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剑庄练功场上正有四十多个朝气蓬勃的少年在剑师的指导下练剑,不时传来阵阵高喝声,而就在场外有一个看起来十分颓靡的年轻人正躺在椅子上不时发出哎呦声,正是徐家的少公子,徐少卿。
徐少卿显然还没从药劲里缓过来,眉宇中带着一丝苍白之态,嘴上和手上却是活泼得很,拉着那个照顾他的小侍女嘘寒问暖,摸摸小手,摸摸屁股,惹得那个眉目中带着丝丝媚态的小侍女好不脸红,又嗔又乐。
远处那些正在刻苦练功的少年们,都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看到这一幕那是又恨又妒,个个把面前的剑桩当成了徐少卿来砍。
“哼哼,徐少卿一天就知道吃喝玩乐,连十二岁的小师弟都快追上他那地听境七层的境界了,真是个废物。”
“他如果不是庄主的儿子,一定要打他一顿。”
“不就是投胎投的好一点呗,凭什么他就可以偷懒不练剑?”
“别嫉妒少主了,我们好好练,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等到我们三十多岁出人头地的时候,他徐少卿算个屁啊。”
就在这时,青釭剑客诸人带着昏迷不醒的江常胜来到了练功场前。
徐少卿看到这一幕当下嘴角露出冷笑,坐正了身子,也不去调戏小侍女了,而是一脸的阴狠之色。
“扑通。”
江常胜被扔到了地上。
此时的他闭着眼睛,额头上满是大汗,眼皮抖动,看起来极为痛楚。
“少主,这个家伙我们带回来了。”
“您看…”
坐在椅子上的徐少卿当即一跃而起,对准江常胜腹部就是狠狠一脚。
“妈的,敢整我!”
“老子让你好受!”
扑扑通通一阵乱打,江常胜的身上再添许多新伤。
徐少卿一呼气,“这常玉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死了?”
青釭剑客眉头一皱,“不知道啊,这家伙看起来很古怪,有可能是被我们的剑心大阵给打废了吧。”
徐少卿一笑,“真是个废物,什么英雄,都是狗屁!”
“少主,这常玉怎么处理?”
徐少卿一抹下巴,思忖道,“这个嘛…让我想想。”
“依你之见,怎么做比较好?”
徐少卿到底是个沉迷于酒色情仇,擅长玩弄心计手柄的世家公子,半世膏粱,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一顿乱打出了气之后,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缺少主见。
青釭剑客一脸狠色:少主,这个常玉不是什么普通人啊,有两把刷子,既然事已至此,不如就杀了吧,以绝后患。
徐少卿听到杀这个字后内心吓了一跳,但脸上仍装出十分平淡的模样。
“唔…”
“那就杀了吧。”
“好的,我们这就处理掉他。”
“慢着!”
青釭剑客诸人都是一愣,只见徐少卿似乎在犹豫。
片刻后只听他说道,“杀了是不是不太好?”
“少主啊,这常玉绝非善类,仇已经结下了,不杀他,难道放了他,等他以后来报复我们?”
“留这样一个可怕的祸患活下去,以后我们肯定少不了头疼。”
徐少卿:唔…你说的我都明白。
诶?对了!我有一个想法。
青釭剑客抱拳肃穆:少主请讲。
徐少卿冷冷一笑:杀了他,倒便宜他了。
废了他,让他成为一个废人,下半辈子只能在这江城里乞讨为生。
青釭剑客闻言一愣。
“这…”
徐少卿:“怎么了?不行吗?”
青釭剑客:“行倒是行,但是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歹毒了?”
“少主,杀了他,就是一桩江湖恩怨,对外好交代,好处理。”
“但是废了他的话,以后我们徐氏剑庄的名声可能会遭到影响,这常玉现在毕竟是个名人,让他在江城里乞讨,恐怕不合适吧。”
“我的意思是,废了他的做法,于情于理,都没必要。”
徐少卿闻言脸上写满了不悦之色,“阿叔啊,平日里别的事情我可以听你的建议,但是今天不行,这个常玉必须废了,我要让他下半生都活在痛苦之中。”
青釭剑客一摸自己的八字胡,脸上颇有难色。
就在这时,练功场上的少年们不再练剑,都停了下来朝这边张望着。
徐少卿起身一看,这才发现,就在练功场外,有不下一百多人聚集在了远处。
“咦,这些人干嘛的?”
青釭剑客脸色一愧,“少主,这些家伙应该都是跟来看热闹的。”
“都怪我办事不利,在闹市和常玉打起来了。”
徐少卿拂袖一哼,“瞧瞧你办的好事!你现在倒是说说,这么多人看着,是废了他还是杀了他?”
青釭剑客脸色一狠,大步向前,“少主,我还是建议,杀了他。”
“常玉死了,他的口就被封住了,我们可以很轻松的搪塞和应付过去。”
“谁会去为一个外地来的死人较劲呢?”
“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现在就杀了他,后事绝对办的漂漂亮亮的。”
“至于那些前来围观看戏的家伙们,很好打发的。”
徐少卿再次犹豫了起来。
此时此刻练功场前人们叽叽喳喳,指指点点。
那些刻苦练剑的少年们都聚在了一起,也议论了起来,被剑师一喝,手上继续开始练功,心思却早已飘了。
“少主,不能再犹豫了!迟则生变!”
