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上有一个男人。
冠上黑发随风扬，天间铩羽随血动。
不管是正在厮杀的局内人也好，还是眯起眼睛观看的局外人也罢。
每个人都被这场惊心动魄的大战扣紧了心悬。
很多人刚开始不明白，常玉为什么会被称呼为魔王。
当暴怒之后的他将春之大帝气机放出来的那一刻，人们明白了。
很多人刚开始不懂，觉得境界低微的常玉只是有一支铩羽箭而已，并没有那么传说中的可怕。
当他与铩羽箭还有那匹踏仙马肆无忌惮横冲直撞在人群中的时候，人们懂了。
一人，一马，一箭。
傲然单挑青城山八百六十七人。
这一幕注定要传唱天下，百年流芳。
没有人能看得清铩羽箭，只能看见那是一道血红色的光，像是一道拖着长长的尾巴的流星。
“噗噗噗噗噗…”
扑杀着，嘶吼着，暴跳如雷着。
一个又一个人从台阶上滚落了下去。
铩羽箭偶尔停下来的时候，人们才能够看清，原来铩羽箭本身并不会发光。
所有的光，包括那浪漫好看的尾巴，只是携带着人们的鲜血在半空中铺开罢了。
究竟是无尽的鲜血点燃了铩羽箭？
还是铩羽箭将无尽的鲜血燃烧了。
无人能知。
青城山的二当家蔡庸此时目呲欲咧，吼叫连连。
“快杀了他！”
“快啊！一击致命，快让他停下来！”
仓山上严阵以待的无数官兵看到这一幕都是吓得身体微颤。
一直以来谈笑风生的高殿下不再轻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
站在他旁边的尹天正，将手一直按在腰间的绣春刀上，屏住了呼吸。
地平线上的人山人海，之前还议论纷纷叽叽喳喳难以平静。
但是这一会儿没有一个人说话。
人群间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充斥在天地间的，只有一个字。
“杀！”
青城山的无数门生已经红透眼睛了。
一个又一个朝江常胜无脑的蜂拥而去。
他们虽然在人数上占到了绝对的上风，很多强者在境界和战斗力上更是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但现在反而成了弊端，因为根本放不开手脚，更无法完全施展开来。
说白了，只是人多而已，没有官兵的机动性，更没有军队的严谨，难以将战斗力最大化。
就好比一群杂牌兵团，碰到了一个发了疯的狠人。
许多境界低的人还未交手，便被那窒息的汪洋血气给刺瞎了眼睛，血泪长流，仰天长嚎。
冲在最前面的，大多数都是青城山的年轻人，不论境界高低。
这些人是勇敢的，是充满热血的，但也是死的最快的。
“啊啊啊啊！”
“常玉我杀了你！”
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将天上的太阳都要震落下来了。
“噗噗噗噗。”
江常胜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是在安静地登山。
一步一台阶，一步杀一人。
他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怜悯，仿佛倒在台阶上的那些不是人命，而是草芥。
一个澹台正国栽下去了。
无数青城山人摔倒在地。
蔡庸眼眶通红，眼睛里满是血丝，他的嗓子都吼哑了，整个人一边指挥，一边下意识的后退，往山上爬。
看着那些错落有致不断倒下去的青城山人，蔡庸终于明白自己今天面对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自己又犯下了怎样一个错误。
可以说，此时此刻江常胜的这场杀戮盛宴，和他完全脱不了干系。
蔡庸有着严重的判断失误和决策失误。
只可惜，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啊啊啊啊！”
“鱼跃境以下的人都给我退回来！”
“鱼跃境以上的给我杀！”
蔡庸大吼了起来。
只可惜，此时少有人能够听见他的声音。
“杀！”
“杀了常玉！”
“和常玉拼了！”
有四个青城山人联合使出了一招封印之法，想要封住铩羽箭。
