土赫赫有名的大门派,他们的掌门,是一个勘天境的圣人!
圣人那一关,自己怎么过?别开玩笑了,根本不可能过!
冤冤相报何时了,江常胜知道,紫诩门这一关,自己不论怎样,都得想办法给他闯过去了。
今天过了这最后一关,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今天如果走不出去过不了这一关,自己的人生恐怕也就到头了。
江常胜此时此刻大脑飞速的转动了起来,开始展开计算和判断,小半会儿后,江常胜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暗自祈祷了起来,“哎,这一关能不能过,我接下来还能不能走到京都,只能赌一赌,看你了。”
于是乎,在重重包围之中,紫诩门的人只看见被围在中间的那个男人,面对自己等人非但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慌张神色,反而一幅惬意轻松的模样取下包裹,在大地上坐了下来。
他的声音响起在大地上,“诸位还真是看得起我常某人,这阵势太大了,真的,让我都感觉有些绝望了,我已经打算放弃抵抗了,我这会儿就想问一句,我还有机会能跟你们说说话吗?”
平川上安静到了极点,没有任何人回答江常胜的话,八十多人,全部如同死侍一般死死盯着江常胜,气氛满是恐怖之感。
“喂,你们没有带头的吗?”
“别这样看着我,说话啊,就算我今天死在这里,也总得有人站出来让我知道死在了谁手上吧。”
下一秒,一个看起来魁梧之极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他走出来的那一刹那,江常胜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大地都在微微的震颤,并不是他用力了,只是因为他的气机流露出来罢了。
他的每一步踩在大地上,都蕴含一种“势”,这种势并不是装模作样出来的,而是涵盖着天地大道,秩序法则所凝结出的势。
同时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头熊,仿佛只要一巴掌拍出来,可以把远处那漆黑的山峰都拍出一个大窟窿。
这是一种绝对的威势,来自强者的本能威压,让人不敢生出任何懈怠反抗之意。
江常胜眯起了眸子看向他,也只有江常胜此时能够看清他,换做是一般的地听境之人被他气机针对,恐怕此时此刻已经眼睛淌出血泪来。
江常胜的眼睛很痛,但是强忍着。江常胜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瞬间几乎无法再发力,被这个男人的那种“势”所压制住了。
但是当自己的骨血轰隆作响,一阵沸腾之后,便恢复了过来,不过江常胜并没有佯动,而是暗自开始积蓄力量,随时准备逃跑或是反击。
此时此刻这头熊走到了面前,他双手环抱于胸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你就是常玉?”
坐在地上的江常胜收起了随意的模样,满是认真的回答于他。
“我就是常玉。”
紧接着这头熊围着江常胜转了一圈,他的目光从江常胜身上每一个地方仔细扫过。
这种感觉让江常胜不舒服到了极点,被八十多个人围在这里,同时被当成了一个东西在赤果果的观察。
“绝代圣体,可以,很厉害。”
“你的铩羽箭呢?拿出来给我看看。”
江常胜脸色凝固住了。
这头熊的话简单粗暴到了极点,言语之中带着一种不允许自己反抗的味道。
江常胜没有动,即使此时此刻面对的是八十多个强者;并且一个随时都可以捏死自己的大能离自己不过五步,但是江常胜依旧倔强到了极点,没有听他的话照做。
因为江常胜知道,自己一旦真的将铩羽箭拿出来给他看,那么自己今天也就输了,也就彻底活到头了。
可以死,但不可以轻易认输。
“不错,像是传说的那般,不仅挺有本事,还很有种。”
这头熊再次开口,声音非常平静,带着一种上位者绝对的权威力。
“对了,都说你拿到了春之大帝的传承。”
“已经拥有了春之大帝的气机与意志。”
“你这会儿亮出来,让我看看。”
江常胜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没有说话,安静的看着他。
这头熊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笑容,转过身去看了一眼自己的同门们,然后回过头来。
“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你该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不要慌,你把你的铩羽箭拿出来给我看看,再把春之大帝的意志与气机展现出来威风威风。”
紧接着,这头熊蹲了下来。
那是一双棕色的眼睛,认真的盯住了自己。
“怎么不说话了?”
“把你之前杀刘超郭莉,陈冲方裘的本事拿出来给我瞅瞅啊。”
“还有你灭我紫诩门一百多人的那股子狠劲和无敌之姿亮出来啊。”
“不说话?”
“不说话,我可就自己来取了。”
“你想清楚,我一旦自己动手了,那可就不一样了。”
“你现在还有机会。”
每一句话,看似轻松随意,却带着绝对的碾压之意。
什么叫霸道?这头熊便是绝对的霸道,在这一刻,江常胜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江常胜在这一刻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没有人知道这是怎样一种感觉和压力。
那种绝对的力量让自己感到想要窒息,还有这种霸道的姿态,让自己满是愤怒与痛苦却不可作为。
这头熊再次站了起来,他微眯的眸子里,满是蔑视之色。
“喂,常玉,我知道你这会儿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是你该不会觉得你不说话,不作为,我就会被你给激怒,然后直接简单地杀掉你吧。”
一字一句,扎入江常胜的心尖上。
“你听好了,我不会轻易杀掉你的。”
“今天晚上,就算你想求死,都没有人能让你死。”
“谁敢让你死,我就杀谁。”
“我会拆散你身上的每一寸骨头,因为我要看看绝代圣体的骨头到底和常人有什么不一样,如果特殊的话,我会收藏起来一块,以后给我的朋友客人们观看。”
“我会敲掉你的脑袋,打开你的后脑勺,看看你的魂台长的是什么样子,对了,忘记告诉你了,我们紫诩门收录过一种秘法,可以让一个人死后活下来,准确的说是让那个人变成一只鬼魂的存在,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我的意思是会把你的魂台给剥离出来,然后养成一只小鬼。”
“绝代圣体的魂台化成鬼魂,想必应该挺不错的。”
“对了,还有你的血,虽然我知道这个说出口可能有点难为情。”
“但是我不骗你,我想现在应该有很多人会乐意啖汝肉,饮你血。”
说到这里,这头熊的脸上满是笑容。
“对了,还有你的马,和你那两位朋友。”
“虽然不知道它们现在跑到哪里去了。”
“但是肯定能抓回来的。”
“哎,真是让人为难呢。”
“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想到怎么处理他们。”
坐在地上的江常胜握紧了拳头。
这头熊居高临下盯住了江常胜,江常胜则是没有丝毫回避,自下而上盯住了他,两人对峙了起来。
片刻后,熊又大笑了。
伸出一只手,像是拍娃娃一样拍起江常胜的头来。
从语言到眼神,从眼神到动作,每一个都极富有羞辱的意味,每一个都带着赤果果的威胁与歹意,杀人诛心,杀人诛心!
他一边用力地拍江常胜的头,一边大笑道:“骗你的,骗你的。”
他的力量根本无法以常理度之,即使此刻控制的很好,但是每一下拍在江常胜的脑袋上,都让江常胜感觉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仿佛被千斤巨锤砸在头上,差点整个人当场晕厥过去,但是江常胜忍住了,扛住了,愠怒的脸颊上,带着不屈的神态,依旧冷冷的盯着他。
熊依旧一边笑一边拍着自己的头。
“只要你表现好,一切都是可以商量的。”
“我说个真心话,我真的舍不得让你死。”
“真舍不得。”
“你明白吗?”
下一秒,熊收住了手,没有继续满是羞辱虐待意味的拍头了。
他的神色冷峻无比,眸子里是让人胆寒的冷意,吐出一句话。
“看来你还不明白。” 龙象演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