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剑庄外不远处有一座小巧不失精致的亭子。
段小参此时正坐在石椅上很是悠哉。
他喝着茶,似乎是因为茶味太苦太淡,跟远处激烈的打斗相比起来显得太不衬景了,于是一砸嘴说道。
“这么精彩的对决,今天没带酒来真是可惜啊。”
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的佝偻段伯咳嗽了一声。
“少主,依我之见,该我们出手了。”
“常玉已然是强弩之末了,再用不了好一会儿,他可能真就死在这里了。”
段小参眸光一闪,一摆手,“不,再等等,我觉得他还远远不止如此,应该还没到极限。”
段伯一叹,“这个常玉真可谓是天纵之资啊,这么年轻就能达到这个水准,以我活了五十多年的眼光来看,同境界天启境里面,常玉当之无愧能够成为百人斩的存在。”
“一般的天启境跟他比起来,完全不够看。”
“徐氏剑庄沉沉浮浮几百年的底蕴,今天连著名的剑心大阵都拿出来对付常玉了,常玉竟然还能撑到这个时候,已经是奇迹了。”
“要知道,就算以我的水平,在那剑心大阵里面,能不能撑过十记杀招都难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常玉他今天在阵里撑过了起码三招吧。”
“真是后生可畏啊。”
“常玉所展现出来的水准真是太惊人了,会那么多王级招数,元力极其厚实,而且这个年轻人的战斗经验很是丰富,最可怕的莫过于。”
“这个家伙真是顽强啊,竟然还能站起来?”
“啧啧啧,真是了不起。”
段伯的言辞里满是对江常胜的赞叹之情。
“如果能把这样一个充满潜力的年轻人收拢到我们段家门下,以后定然会是我们的一大杀手锏。”
听到这句话,段小参眸子微微一眯。
“少主,你快看,那常玉在做最后的垂死斗争了。”
画面一转,练功场前的江常胜此时看起来壮烈到了极点。
鲜血满襟,几乎是迈一步吐一口血,挥一刀弯一次膝。
徐氏剑庄的人是又惊又叹,有人忍不住故意出声道,“常玉,你现在束手就擒,还有活命的机会!”
“常玉,只要你放下屠刀,我们会给你一个知错伏法的机会!”
江常胜一声暴吼。
“我堂堂西北男儿,何错之有?”
“要杀就杀,哪来那么多的假话!”
江常胜深陷于包围圈中,完全没有逃跑的机会,唯有殊死一搏方有一线生机。
至于投降,朝这些假仁假义的伪君子们认输,江常胜深知,一旦自己泄下气来,就会像是一块骨头被一群土狗咬碎。
“常玉,我敬你是条汉子,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我徐氏剑庄跟你本无冤无仇,实乃你辱人在先,我们打你,只不过是想教训你而已,但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杀我们的人,这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你可知错?”
“还有,你方才还杀了连云寨的人,他们来找你报仇,你应该开诚布公才对,如果你选择和谈的方式,根本不会走到这一步,但是你竟然不知好歹又杀害了一条人命。”
“常玉啊常玉,你真是一个杀人不扎眼的屠夫。”
“你若是再不束手就擒,我们可就不再给你机会了!”
“今天我们徐氏剑庄就要替天行道,除掉你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侩子手。”
江常胜听到这一番话简直气到胸口都要炸裂了。
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振振有词起来,真可谓是颠倒黑白欺人太甚。
江常胜:你们这是在逼我。
你们这是在逼我。
这是你们逼我的!
江常胜再也无法冷静了。
这一刻的他决定认输。
不是向徐氏剑庄的人认输,也不是朝连云寨的人认输。
而是朝成知威认输。
江常胜于内心中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是痛苦无比的。
他举起手中荣华,向天一声大喝。
“箭来!”
