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声如雷音贯耳,话语中的气急败坏和浓重威胁,傻子都能听得出来。
陈楠依旧置若罔闻,手掌去势更疾。
嗖!
远处一点寒芒如星辰坠落大地,带着长长的尾焰,笔直地向着陈楠头颅激射而来。
陈楠面色不变,眉心却如同被针扎一般,钻心的刺痛。
他没有过多的犹豫,脚掌用力,整个人猛地往后窜了回去。
就像是被鹰隼盯上的山跳一般,陈楠下意识地有些毛骨悚然。
砰!
没有给他任何反应过来的机会,一道劲风贴着他的脸划了过去。
沿途而来的空气被这一箭撕裂开来,留下一道笔直的乳白色淡雾。
劲风袭来,吹得陈楠垂下的,有些湿漉漉的发丝猛地上扬起来,两根青丝飘飘荡荡,晃晃悠悠地散落。
劲矢擦过陈楠的身体,扎在一旁的店铺墙壁之上,只听“轰”地一声,那素来以坚硬著称的青石砖墙轰然倒塌,露出店铺里面瑟瑟发抖的掌柜等人。
再看青石砖墙之后的地面上,一枚手指粗细的圆孔深不见底,圆孔周围还袅袅冒着热气。
陈楠伸出手,轻轻在自己脸上摩挲,一道淡不可察的痕迹笔直在脸上横拉过去,几粒嫣红的血珠渗了出来,血珠越来越多,最后化作一道道浓墨重彩的血丝,从陈楠脸上往下滚落。
一箭威力,恐怖如斯。
吓得尿了裤子的裴家大少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陡然转过头,动都不敢动,鼻涕夹杂着眼泪:“爹!救我!这个人要杀我!”
陈楠望向那一箭射过来的方向,与裴家大少悄悄拉近了一些距离。
并没有让陈楠等太久,射出那一箭的人,很快便已经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那人五短身材,不过仅仅只有常人大腿高,手持着一柄比他人还要大的牛角大弓,歪眉斜眼,一口烂黄牙,双臂却比他双腿还要粗壮,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袖珍的大猩猩。
即便知道裴家大少并无大碍,依旧心有余悸的裴家家主急匆匆从那天青莲池旁边赶过来,面色苍白,两腮泛红,手指不断抖动。
裴家大少一看见他,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嘴中胡嚷嚷地更加勤快,分明已经吓得发软的双腿,竟然不知道怎么,重新生出了一丝力气,踉跄着向着裴家家主跑过去。
陈楠眼睛一眯,左手刚刚轻轻一挑,便只见那手上拿着牛角大弓的丑陋侏儒猛地张弓搭箭,针刺一般的感觉再次在陈楠心口与头颅相互游动,就像是有一条滑腻毒蛇,让人遍体生寒。
他不再敢有多余动作,踏出去的脚步,也收了回来。
裴家家主走到裴家大少面前,颇有恨其不争的失望意思在里面,却依旧仔仔细细把他上下摸了个遍,重重喘了口粗气。
他把头扭过来,看着站在远处的陈楠,面色阴沉似水。
“什么时候,白云宗的弟子,也能跑到我们天海城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了?白云宗家大业大,我们惹不起,但也不能任由你们欺负到头上!”
陈楠看着一身正气的裴家家主,打量了一番,眉毛轻轻一挑:“你就是裴家家主?”
“老夫正是。”裴家家主没有丝毫客气的意思,也难怪,都让人欺负都头上拉屎了,再客气可不就是白痴了么。
“那就好。”陈楠点了点头:“我找的就是你和这位裴家的大少爷,现在人齐了,正好。”
“你找我们做什么,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裴家与你们白云宗素来没有瓜葛,与你更是素未谋面,何来正好两个字。”
“裴家家主稍安勿躁。”陈楠咧开嘴笑着,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我们这次来,可不是来找茬的。”
他轻轻指了指旁边那个木桶:“我们这次过来,是请裴家主赏脸吃个饭的。”
“吃饭?”裴家家主下意识往那木桶方向看了一眼,紧接着,面色便变得铁青,无比难看。
以他的眼神,自然能够看出来,那木桶之中装着的,到底是什么,他怒斥道:“小贼,我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何苦欺负到我裴家门头上!若不是看在你白云宗面子上,我早已经把你这个妄自尊大的家伙拿下!还不速速退去!”
