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滴答答。”
当第一万零九百五十七滴水珠滴落的时候,江常胜痛苦的睁了睁眼睛,动了动手指头。
一万零九百五十七是什么概念?
一万零九百五十七如果按天来算,是一个人的小半辈子,是整整三十年。
而石壁上一万零九百五十七滴水珠滴落的时间,是一个倔强的傻子碰到一株孤傲的灵芝时所付出的时间。
江常胜从胸腔到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呼吸声,睁开了眼睛,翻了翻身子。
只感觉全身一阵阵被撕裂开来的痛苦传来,虚弱的转了转眼珠子,自己似乎正倒在某个潮湿的水洼之中。
缕缕阳光穿透过茂密的枝叶,他逐渐看清了四周的模样。
有点干涸的小溪,湿润的泥土,繁茂的枝叶如绿屏撑开在四周。
大脑里开始闪过一个个片段,一条条信息,回过神来。
“这是悬崖下的谷底吗?我,我居然从上面摔下来没死!我这是昏过去多久了?”
“对了,天火灵芝呢?”
江常胜努力的转过头去,只看见一株硕大的灵芝安静躺在那里,光华暗转。
江常胜一时之间忍不住窃喜了起来,自己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来竟然没有摔成肉泥,简直就是奇迹!
紧接着,身体的一阵阵痛苦让江常胜难以自持,差点失声叫了出来。
根本无法动弹,就好像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了,除了一颗头颅还属于自己,其他的部分早已丢失。
想要翻身坐起来,江常胜却痛的眼泪都差点彪出来了。
“我为什么没死?”
江常胜开始冷静地思考了起来。
江常胜只记得那个时候自己抓住了天火灵芝,然后感觉就像是抓住了一团雷火一样,然后就逐渐失去了意识,再醒过来就是这样了。
万丈深渊,就算是神仙转世,铁打的身体,也要摔成碎块,自己以羸弱之躯摔下来,却没有死,说出去恐怕是千古奇闻,能让无数人膛目结舌!
“对了,一定是它!”
江常胜转过头去看着不远处的那株灵芝。
努力的动了动手臂,想要去抓住这株天火灵芝,却发现近在咫尺,自己却毫无办法。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江常胜终于在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之后,灰心地倒在了地上,眼里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绝望。
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忍不住露出了一声苦笑,自己现在的模样走恐怕没人能认得出来。
全身都已经被烧焦了,甚至是自己的脸也已经没有人样了。
江常胜甚至是清晰地可以感受到,自己哪怕是稍微动动嘴巴,或是做出挤挤眼睛这种细微的动作,自己的脸部就会瞬间裂开。
就好像是充满了一道道缺口裂缝的干瘪树皮,一道清风,都能从自己身体的每一条裂缝和每一道缺口中吹过去。
当江常胜认清自己的现状之后,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苦笑。
“难道我今日就要命丧于此?”
“难道说,老天爷要玩死我吗,让我留着一口气看一眼这孤独的谷底,然后再去死?”
“我不甘心,好不甘心…”
江常胜沉沉地睡了过去。
当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皎洁的月光透过树梢照射在安静的谷底。
虚弱地睁了睁眼睛,转动着眼珠子,似乎是想认真地记住这里,倘若有轮回,还有来世的话,自己一定要来这里看看,还能不能找到自己的尸首。
对了,还有那株天火灵芝,自己来世一定要把世间所有的天火灵芝都整到手,收藏在家里,这该死的东西!
当他转过头去看向那株天火灵芝的时候忽然再次愣住了。
神奇的一幕不断的发生着,已经如同焦尸一般的自己居然正在跟天火灵芝产生着某种交互和联系。
天火灵芝那清晰的脉络之上,正闪烁着漂亮的光芒,而那些流转着的光芒,竟然从天火灵芝上剥离出来,化为一道道美丽的光华交织在一起,缓缓的钻进自己的体内。
像是一缕缕紫色或红色的光带,又像是彩虹,又像是轻烟。
而这些光华之中,时而更是带着一缕缕如同雨雾般的气息。
江常胜彻底地惊呆了,惊呆之后,激动的浑身颤抖起来。
他可以清晰感觉到,那些雨雾,并不是雨雾,而是自己的血!自己的气血,回来了!
