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比斗在巳时开始,然而还没有到午时,便已经草草结束。
剑峰上的三人中,祝修船只是多看了龙骧一眼,便不再多看。
倒是公孙和陈楠反而看得仔细,尤其是公孙,按理说下面的战斗便如稚童打架,怎么着也不能入他眼,他偏偏看得津津有味,一边看还一边时不时划拉着。
一共战了三场,褚家只来了两个人,最后一个人还是从玄甲军左锋部中抽调的,可即便是这样,都赢了两场,其中熊家的熊祖都根本没有上场。
其马虎程度让所有人都为之侧目,却心中了然,怕是因为昨天山门外那场争斗的缘故。
但不管是公羊不争,还是公孙,都是他们惹不起的大人物,还是当个乐子看就好了,要是真和卢家那样陷进去,怕不是要惹祸上身。
对于熊家来说,天海城在昨天公羊不争败退的时候,便已经不再重要,他们所急需应付的,是公羊家势必熊熊燃烧的怒火。
故此在比斗刚刚结束,熊家一行人便急匆匆带着公羊不争逃离了这个龙潭虎穴。
其中公羊不争最后临走的时候看着公孙的眼神,让人心头发毛。
正主都走了,其余的人自然也就不好在白云宗多留。
除了一些有意交好白云宗的世家子弟,其余人早早便已经撤离了宗门,和熊家几乎是前后脚的事情,这其中又说明了什么,就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了。
传得沸沸扬扬的熊褚两家之争就这么草草落幕,实在让人不满,但好在有公孙那三剑在前,事后吹嘘的资本反而更多了一些,一得一失,倒也满意。
这场风波之中,收益最大的一方毋庸置疑便是白云宗,公孙的名头在半天之内便散了出去,白云宗山门之前发生的事情,更是让所有人听得一愣一愣的,生怕三人成虎。
但在一切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情况下,来白云宗或是瞻仰,或是交好,或是想要拜师学艺的人,自然便多了起来。
但要问起在这场风波之中收益最大的人,怕是谁也想不到竟然会是祝修船。
他与公羊不争三次交手,三次被扫飞,一身元力破碎,而后被一点点拼凑,暗合破而后立的道理。
事后心境又是一阵大起大落,对其心神起到淬炼,再然后,公孙又在剑峰之上给他们说了那么多的前人感悟,一点一滴,累积起来,触类旁通,竟让祝修船有了破境的征兆。
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掌门师伯苍云子看了一眼之后,便断言祝修船因祸得福,这一次怕不是有五成可能性要晋阶贯通。
寒道子更是亲自赶过来替自己这宝贝徒弟护法,就连公孙和陈楠都被赶得远远地。
对此,师兄弟两个除了讪讪然退开之余替祝修船高兴,还能有什么表示。
日子总得继续过,一时的兴奋与悲伤,总是一时的事情,不管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你都不能躺在过去的荣耀或是悲伤之中起不来。
公孙师兄再怎么强,那也是公孙师兄,不是自己。
即便公孙师兄愿意再和上次一样,宁愿拼了一身的修为也要护住自己,那也不是他陈楠就这样不思进取的理由。
说到底,师兄总会有离开自己身边的时候,那个时候能怎么办?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这个道理,是陈楠从小就知道的,一直没忘,何况,昨天晚上,师兄还顺嘴提了一下,那就更不会忘了。
他去找独臂师叔祖,一边走,一边想着自己的事情。
也就是前后脚的事情,他刚从公孙那边离开,龙骧带着褚飞燕,徐家老祖带着徐若水便赶到了公孙暂住的地方。
可惜陈楠不知道。
他一边走着,一边思索着当初在山顶那处观景台上的时候,独臂师叔祖和他说的那些话,结合师兄昨天晚上零散的言语,陈楠陡然间一惊。
他蓦地停下脚步,越是思索,越是冷汗涔涔。
他突然发现,自己学的,好像有点太多了一些。
就和独臂师叔祖曾经决定教他他们这一脉开窍不贯通的时候曾经说过。
陈楠即是神通元修,也是圣修,而现在,更是要把体修的基础打牢。
更可怕的是,体修暂且不说,陈楠在神通元修和气修这条道路上,似乎都能走出极深远的道理,这便导致了独臂师叔祖要让陈楠的体修之道,要在起步之时赶上其他两方面。
独臂师叔祖曾经担心过陈楠会杂而不精,但陈楠的表现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独臂师叔祖的心中,陈楠和公孙是一类人,都是踏踏实实,脚踏实地的好孩子。
但在陈楠心中刚刚细想,却陡然一惊。
他不是在这三修之上计较,他只是想到了那句杂而不精。
在乌鸦酒馆的时候,因为手段的单一,养成了陈楠对任何一丁点实力的提升都极为看重的执拗。
这也导致了他求知若渴的欲望,无论是当初赵若雪给他的那三本秘籍,还是他从驻马小筑学会的天魔隐,陈楠都有练。