“爹!可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我要他死!”一旁的裴家大少咬牙切齿,连忙接口道。
“你给我闭嘴!”谁料裴家家主一瞪眼睛,竟是朝着他训斥了一句。
裴家大少咬了咬牙,目中阴损,自然知道自己老子为什么朝着他发火,连带着的,对那个想要自己命的白云宗少年,怨愤更深。
与吴昊乾纠缠不休的陆羽卫早早便已经退到了裴家家主的身后,吴昊乾自然也站到了陈楠的身边,闻言顿时笑道。
“要是我们不答应呢?你又能把我们怎么样?”
裴家家主气势一滞,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天海城谣传这位裴家家主是个软脚虾,空有一身本领,偏偏气势如鼠,瞻前顾后,还真不是假的。
“你们当你们是谁啊!别说不是白云宗弟子,就算是白云宗亲传弟子,到我们天海城,那也得按天海城的规矩来!”
裴家家主迫于白云宗的威名,瞻前顾后,裴家大少却早早就被气恼羞愤冲昏了头脑,想也不想便开口说道。
“啪!”
“我让你闭嘴,你没听见么!”话音还未落,便听见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猛地甩在裴家大少的脸上。
裴家大少措手不及,被扇得耳朵嗡鸣,脑子有些发懵,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裴家家主,似乎不敢相信,这是他爹。
裴家家主甩出这一巴掌,其实有些心疼,但他咬了咬牙,想到因为这句话可能会带来的后果,硬生生扭过头去,不理会他。
“我裴家算不上天海城独占鳌头的家族,家族实力也弱小,但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哪怕是白云宗,不给出个理由,今天这事,没完!”他义正辞严,话语铿锵有力。
“还要理由?”这一次,却不是吴昊乾接话,面前裴家家主的表演看在陈楠眼里,他气极反笑。
他指了指那个木桶里面的一堆烂肉:“你知道那是谁的肉么?”
裴家家主眉头不为察觉地皱了皱,心中其实有了些许猜测,只是冷哼一声,扭过头,不接这个话题。
陈楠也不在意,他又指了指缩在裴家家主身后缩着脖子垂着脑袋的裴家大少:“你自己的好儿子,干的什么事情,你自己敢说不知道?”
裴家家主心中微微一沉,知道今日之事,只怕难以善了。
他重重哼了一声,一挥袖子:“即便犬子所做事情有所不妥,那也是我裴家的家事,与阁下无关!”
“家事?无关?”陈楠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笑话,他面露悲怆,仰头大笑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似乎裴庆正还在白云宗的时候,就已经不是你们裴家的人了吧?怎么,你们裴家与他断绝了关系,这个时候倒成了家事了?”
“一张嘴上下嘴唇一磕一碰,道理全在你们这边了不成?活该裴庆正被欺辱?欺辱完了之后,一句家事就了了?”
陈楠越说越是激动,他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我呸!什么鸟玩意!天海城尽是你们这些敢做不敢当的蝇营狗苟之辈么?”
他一把扯过来身旁的吴昊乾:“这位是天极宗的高徒,你们要讲道理,和他讲去,天极宗最好讲道理。”
他顿了顿,挑了挑眉毛,阴森森地笑道:“至于我么,我这个人,从来都不喜欢讲道理。”
“裴庆正还是不是你们裴家人,我不知道,我也不管,但他是不是我陈楠的朋友,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向前踏出两步,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气势逼人,海沸江翻:“没人能欺负我陈楠的朋友,没有人!”
