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聆三清妙音,仅仅只是没有丝毫华丽措辞语气的淡淡问话,便让心头肆虐的冰冷杀机,还有那冰冷之下藏着的如火一般熊熊燃烧的怒意平静了许多。
公羊玉龙转过头来,脸上冰消雪融一般绽放出一丝温暖笑意,他一只手依旧捧着那只玉壶,另一只手遥遥往上托了托,作了个“请”的动作。
萱草眉眼清淡,但那未绽放的一颦一笑想来绝对扣人心弦,她只是淡淡而来,坐在几案对面,看着公羊玉龙。
公羊玉龙洒然一笑,在这奇女子面前没有丝毫拿捏作势的意思,很是平易近人地走到几案的另一边坐下,腰杆挺得笔直。
萱草把眼皮轻轻一抬,眼角往羽衣女子的方向轻轻一勾,只是瞥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那些女子已经飘飘而来,在几案上铺陈上好的果肴,那奇物榜排名第二的四神温酒炉也被仔细端了上来。
不多时,其中已经是芬芳四溢。
室内并无熏香炉,那抹芳香自四神温酒炉中传递开来。
有一道清晰可见的乳白色烟柱,笔直冲上天空,然后在两人的面前,化作拳头大小的烟团,而后又变作一个人形。
那小人儿呈女子模样,身材纤细,体型曼妙,眉眼精致,栩栩如生,纵然不过拳头等高,却比寻常女子更让人赏心悦目。
它飘在两人面前,翩翩起舞,衣袂飘飞之间,不断有烟气轻轻荡漾飘散,嗅入鼻中,直觉头脑“嗡”地一声,飘飘欲仙。
公羊玉龙极其享受地闭上眼睛,右手搭在膝盖上,食指和中指轻轻敲动着膝盖,摇头晃脑半晌,这才睁开眼睛,怅然若失。
“这四神温酒炉截取四神后裔精魄,辅以妙手,混杂天机,且不说温出的那杯酒了,便是这逸散出来的酒气,都是神妙万分啊,一辈子能多尝试几次,这百十来年,也就算没白来这人世间走一遭。”
“公羊前辈说笑了。”萱草依旧是清淡模样,眼睛却稍稍眯了起来,没有故作姿态,却已经不经意间演绎出了媚眼如丝的三分韵味。
“四神温酒炉,说到底,不过是个玩物罢了,公羊前辈见多识广,怎能入您法眼,公羊家家大业大,如此话语,便有些稍稍玩笑了啊。”
公羊玉龙笑了笑,不去接她的话茬,把那玉壶捧到自己面前,把脸贴在上面,细细感受着那抹温润,顺着自己的话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先前你问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嗨呀,这人呐,一辈子不就是在这件事那件事里面打转么,事情只分顺不顺心的,哪里还分烦心的。”
“要说这事儿啊,最近的确是不太顺心,说出来平白污了耳朵,我也就不和你多叨唠,能尝一尝这酒,看一看这画,什么事情也就过去了。”
萱草低垂着眼,轻提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玉一般的皓腕,似有意无意地说道。
“公羊前辈能有这样的想法心境,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晚辈佩服至极,怕就怕前辈这边喝完了酒,转头又不认人了啊,到时候,萱草一个弱女子,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那可怎么办?”
“这话说的,在这不朽城里面,还有谁敢动你啊?就不怕其他几个人口水唾沫喷也喷死他了?”公羊不争拿手指指着萱草,轻轻点了一两下,笑着岔开了话题。
“听说没多久之前,长风老头来过一次?”
萱草抬起头,没有一点隐瞒的意思,大大方方地笑着承认道:“公羊前辈的耳目,还真是灵通呢。”
“哎……”公羊玉龙连连摆手:“这算什么灵通啊,忙里忙外,不朽城就那么几个老相识了,这么大的一个动静,我还能不知道?”