只可惜他们的招数压制了铩羽箭还不到一个眨眼的时间，便只听“哗啦”一声，制造出来的结界被铩羽箭轻易穿透。
跟着被穿透的是他们自己。
或是头颅，或是胸膛，或是喉结。
“噗噗噗噗。”
死的很快，几乎感觉不到丝毫痛楚就闭上了眼睛。
太快了，铩羽箭真的太快了。
太强了，神兵榜排行第八的铩羽箭完全是无人可挡，无物可敌。
有许多青城山人死的时候，还保持着冲杀和挥砍的姿势，或是轰然倒地，或是安静地滚下台阶去。
其中有两个参道境的大能，他们一脸的愤怒和悲痛，想要杀常玉却完全施展不出拳脚，因为放眼望去全是自己人。
于混乱的局势之中，他们对视一眼。
施展出一招针对江常胜本身的禁锢之术，可惜仅仅禁锢住了三秒钟，最后还是挡不住他被他挣脱开来。
大能使出的禁锢之术竟然对一个天启境三层的小卒没用？
说出去恐怕无数人都觉得自己会听错了！
但事实就是这么残酷。
绝代圣体的逆天与霸道让他们差点都绝望了。
不可被压制，不可被同化，不可被侵蚀。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江常胜登了九十九个台阶。
青城山死了一百八十多个人。
春之大帝气机爆发出来的江常胜，和陪伴他的那支铩羽箭，将暴力美学发挥到了极致。
衣冠胜血、杀人如画。
瓜熟蒂落，鳞次栉比。
这世间很难找出恰当的字句和辞藻来形容这一场战斗。
仿佛所有的文字艺术在这幅画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
密密麻麻的尸体倒在石阶上，血流成河。
终于，青城山的人渐渐开始清醒过来了。
对付江常胜人海战术根本没有用，只是在送人头而已。
一个又一个青城山人开始疯狂地后撤和逃跑。
犹如一个个仓惶的猢狲。
“快跑啊，我们根本无法对付他…”
“我不想死！”
更有很多人当场承受不住血气，或是难以承受眼前的血腥画面而崩溃发狂了。
“啊啊啊啊！死了！都死了！”
“哈哈哈哈，来啊，常玉，我不怕你，来啊，杀了我啊！”
“大帝，我看到了大帝，是成知威，春之大帝。”
不知道过了多久。
青城山忽然安静了下来。
铩羽箭停在了他的肩头上，燃烧着熊熊火焰。
江常胜抬了抬头。
一眼看去。
山很高，天很蓝。
已经没有无脑冲杀自己的青城山门生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又一个神情愤怒且气机强大的人严阵以待。
四周更是有无数人暗藏在山野之中。
现在这些人境界最低的也是天启境七层，基本一眼扫过去，全都是鱼跃境起步的强者。
江常胜低了低头，心中默默计算了起来。
“能观察到的气机，分别是鱼跃境八十三人，参道境三十二人。”
“撤掉所有低境界门生，打算开始对我进行捕杀吗？”
二当家蔡庸站在高处，和一个看起来很有威严的老者在一起。
居高临下的他，指着自己声嘶力竭起来。
“常玉，你，你这个屠夫…”
“休得猖狂。”
“今天我们要替天行道！”
“你已经无路可走了！”
蔡庸刚吼完这番话。
旁边那位老者直接一个狠辣的耳光抽在了他脸上，声音十分清脆。
“闭嘴，废物！”
“要不是因为你，今天怎么可能死这么多人？”
“我们现在死了接近二百个年轻门生，这笔滔天血债，跟你有一半干系。”
“一会儿了结了这件事再跟你算账。”
蔡庸被打的一愣，不敢再说话。
山上云静风清，恍若圣地。
山下只有魔王常玉和人间炼狱。
看了一眼山下的场景，纵然有鱼跃境六层境界的蔡庸也止不住的全身颤抖。
看起来很有威严的老者一声怒吼，中气之足。
“常玉，你听好了！”
“我是青城山大当家王存孝。”
“你现在交出铩羽箭和踏仙马束手就擒，我可以留你一个全尸，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江常胜冷笑了一声。
“大当家么？”
“让我束手就擒？你是在跟我讲笑话？”
王存孝双目炯炯有神，整个人气冲斗牛再道。
“今天已经到此为止了！”
“你应该清楚，现在起码有一百多个高手盯住了你。”
“你很强，的确很强。”
“百年难得一见。”
“但之前是让你这个畜生占了混战的便宜，才杀了我这么多门生。”
“有本事现在你再杀我门中一个人试试看？”
最后一句话王存孝说的极为嚣张霸气，未赢其战，先赢其势。