裴家家主气得面色铁青,嘴唇都在颤抖,他强自按捺住心中的怒气,语气阴沉了下来:“那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陈楠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朝着他身后的裴家大少指了指:“我要把在裴庆正身上发生的事情,一个都不漏地,在你这位好儿子身上,全都再用一遍!”
“不可能!”裴家家主脱口而出。
“我还没说完呢。”陈楠又挑了挑眉毛:“然后,你裴家一家老小,给裴庆正磕头赔罪,磕到他满意为止,谁磕得不好……都杀了。”
裴家家主被陈楠最后那云淡风轻的三个字激得眼皮跳了两跳,他能听出来,这个少年不是在开玩笑。
话语就像是从他的喉咙里面挤出来一般,声音都有些变形:“阁下是白云弟子不假,但定要如此欺人太甚不成?”
“欺人太甚?”陈楠嗤笑了一声:“这些话,你们还是留着和裴庆正说吧。”
“是你们逼我的,自寻死路,可不能怪我了。”裴家家主似乎随着陈楠的这句话,在心里头彻底做出了个决定,他双目之中,寒芒闪烁不止。
持弓的侏儒控弦搭箭,一触即发。
陈楠与吴昊乾的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密密麻麻出现了不下百余名的陆羽卫,看裴家家主的模样,只怕整个裴家的陆羽卫,都被他拉了出来。
吴昊乾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顿时又变得神气活现。
陈楠怀中的小白虎打了个哈欠,从他怀里探出一颗小小的脑袋。
陈楠不知道天上有人,不知道怀中虎动,他只觉得自己热血沸腾,似岩浆涌动。
他大踏步上前,眼中只有裴家家主和他身后的裴家大少。
任面前刀山火海,我当勇往直前!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裴家家主目光彻底阴沉下来,他自口中挤出一个寒锋凛冽的字:“杀!”
控弦侏儒手中牛角弓渐渐拉成满月,细细的银线之上,数百根头发丝一般的元力丝如琴弦一般轻轻颤抖。
约莫上百名陆羽卫呈环形,缓缓向着两人包拢过来。
千钧一发,眼看便是一场九死一生的险恶厮杀。
却有一声娇喝传来。
“我看谁敢!”
裴家家主心中咯噔一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长街的尽头,有少女气喘如牛,扶着墙,怒目圆睁。
如临大敌的裴家家主目光复杂。
先是惧怕,而后便是决然,最后又化作疑惑,最终凝聚成惊疑不定。
他等了半晌,看了半晌,却仅仅只有少女一人。
就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一般,裴家家主一口气吐出,身子蓦地松懈了下来,心中上百个念头极速闪过,他用比之前更大声的声音吼道:“杀!”
多了许多霸气。
“我看谁敢!”
更霸气的话语巍巍如山峰,兜头压过来,蛮不讲理,横行霸道,仅仅是听着声音,都有种不寒而栗,纳头欲拜的感觉。
裴家家主大怒,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打断,他有些不耐烦。
再一次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他整个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如坠冰窖。
正要有所动作的陆羽卫敏锐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有人偷偷扭过头去,便是倒吸一口冷气。
一声接着一声此起彼伏,就像是病毒被传染了一般,剩下的人终于按捺不住,齐齐扭过头去,然后便是一阵齐齐的吸气声,整齐划一,落在耳朵里,不吝于一声惊雷。
剑拔弩张的气势,就像是被什么人以莫大手段从中掐断,还远远没有到达高*潮,便戛然而止。
长街尽头,孤孤单单的少女背后,一片红衣红裤红面罩的劲装战士如血海潮水一般滚动过来,密密麻麻,如水银泻地,反倒是把他们包围在其中。
在他们额头上绑着的红巾之上,右边黑字写“狱”,左边白字写“杀”。
天海赵家的狱杀!
赵家老头子,发疯了么!
裴家家主双目之中陡然变得无神至极,左右手指竟然在不停颤动,堂堂一家之主,竟然在这个时候打起了摆子。 刺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