众人都是一愣,不明白他此番举动的意义何在。
但是下一秒,所有人都明白了。
江常胜召出的不仅仅是一支名传千古的铩羽箭。
更是唤出了一个隐藏在他身体里的可怕魔王。
铩羽箭穿云而落,携裹着的不仅仅是让空气颤栗的火焰而已。
还有那无与伦比,让整个天地为之失音,让无数人瞳孔涣散精神崩溃的大帝气机。
春之大帝,夏之常玉!
于这一瞬间,整片天地的颜色已经变了。
朗朗乾坤颠倒了过来,所有人眼中的山川,树木,花草,房屋,全部扭曲了。
青天之上的那轮太阳更是消失了,整个徐氏剑庄都沦为了一片血色。
那些正在练功的少年们,个个跪到在了地上,他们之中有很多人已经目呲欲咧,口鼻间不断流出了鲜血。
春之大帝的气机和意志,无人能挡。
徐氏剑庄的剑客们个个张大了嘴巴神情呆滞在了原地。
而远处那些前来围观的看客们,全部颤抖着匍匐在了地面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蒙住了脑袋。
徐少卿当场被春之大帝的气机一刺激,以他的意志力面对,当场那烂屎烂尿全部一泄而出,整个人跪到在了地上,眼中有血泪淌出,喃喃自语,“大帝啊…”
时间仿佛停滞在了这一刻。
江常胜再也不是那个纨绔子弟,更不是那个西北常玉。
而是陨落在历史中五千多年来那位春之大帝的化身,江常胜身体里的那个他我,夏之常玉。
江常胜本来已经身受重创很难直立了,但是此刻却看起来像是感受不到半点伤痛一般,非但再没了那幅困兽之态,反倒成为了一个君临天下的魔王。
他全身上下都是汹涌澎湃的血煞之气在不断喷薄着,燃烧着。
一缕又一缕,一道又一道血气从大地上不断的升腾而出,有如丝带,又有如泉注。
江常胜动了。
他一步踏出,走到了徐氏剑庄那信口雌黄之人的面前。
此时此刻这个男人口中不断有涎水流出,看起来像是一个痴痴呆呆的傻子。
他抬起头来看向江常胜,宛尔一笑,结结巴巴道,“大,大,大帝…”
江常胜回以一笑。
他的笑容停滞在了这一瞬。
那是一支让人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痛楚的箭。
从眉心穿过,带出一串血花,漂亮到了极点。
“噗通。”
男子倒在了地上。
铩羽箭上的火焰变得越发妖艳。
此时的铩羽箭,在拥有了春之大帝意志与气机时,不再是江常胜的独有兵器了,仿佛就像是找到了他的旧主人一般,竟然不断发出欢呼雀跃的嗡鸣声来。
江常胜第二步迈出,走到了徐少卿的面前。
徐少卿瞳孔涣散神情呆滞,看到江常胜后同样结结巴巴地喊了起来。
“常,常玉,大,大帝…”
江常胜冷漠无比地看着这个跪在地上的家伙,眼中没有一丝怜悯。
他举起了手中的荣华。
就连那专属于江常胜自己的太刀荣华,荣华富贵的荣华,在这一刻,刀刃也变得莫名诡异的血红起来。
徐少卿看着举起刀的江常胜,非但没有丝毫的畏惧之心,反而异常地兴奋。
“大帝,救救我吧。”
“大帝,快救救我吧…”
举起荣华的江常胜,在他的眼里此时就是无所不能的救世主。
就当江常胜的荣华悠然落下,眼看徐少卿就要尸首异处之时。
忽然传来了一声大喝声。
“少主小心!”