眉头紧皱的徐少卿一声轻喝。
“好,快杀了他,然后处理掉!”
青釭剑客顿时脸色一凛,手提青釭剑朝常玉走了过去。
此时此刻的江常胜,正在血海之央,骨山之巅上和他的老对手,春之大帝成知威天人交战。
一个是本我,一个是他我。
春之大帝成知威的身影和声音,如同一道永远无法僭越的魔障,摄人心魄,使人沉沦。
“杀了他!”
“杀了他们!”
“还不踩死这些蝼蚁,难道你甘愿死在这里?”
“来啊,让我助你一臂之力,扫清这世上的臭虫烂虾!”
江常胜一声暴吼。
“我自己可以,不需要你!”
“滚!”
成知威的身影时隐时现,忽而一身黑袍君临天下,难以识其真面目。
忽而幻化为江常胜自己的模样,一脸怜悯和哀伤。
“你没有理由拒绝我,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躲不开的!”
“江常胜,你这是妇人之仁,你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你!”
江常胜又是一声暴喝。
“给我滚!”
“杀不杀他们,怎样杀他们,都是由我来决定的。”
“而不是你!”
成知威身影一逝,轻轻一声,“哦?真的吗?”
“我怎么觉得。”
“万事都由不得你。”
现如今这世上几乎没有人知道,和春之大帝成知威的意志与气机交战,到底是怎样一种感受。
轮回千万次,尸山血海中沉浮无数次。
强如五路大仙之首的黄仙,一身道法通天,战力惊人,刀劈斧钺不能改其志,一心奔着一代鬼帝而去。
可碰到了春之大帝成知威,连一百个回合都没有撑到,就落了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下场。
要知道,这不过是春之大帝成知威残留于世的一缕帝意而已。
难以想象,五千年前那个势要为人族扫清六合八荒的男人在世时,究竟是怎样一番光景。
更难以想象,和成知威已经交战无数次的江常胜,又该是如何的疲惫,怎样的坚韧。
“成知威,我他妈烦死你了!”
江常胜忍不住骂了一句粗话,也是大实话。
“成知威,你那点小算盘我是不会让你如意的,请你安分一点,好好呆着,不到万不得已需要你的时候,我自然会用你。”
“你要是再敢不断影响我。”
“我发誓,我一定会把你彻底的消灭在这世上,干干净净,一丝不留。”
成知威哈哈大笑。
“消灭我?”
“等你成了大帝,再来看看今天的你该是有多么的无知。”
“江常胜,你这就气急败坏了吗?”
“死心吧,这世上没有人能消灭我。”
“就算你死了,我也死不了,百世,千世,万世,只要有一个人类活着的地方。”
“我春之大帝成知威之名,永不沉寂!”
成知威一番话末了时魔音轰隆,振聋发聩。
血海翻腾,不尽其数的尸骸亡魂,脚下枯骨陡然间苏醒于天地之间,齐齐嘶嚎,咆哮连天。
而巅峰之上的那个他,无人可越。
沉默良久,江常胜抬头冷冷对视过去。
“成知威,这辈子我就算只做一件事,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会把你在这世上的痕迹。”
“抹除得干干净净。”
成知威一愣,陡然大怒。
“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
江常胜冷笑,“别说百世,千世,万世。”
“就凭这一世,我要让你的历史彻底消逝。”
成知威又气又笑,在他看来,此时的江常胜,真的太可笑了,就是一个说气话瞎吹吹的孩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江常胜这番话的难度系数,仅次于登天成仙,甚至更难于登天成仙无数倍。
“别笑了,滚远一点好好看着。”
成知威一惊,忽然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那番大帝仪态,魔尊气魄,像是一个被踩到痛处的幼崽嘶吼出声。
“你这是在找死!没有我,你以为你是他们的对手?”
“没有我,别说杀敌,就算是活下去,你也做不到。”
“你给我滚,滚远一点,去死吧!”
“回来,你他妈就是在找死,给我回来!”
“废物,”
“废物。”
“废物!”
“你这个该死的废物,没有我,你能做什么…”
江常胜不再回话。
浩瀚无垠的血海之中,山巅之上,春之大帝成知威声嘶力竭地不断叫了起来。
而江常胜,早已消逝在了这里。
练功场前,众人瞩目。
有人已经捂住了嘴巴,有人更是转过头去不忍心再看。
当青釭剑客的青釭剑即将杀掉江常胜之时。
躺在地上的他陡然间睁开眼睛,寒光四射。
“轰隆。”
那是血脉轰鸣的声音。
那是元力喷薄的声音。
徐氏剑客们施加的束缚被江常胜陡然挣破,戛然起身,“啪!”
江常胜徒手抓住了锋利无比的青釭剑。
全场大惊,众人一脸骇然之色,最惊惧莫过于那青釭剑客,任凭他使劲了全身力气,手中长剑居然不能再进一寸距离。
就是这一寸,剑至眉心的距离。
“你你你你你…”
电光火石之间,江常胜的手心已然鲜血长流。
青釭剑客一声咆哮,“啊!去死吧!”
江常胜忽然松手,一个漂亮的背身换位。
“噗。”
天地俱寂,鸦雀无声。
那是一把以骨为柄的短匕。
百岁,长命百岁的百岁。
贯穿了青釭剑客的喉咙。 龙象演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