他更是使出了音功，使得这番话在山林间回荡，更是隐隐地飘到了远方，让无数人可以听见。
顿时观战和看戏的人们都纷纷呼了一口气，忍不住摩拳擦掌起来，显然今天这一战就要进入真正的关键时刻了。
有心人明白，王存孝之所以要说这些话，并不是在单纯地打嘴炮或是故意卖弄。
而是在于一个聚心聚气。
江常胜今天杀的太狠了，太猛了。
在这种和平年代和平地域里是罕见了。
青城山可谓是损失惨烈，失去的不仅仅是一百多条人命血液，里面更有被击破的尊严和自尊心。
如果立刻就杀了江常胜，也不过就是报个仇而已。
说这番话的目的，就是要先拿回自己门派的人心，不能让门派成为散沙。
人讲气机，国讲气运，而宗门流派则为气象。
王存孝属于那种真真正正的明白人，领导级人物。
他内心清楚，江常胜必须要杀，但要杀的极为有气势，极为有气魄，极为有格局和意义，而不是江湖仇杀的一时意气而已。
并且今天不仅仅要杀江常胜，事后还得杀了蔡庸。
只有这样，青城山的气，才能勉强维持住不会垮！
想到这里，王存孝忍不住又瞪了蔡庸一眼，咬牙暗道。
“这个废物！”
他顿了顿看向山下的江常胜再出口道。
“常玉，你要知道，澹台正国的死不是因为我们青城山，而是因为你自己！”
“你是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魔王。”
“是你连累了这样一个无辜的老人。”
“当然，蔡庸也有罪。”
“但你是原罪！”
听到这句话，江常胜差点就要再次发狂了。
王存孝的话点了他的穴。
从来，都是别人欠自己的，没有自己欠别人的。
澹台正国，一个为了家国民族而英勇退役的战斗英雄，本应该享尽人间富贵与安乐，晚年却不得善终，被人用剑贯穿从山上踢下来。
江常胜是那种很多时候会把错误归咎在自己身上的人。
哪怕一切的一切，都是别人的错误，但像他这样的人，总是会忍不住地去拷问自己，责备自己。
究其本质，世界上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都有着如出一辙的共同点。
善良，心软，宁愿别人有求于自己，也不愿自己有求于别人。
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意别人因自己受伤。
这样的人，往往赢得了他人，却输给自己。
本来好不容易平静了一小会儿的江常胜一想到澹台正国，还有生死不明的澹台琉璃。
血脉突然轰鸣作响，眼睛森红起来，春之大帝的汪洋血煞之气再次开始弥漫。
王存孝眸子一眯，又是一声大喝。
“常玉，难道你还想一意孤行吗？”
“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山上那个女人着想！”
听到这里，江常胜一愣。
“那个叫澹台琉璃的姑娘，是一个好姑娘。”
“你现在如果束手就擒，我可以考虑放了她。”
又想用这一招来不战而屈人之兵，无数围观的人都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
开始暗骂起青城山卑鄙，为江常胜感到憋屈。
江常胜的脑海里仿佛有两个人在打架。
一个在努力地说服着自己，相信他。
一个则是在咆哮着，叫嚣着，杀了他。
纠结，痛苦，愤怒。
这一刻的江常胜被激的失去了一切理智，身体里的另一个他我完全取代了本我。
半晌后抬起头来看了上去。
血红的眸子冷酷无比。
春之大帝的气机彻底将他笼罩。
一道来自千百年前的浑厚魔音响起，和他自己的嗓音重叠在了一起。
明明只有一身，却恍若住着两人。
“我不信你！”
咆哮响起。
王存孝内心冷笑一声。
“知道你不会上当，就算你真答应了愿意束手就擒，我也不会这样便宜你，不然我青城山的气就全散了，这样说只是要乱你心神而已。”
“这么容易就着道了，蠢货东西。”
王存孝开始布阵施法。
“听我号令。”
“八方归元阵封其大帝气。”
“混元图降其马。”
“请出崆峒琴、山水炉、伏妖杵三件宗器，镇铩羽。”
“至于他本尊，没了这些外力，一个小小的天启境三层蝼蚁，绝代圣体又如何？”
“即刻由我点兵，将其杀之！” 龙象演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