无论是千丝,还是印堂中的金焰凝烟,陈楠都要去力求掌控更进一步。
这便导致了他样样都会,样样都稀松平常。
除了因为有凝烟化入的天魔隐威力大增,那龙佛枪陈楠可以说只是学了个架子,寻常都从来不曾站过枪桩。
更别说青龙指了,要知道,当初这本秘籍,可不仅仅只有青龙指一种指法,这本指法秘籍,全名可是叫四象指。
可惜陈楠只学了第一种,便把后面三种抛之脑后。
千丝就更别说了,迄今为止,他也只是停留在徐若水教他的那个层次,最多也只是在上面布上一层金焰。
现在想来,还真是应了独臂老祖那句“杂而不精”。
陈楠蓦地便想到了师兄昨天说的一句话。
他能成为公孙,只是因为他每时每刻都在练剑而已,而不是因为他是世人眼中的剑胚。
这一点,陈楠是无比的赞同的,他和祝修船比任何人都清楚,师兄练剑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状态。
而师兄走到这一步,仅仅只是在练剑,水到渠成罢了。
陈楠若有所思,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要对自己以后要走的路做一个规划,不能再和乌鸦酒馆那样,无头苍蝇一般乱撞了。
他走着路,却突然间撞到一个人。
陈楠“哎呦”一声,连忙抬起头来,站在眼前的,却是面色有些不善的独臂师叔祖。
见识到了独臂师叔祖昨日那惊天一拳,陈楠可不敢再有一点怠慢,当然,他之前也不曾怠慢就是了。
他连忙躬身作揖,老老实实叫道:“师叔祖。”
独臂师叔祖冷哼了一声,扯着他的耳朵,大嗓门骂骂咧咧:“你个臭小子,找你半天了,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我站在你面前都不知道,想徐家那小姑娘呢?”
陈楠连忙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独臂师叔祖揪着他耳朵不放。
陈楠努力顺着耳朵上传来的力道垫着脚尖,龇牙咧嘴,这下子是真不敢怠慢了。
“哎呦,疼,疼,我是在想我修炼上的一些事情。”
“哎呦,稀罕啊,都学会动脑了,想的什么,说来听听?”独臂师叔祖眼睛一亮,来了兴趣,手稍稍放低了一些。
陈楠老老实实地说道:“师兄昨天和我说过一句话,大致便是杂而不精一类的事情,我觉得我会的手段有些多,很符合师兄的这个说法,我在想要不要舍弃一些东西。”
“哎呦,都想到这个了?”独臂师叔祖眼前一亮,琢磨了一会儿,竟然放开了手。
陈楠有些受宠若惊。
“你的情况我多少也知道一些,你知道当初我让你走山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和你提过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段么?”独臂师叔祖左右看了看,找了一块青石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陈楠过来。
陈楠犹豫着走过去,半边屁股耷拉在上面,随时准备跳起来就跑:“不知道。”
独臂师叔祖笑骂了一声,大手狠狠按住陈楠的肩头:“坐稳点,还怕我吃了你不成,摔地上我可不管。”
陈楠红了脸,讪讪地端正坐好。
独臂师叔祖不去介意这些小细节,他继续说道。
“你在想这些问题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公孙师兄所说的杂而不精,指的到底是什么?”
陈楠怔了一怔,摇了摇头。
独臂师叔祖笑了笑,和善了许多:“你没想到也是正常。”
“你公孙师兄每天练剑,但你有没有想过,他练的是什么剑?”
“这……我不知道。”陈楠被问得愣住了。
独臂师叔祖猜到了这一点,他继续解释道:“你公孙师兄每天练的,是他的剑道,而不是局限于剑术。”
“就像是你若是要学书法,行书楷书隶书篆书,选一样练习之后,不也得临摹诸家字帖,取长补短才能成走出自己的路么?你能说这样的做法是杂而不精么?”
“你应该也听过公孙观遍小筑剑书自创剑法的事情,若是以你的想法来看,公孙观书练剑,成竹于胸,这做法岂不是也应了杂而不精。”
陈楠若有所思。
独臂师叔祖看在眼里,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你的那些招数秘技,最多也只能算是一个为了达到目标的手段,修炼到了深处,总有一个极致,而道不同,你只要找到了自己的道,那些手段再多,对你又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呢?”
“不过是想要舍弃便能舍弃的外物罢了。”
陈楠骤然间愣住,如醍醐灌顶。 刺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