而作为携带者的那些光华,更不是普通的光华,而是天火灵芝中那蕴含着天地大道,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精华灵气!
一株罕见的天火灵芝,将一个人焚烧之后,又将抽干的鲜血送还回去,还带着自己的灵气,这种事情,如果传出去必会引起一场轩辕大波。
天无绝人之路!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绝地逢生这个词是江常胜这一刻的真实写照,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只能用冲入云霄来形容。
“我知道了,我明白了!”
江常胜高兴的在心里暗叫了起来。
“当时我抱住天火灵芝下坠的时候,其实已经算是死了,因为天火灵芝将我灼烧成了焦尸,我全身的鲜血已经被它抽干了。”
“之所以摔下来没有死,是因为摔下来的已经不是我的身体,而是包裹着我身体的一团雷火,那个时候的我只算是雷火之中的附着物,所以才没有被摔成肉泥。”
“而至于天火灵芝为什么又和我的身体建立起了联系,先是夺了我的血,现在又是将我的血送回来,并且还将所有精华之气输送给我呢?”
半刻后,空旷的谷底响起了大笑声。
“哈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如果此时此刻这一幕被他人看到,多半会被吓到,一具焦尸竟然高兴地在那里吱哇乱叫,真不知道是傻子还是疯子,还是一个不太正常的鬼魂。
“想要我死,没那么容易!”
“你这个恐怕已经成了精的天火灵芝,没想到吧,我的血,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吸收的。非但不能吸收,还得搭上你自己的精华灵气给我。”
“哈哈哈哈…”
江常胜在这一刻欣喜若狂,终于明白了自己师父那一句万古难得一见是为何意。
也终于清楚了一点,自己的身体究竟与常人都有何不同,更是明白了为什么五路大仙中的黄仙对自己的体质血脉产生出浓厚兴趣,满是贪婪之色。
“四海八荒,旷古绝伦,绝代圣体!”
《生死决》的尘土篇里,有过这样一个篇幅描写过人类。
人类,是世界上最神奇的物种。
上古年间,世间万族,人类孱弱,那时候人类在食物链中几乎算是中底层的生物,很多时候就是其他生物盘中的鸡鸭鱼肉牛羊牲口。
而无数年的光阴穿梭,沧海桑田,越陌度阡,人类,靠着难以想象的智慧,毅力,站到了世界的最顶端,几乎掌控了全世界。
当下,除了妖族还占着西大陆的半壁江山,隐匿于浩瀚山林之中,世界的其他地域,早已是人类所掌控的了,至于早年之前的那些其他强势的物种或是群体,不是消逝了,就是覆灭了。
人类之所以强大,便在于与生俱来的学习与进化能力。
尘土篇里有这样一句话江常胜印象深刻。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人类,便是靠着不断的学习,不断的进步,甚至是偷,坑,抢,拐,骗,等等手段,笑到了最后成为了书写历史的物种,当然,现如今还有一个妖族。
尘土篇里很清晰地指了出来,人类是世界上最聪明的物种,更是充满着奇迹的物种。
这种奇迹在于,人类本身的不确定性,不同性。
世间也许会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却永远不会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
即使哪一天真的有了,时间维度还有空间维度,也会让这两个完全相同的人,打上不同的记号。
一个是昨天的你,一个是今天的你,一个是站在河流中的你,一个是站在河流中却已经不是前一秒相同的水冲刷过的你。
而人类的身上充满着奇迹的同时,也有着永远无法寻找到答案的难题。
人类的难题便是,究竟什么样的自己,才是自己,自己又究竟可以成为什么样的自己?
