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常胜被领进了宅子里。
为江常胜开门的小男孩个头不高,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眼睛里写满了机警,看起来十分小心,似乎在躲避着什么。
另一个则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身高六尺,身材匀称,绑着一个俏丽的马尾,模样清丽,干净的眸子中写满了对江常胜的疑问。
这一男一女看起来应该是一对姐弟,整栋宅子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盛世被安顿在后院,江常胜则是一言不发跟着他们呆在客厅里,心里暗自思考起来,这个村子还有村子里的人,必然有古怪。
男孩忽然说道:“姐姐,这个傻大个不是我们沉香村的人,应该是一个过路人。”
江常胜哭笑不得,第一次被人称呼为傻大个,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傻了。
姐姐似乎对江常胜抱着很强的防备心理和敌意,声音冰冷僵硬没有一丝情绪,“说吧,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来到沉香村?”
江常胜认真的回答了起来。
“我名叫常玉,你们怎么称呼我都没问题,我也是刚达到北郡没多久。”
“我只是一个过路人,此行要往南原一带而去,在去南原之前,可能会去东土,今天碰巧路过这里想要借宿,感谢两位的收留。”
姐姐生冷的呛了一句江常胜。
“到底是去南原还是东土?说清楚。”
江常胜苦笑了一声。
“最后的目的地是南原的京都,但是在这之前,我想四处游历一番,所以也可能会去东土。”
说完这句话,弟弟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姐姐又盯着江常胜良久。
“你是做什么的?”
“在下只是一介书生,进京赴学罢了。”
“哦?你学什么的?”
“既然阁下想知道,那我就说句实话,我现在学会的其实并不多,但正在学的有很多:学治病与救人,学天下合纵连横之术,学战场一骑当千之招,学阴谋阳谋驹人之法,这番回答阁下可否满意?”
姐姐双手环抱着胳膊,冷哼了一声。
“巧言令色,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江常胜微微颦了颦眉头,很清楚的感觉到,面前的少女对自己的敌意很强烈,显然非常的不信任自己这个陌生人。
“如果你们不信我,千言万语,只会让你们更加的厌恶和讨厌我。”
“如果你们相信我,即使我不说,我想也没关系的。”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你们开门收留我,想来你们也是愿意相信我的,谢谢你们。”
“还敢问二位叫什么名字?”
姐姐没说话,弟弟听到这里抢先叫了出来。
“我姐姐叫做三三,我叫做两两。”
三三?两两?
江常胜忍不住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挺有趣的名字。
名叫三三的姐姐似乎有点不高兴弟弟这么多话,将自己的弟弟两两拉了一把,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呵斥了一声。
“这么多事,这么多话!”
紧接着,江常胜还没有开口便被姐姐三三抢先开口道:
“既然已经把你迎了进来,那就请你在客房稍事休息吧,过了今晚,明天一早还劳烦你自行离开,我们姐弟俩就不多送了。”
显然弟弟两两对自己没什么敌意,姐姐满是防备。
“谢谢两位了,请放心,我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不会叨扰二位的。”
“那就好,请你进房间去休息吧。”
“有一件事我想说一下,那就是一会儿不论外面有什么动静,发生什么事,都请常玉先生您装作不知道,安静的呆在房间里,不要出声。”
姐姐三三强硬的话语和态度,让江常胜的心里忍不住嘀咕了起来,这个村子,明显有问题,有鬼!
江常胜暂时也不好多问,既然对方已经好心收留了自己,不愿意跟自己多打交道,自己也没必要去追根问底做点什么,看姐弟俩的模样,不像是什么坏人。
江常胜取下行囊,呆进了客房,休憩了起来。
江常胜很奇怪,这个村子雾霾严重就不说了,家家户户都紧闭家门,连街灯都没点亮几盏。
所以从时间上来,现在应该只是下午临近傍晚,但现在在这里已经算是夜晚了,到处都是一片漆黑。
而此刻宅子里的每一个房间,都只有微弱的灯火亮着。
这种感觉,让江常胜觉得自己不像是在一个有人间烟火的村子里,反而像是在一座到处都是屋子和房间的墓地里。
江常胜坐在房间里静下心,翻出《生死决》看了起来。
如果这一幕让李唐,让赵龙凤,让当阳城的人们看到,恐怕都会感叹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曾几何时?江常胜认真的读过书?认真的学习过?
曾经的江常胜,吃喝玩乐无所无能,一天不找点乐子就会无聊到抓耳挠腮,哪里会静下心来坐在房间里读书?