原来是那个练功场上教少年们练剑的老剑师。
在场几乎每个人都被大帝气机给碾压了,每个人都根据自身的境界还有意志力受到了不同的影响,而只有这个老剑师,只有他能在这一片血色的世界里,保持一丝清醒。
他双眼通红喘着粗气使出飞剑术,将江常胜的荣华击开,让这一刀没有落下。
“公子,我知道你今天受了莫大的委屈和苦楚,是我们不对,但还请你手下留情,饶我家少主一命,饶了在场这些无辜性命。”
“冤冤相报何时了,公子,这也不是你想看到的局面吧。”
“我会帮…”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江常胜眉头一拧,直接将手中荣华化为飞刀,使出一记飞斩。
旋转着的荣华当场将老剑师的一条胳膊斩了下来。
“噗。”
鲜血喷薄,老剑师发出一声沉闷的嘶吼,倒在了地上。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起来。
“常公子,请你住手…”
江常胜脸色一横,一步踏到他的面前。
干净利落的一刀,直接插了下去。
老剑师瞳孔一缩,脑袋一歪,躲过了这刀。
可惜还是晚了那么一点,他的一只耳朵当场被荣华割掉了。
血迹斑斑的老剑师痛到全身都在发抖,在地上打了一滚后看着拔刀相向的江常胜。
“公子,就算你现在杀了我,我也要阻止你。”
“常公子,这不是你。”
“现在的你根本不是你自己,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
“你能听到我说话的对不对?”
江常胜恼羞成怒,一刀贯穿了老剑师的胸膛。
“噗。”
一抽刀,老剑师的嘴巴里当场没有了进的气,只有出的气。
江常胜转身走向徐少卿。
就在他即将斩掉徐少卿头颅的时候。
顽强无比的老剑师发出微弱的声音响起在耳际。
“常公子,你不是英雄吗?”
江常胜身子微微一震。
“你,你回头看看远处那些前来观战的人们,他们其中有很多都是无辜的平头百姓啊。”
江常胜下意识一瞥,看了一眼远方。
只见练功场外,那些老百姓们个个都痛苦无比的埋头跪着,有很多已经七窍流血晕在了地上。
江常胜甚至还看到了那个调皮的小男孩。
之前自己和徐氏剑庄的人们在闹市打斗时,那个小男孩还很是勇敢地跑到场上给自己帮忙,给徐氏剑客示威来着。
此时此刻,他再没有了那股子孩子的调皮和天真。
而是像是一个痴痴呆呆的傻子,仿佛已经没有七魂六魄,愣愣地站着。
他的眼睛已经流血了,面色苍白无比,乍一看,就像是一只小鬼。
江常胜彻底地怔住了。
老剑师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常公子,你在他们的心里,都是英雄啊!”
“你是一个被江城内无数人心里念好的忠义正直之人啊。”
“常公子,别人的恶,也许是你恶的原因,但不是你变恶的理由!”
江常胜倒退了一步。
老剑师一声竭嘶底里的咆哮响起。
“常公子,若是杀了我们,可以让你得到满足的话,那你就杀了我们吧。”
“只要等你清醒过来,不会后悔,不会有愧!”
江常胜又是一呆,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样。
痛苦无比的老剑师站起身来冲向了江常胜。
他伸出独臂朝江常胜轰出了一掌。
“清心决!”
他使出的并不是什么杀招,而是想凭借自己的力量想让江常胜清醒过来。
可惜了,他的这个动作被江常胜下意识地给挡住了。
而江常胜反击的方式,则是痛痛快快的一刀。
这一刀从老剑师的腹部彻彻底底贯穿而过。
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老剑师被这一刀贯穿后,他倒在了江常胜的身上,再也动弹不得了。
天地失音,万物俱寂。
江常胜就这样愣愣地看着倒在自己身上的老剑师。
不知过了多久。
他的耳边响起了一道无比微弱的声音。
“咳,咳咳…”
老剑师抬起头来,苍老虚弱的面庞上,口角有血,目光动人。
江常胜此后的余生,永远都忘不了今天的这个人,还有他在这个世上所说的最后那一番话。
“常,常公子,你不要心有愧疚…”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不是你想杀我的…”
“这不是你的…” 龙象演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