人类对各种各样的东西,都几乎可以进行无止境的研究,学习,比如说文字,从最初的象形文字,到后来丰富的文字,语言。
不管是对火的使用,还是对杀生手法的钻研,抑或是对某种工具的开发,又或是对其他物种的模仿与学习。
人类,聪明到世界上什么东西都可以学习,聪明到什么东西都可以慢慢研究进步发明。
但是人类,却始终永远都不了解自己,对自己的了解,有的时候,还不如手里的菜刀,家里的板凳,桌上的围棋,院子的黄狗,柴房里的工具,手里的书籍。
这是人类最大的无知,也是生命赐予人类最大的魅力。
迄今为止,人类在自己身体上的建树,对自己的了解与控制,如果用两个字来形容,匮乏,如果用四个字来形容,那么便是一知半解。
就算是一代传奇陈尚山,传说中医圣与杀神两个身份结合体的他。也不敢说自己了解人类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块骨头,每一道脉络,还有那穷极想象的大脑,魂台,身体。
而人类的不同性,赋予了其中某些人一生下来便独树一帜,与众不同。
有的一生下来便有着真龙血脉,整个人气运如斗牛冲霄汉,天赋异禀,学而无往不利,习而无处不可寻。
有的一生下来便是真凤之体,可与上天共语。
更有传说中的佛陀转世,人类与妖族的结合,半妖之体等等。
《生死决》中对人类很多特殊的体质都有着记载。
而关于绝代圣体的记载,却很是模糊,文中只有一句,四海八荒,旷古绝伦,绝代圣体!
这种体质与血脉万古罕见,所以陈尚山只在书里留下了这一句。
而究竟有何绝代,哪里风华,连他也不清楚,只能靠江常胜自己去慢慢探寻。
此时此刻的误打误撞,天火灵芝让江常胜开始摸清了自己这种体质的部分属性。
江常胜更是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可以受圣帝圣旨而不跪不死,面对五路大仙的鬼魅之机能够迅速恢复保持神智清醒,同时今天里握天火灵芝被烧干抽血而不死。
原来自己的骨血特殊到即便是真龙血脉,真凤之体,都不能相提并论!
不是不能比,而是不可比!
这里的对比所指的是同一性上的对比,简单来说,世上不论是谁,打一生下来一生之间都会存在着与他人之间的比较。
而只要有对比,就会有阶级,有阶级,就有高低贵贱,特别是当一个人步入修炼一途之后,每一个境界,哪怕是小境界,都会有着不同的反响,比方说,天启境一层的强者,单靠实力,可以轻松的碾压地听境的人。
而这种碾压,不仅仅存在于力量上的悬殊,很多时候,已经形成一个人格局,气机上的压制。
人类有求生欲,食欲,性欲,有着各种各样的欲望,而这些欲望,诞生出一样又一样的本能。
比如说趋利避害的本能,比如说害怕受伤害怕死亡的本能,又或是绝境之中求生的本能。
而在无数本能之中,有一种本能叫做臣服。
比如说境界低的人受到高境界强者气机压制,会因为趋利避害的意识而产生畏惧后退忍让的臣服本能。
一条狗会对它的主人产生臣服本能,一群狼会对狼王产生臣服的本能。
而在苍天和青天大陆之上,臣服的本能,一直流淌在各个角落里。
以前这种本能可以说是随处可见,因为那时候世上的物种族群很多。
比如说强有力的妖族,传说中的金翅大鹏一族,神龙,凤凰,大鲲,等等等等,每当弱小的物种或是人类每当看到他们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膜拜顶礼,臣服于其威能。
这种本能,说出口也许会惭愧。
但其实并不丢人,它是任何有意识生命体都会拥有的,它是自然的,是并不羞耻的。
联系起来总结便是,物种之间或是个体之间的强弱,对比,产生了阶级,阶级之中,迸发和持续产生着臣服这种本能。
而江常胜体质血脉的不同与任何人的不同便在于,江常胜不需要跟任何人对比,不需要跟任何人相提并论!