因为一封圣帝圣旨,因为一个婚约和一个女人,江常胜变了。
《生死决》是江常胜的师父用尽毕生心血所著。
如果说陈尚山是一个传奇,那么他这本书就是传奇中的传奇,实在是包罗万象,翻云覆雨。
江常胜在现如今读起来其实十分的吃力,因为自己的底子太差了,这本书第一卷名为尘土,江常胜也只是读了一个大概,别说学会上面所有的那些医术还有修身之法,就连基本的大纲,江常胜目前也只能是一知半解。
刚从当阳城出来的时候,江常胜的包裹里,只有一封圣帝圣旨,还有几两银子。
而现在的江常胜,马上挎着一把夺来的马匪弯刀,还多出了三个包裹。
第一个包裹装着银子干粮还有一些简单的衣物,第二个包裹装是针灸带,剪刀等医用器材,和一些草药。
而第三个包裹,除了书,还是书。
一本《生死决》永远带在身边,而其他的书,则是不停的更换着。
江常胜一路上不停的寻找着各种各样的书来看,不论书是好书还是差书,只要是能对自己有增益的,江常胜一概而论。
江常胜虽然做不到看任何书过目不忘,一眼就能看明白。
但过人的天赋让他学习速度之快,记忆之深刻,也非常人所能及。
除了三个包裹装着许多东西,圣帝圣旨则是被江常胜贴身收着。
现如今的江常胜显然多了一点气味,乃是读书人的书生气。
江常胜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因为所带的行囊空间有限,所以江常胜每看完一本书,就会将一本书留在天地间,或是埋葬进土地里,或是挂在树枝上,抑或是放进河流之中,任它随风,随水,漂流而去。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是,在后世的各种传记里,曾有人用这样一段来描写自己。
前有一代传奇陈尚山,少年偷书存于祠堂之中。
现有纨绔子弟江常胜,少年读书存于马革之上。
先有一代天骄陈尚山,青年一把大火,烧书于高楼之上。
后有浪子回头江常胜,胯下一匹盛世,流书于天地之间。
就在江常胜正看得入迷之时,忽的一阵响声,让江常胜本能的身子一紧!
“叮铃!叮铃铃!”
急促的铃铛声响了起来。
“呜呜呜!桀!”
如恶鬼般的抽泣嘶鸣声同时穿透而来。
下意识的收起书,将弯刀抓起。
进了宅子和屋子之后,江常胜就没有去思考外面的动静是怎么回事了,而自己不闻不问,不代表外面一切安静祥和!
刚开始在外面寻找借宿之处的时候,那铃铛声,还有如鬼般的呜咽声,还不是很大。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这种声音,不仅仅穿透了雾与霾,更仿佛要穿透天地,越过房屋墙壁,跨过一切缝隙,直钻己心!
江常胜清晰的记得,在进门之前这种声音所带来的压迫感和危机感,连盛世马都敏感的察觉和提醒自己有生命威胁存在,显然有东西要来这个村子了,绝非善类。
此时此刻,这种声音终止了江常胜的读书活动,开始机警地观察起四周。
只要是一个正常人,在这种封闭幽暗的环境里都会产生危机感和恐惧感,即使江常胜的心智远超常人,但是未知的恐惧感,环境幽闭的压抑感,对一切都不明不确的毫无掌控感,让江常胜坐立不安起来。
话说回来,如果是一个普通人进了沉香村遭遇这种情况,恐怕早已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与惊惧了。
也就江常胜不知道是心大还是胆子正,进了屋子就开始看书,算是画风清奇了。
就当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让人感觉到毛骨悚然之时,屋子的房门“哐当”一声被打开了。
江常胜猛然一回头,本能地将弯刀抓在手中,另一只手按住还系在腰上的针灸带。
只见开门的是弟弟两两,他走进门来,手里端着一个空碗,还拎着一小瓶酒,看到这一幕,江常胜才松了一口气。
“给,傻大个,喝点酒,然后安静的呆着,想睡就睡吧,千万别出声,嘘!”
他将东西放在桌子上,便要离开。
江常胜一把抓住了两两的胳膊,压低了声音。
“两两,这是怎么回事,这种铃铛声和恐怖的呜咽声代表着什么?”
“为什么要呆在房间里不准发声?”
“这个村子到底有什么问题?”
“整个村子的人都好像非常封闭,人们躲在家里是在躲这种声音吗?”
“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在作祟?”
江常胜一连串的问题,让两两微微一愣,不知道该回答哪个先。
江常胜的眉眼之中,露出的是坚毅与认真之色,没有一丝躲避的意思。
两两挣脱了江常胜的手,脸上写满了为难,看了一眼四周,似乎有些紧张。
显然,只有十一二岁的他,此时内心里也极为恐惧,只不过强撑出镇定的模样。
江常胜看出了他的情绪,安抚起他,“别怕,你坐下来跟我说说,别担心,我不会害你,我一个人在街道上无人问津,是你开门把我迎了进来,我想你一定是想保护我吧。"
“现在我很有必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会尽我的能力回报你和三三的收留之情,如果你实在是不想说,我也不会强迫你,你离开之后我安静的呆在房间就是了。”
江常胜一字一句,说的很认真,没有浮夸的词汇,也没有刚硬的态度,更不会虚伪的假仁假义,让两两有些犹豫。
两两关上了门,然后安静的坐在了桌子前。
拿起小碗给江常胜倒了一碗酒,然后自己拿起一个小杯子喝了一小口。
稚嫩的脸颊上立刻浮现出一抹通红之色,年纪还很小的他,被这小小一口酒,呛了一下。
紧接着小声的,认真的,脸上带着恐惧之色出声道:
“常玉先生,沉香村,有鬼!”
江常胜眉头微微一皱。
“每年都会上门要债的鬼!”
“经常吃小孩和女人的鬼!”
“五路大仙,狐黄白柳灰,一日跌土内,永生化恶鬼!”
江常胜砸了砸嘴,眯起了眸子,摸了摸下巴。
一日跌土内,永生化恶鬼?
五路大仙,狐黄白柳灰? 龙象演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