既然不需要对比,所以便不存在臣服这种本能。
如果说每个人都是数字一,那么江常胜的一,是绝对的一,是与时间任何人不需要进行对比,同一性下相同却又完全不同独立出来那个一!
江常胜的体质与血脉第一个特殊之处便在这里,万事万物,江常胜都可以对他们说不!
换句话说,他自己就是一个新的物种,一个即使碰到真龙,碰到凤凰,碰到大妖,也不会由于强弱产生一丝畏惧,或是臣服本能的物种,名叫江常胜的物种!
此时此刻的他看着远处的天火灵芝在这一刻畅快地笑了起来,心头响起声音。
“绝代圣体,可以死去,但万不能倒下去!”
“想要我死,可以,但是想让我低头,让我臣服,想要侵略吞噬我,就算我答应,我这身骨和血也不答应!”
明白了绝代圣体的特殊性,心中的所有疑虑便迎刃而解了。
一把刀可以杀死江常胜,从万丈悬崖摔下去也可以摔死江常胜。
任何人,任何东西,都可以靠各自的本领杀死江常胜,但唯独不能逼死江常胜,或者说,压制住他江常胜!
受圣帝圣旨不跪不死,受五路大仙气机冲击可以清醒,天火灵芝可以将其烧死,却不能抽干它的血为自己所用。
不可被压制,不可被同化,不可被侵蚀。
原来世间能够绝对拥有这三个不的人,便是传说中的绝代圣体!
真不愧是造化弄人,这株非同寻常的天火灵芝,可以说是已经成精了,本来已经把江常胜差点给烧死了,但是他在携裹着江常胜的身躯下落过程中,又忍不住想要抽干江常胜的血作为自己的养料,结果到头来才明白,这个男人的血,是世间任何人都不能融化吸收的,是世界上最霸道特殊的东西。
霸道到,不仅仅要被迫将血还回去,还得搭上自己的精华!
赔了夫人又折兵,大概是对这株天火灵芝所做所为的诠释。
如果此时此刻世人知道江常胜是绝代圣体,一定会忍不住满是赞叹。特别是那些迈入修炼一途的人们,如果知道了绝代圣体有着这样的属性,恐怕无数人要惊讶的合不拢嘴,羡慕嫉妒恨到眼睛红肿,但是江常胜此时却撇了撇嘴,满是不舒服。
“哎呦,不可被压制,不可被同化,不可被侵蚀,乍一听还不错,感觉好像没啥用啊。
唔,不知道我的体质血脉还没有更厉害更特殊的一些属性,如果能够是一些比较酷炫的属性就好了,比如说像真凤之体一样天生亲近大道,万千道法一学就会,或者像金刚之躯一样,水火不侵。要么有强绝无双的战斗力也不错啊,实在不行,给我一个点石成金或者天生亲近珍宝的能力,感觉也比这三种属性更实用啊。”
江常胜此时所想要是被天下人知晓的话,估计无数人都得吐血身亡,愤恨而死。
不可被压制?岂不是任何限制之法,都无法禁锢其身?
不可被同化?岂不是任何外道邪魔,都无法进入其体?
不可被侵蚀?岂不是任何鬼域伎俩,都无法损伤其心?
如此一来,江常胜的绝代圣体,岂不是在这世上不论碰到任何人或任何强大的生命,先天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哪怕是,苍天青天的意志,也不可贯其身,凌其体?
大概是常胜还太年轻,所以并不明白:对于一个生命而言,对于一个世界而言,绝代圣体的不可被压制,不可被同化,不可被侵蚀,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个特殊的一,又代表着什么。
此间少年,少年年少。
这日里的他还不曾看清:绝代,是风华绝代的绝代,圣体,是绝代圣体的圣体。 龙象演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