“太叔前辈过来萱儿的八宝阁,可没有公羊前辈这么大的动静啊。”萱草浅浅笑着,无忧无惧无所指。
公羊玉龙动作骤然间僵住,就在那些个羽衣女子战战兢兢以为一场大战将起的时候,他陡然间仰头大笑。
“哈哈哈!好你个萱草啊,这话噎得我,差点没闭过气去!”
萱草动作轻灵,纵然妩媚到了骨子里,一举一动已然端庄,哪怕是以公羊玉龙的挑剔性格,都挑不出一丝毛病。
她先是挥手把那跳舞的小雾人采下,又把四神温酒炉的盖子掀开,一枚兰花一般玉啄而成的晶莹酒杯便从炉肚子里慢慢悠悠地飘荡了出来。
甫一出现,便只觉得一阵清香扑面而来,闭眼便如见三月春风,中秋金桂。
萱草又把那白雾小人轻轻一弹,弹入酒杯之中,馥郁芳香刹那间消散一空,整个酒杯中的酒液却开始放射出七彩光华。
萱草以双手捧杯,绕案而行,莲步轻移,把那酒杯奉在公羊玉龙的面前。
神色不卑不亢,动作却是让人如沐春风。
公羊玉龙长叹了一口气,尽是满足,他把手中玉壶放下,同样以双手接过那玉兰之杯,目眩神迷。
先是里里外外观赏数次,又把酒液奉在鼻尖轻轻嗅之,动作一丝不苟到了甚至有些虔诚的意思。
而后又把酒液凑到嘴边,轻抿一口,闭目闭嘴闭气品味半天。
如此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那杯“琼浆玉液”才尽落他腹中。
仅仅只是一杯酒,却仿佛让公羊玉龙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得不一样,就像是盛夏的滂沱大雨之后,整个世界都被洗刷得干干净净。
藏在心中的暴戾与杀机,淡化到了极致。
他抬头的第一句话,便是夸赞,也只能是夸赞。
“好马配好鞍,不管这玉液金津如何难得,四神温酒炉如何不凡,换做旁人来驭炉取之,总是多了许多僵硬,少了很多的风味,也只有萱草你,才能把这两样糅合而成的风华,展现得淋漓尽致了啊。”
萱草轻笑,低头施了一礼:“公羊前辈谬赞了。”
公羊玉龙手中那玉杯还未放下,如今捏在手上,左右转动看着,啧啧称奇:“就连兰心杯都取出来了,八宝阁这次对我的礼遇,可真是从未有过的隆重啊。”
萱草充耳不闻,没有一丝烟火气地继续做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公羊玉龙斜眼觑着她,咂吧了一下嘴,心中又是叹了口气。
“也罢,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你这次如此待我,我也不好再故意刁难,实话与你说,我这次过来,只是为了一个人,只要你把他给我,我们之间,还是如以前一般和和睦睦,若不然……”
萱草眼皮子一抬,打断了他的话,阁中刹那间一片烟火味:“若不然怎么样?前辈难不成还要我这八宝阁毁于一旦不成?”
她自上半身慢慢坐直,而后一点一点站了起来,就像是一匹捏在一起的上好绸缎,慢慢把风姿都展现了出来。
“前辈说的那个人,我不知道是谁,想来更是没有见过的,若前辈今日是为这酒而来,前辈只管喝个够,但若是是为那人而来,只怕萱儿要让您失望了。”
公羊玉龙定定地看着她,看得人心里发毛,八宝阁中,随着萱草话语声落,刹那间寂静一片,就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似乎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嘴角轻轻跳动着,慢慢地,慢慢的,那些皮肤满是褶皱地挤在了一起,树皮一般牵了开来。
公羊玉龙把桌上放得端正的玉壶拿在手中,用力捏着,嘴角挂着笑容:“想来我刚才可能没有说清楚,那人对我公羊家来说,无比重要,若是萱草仙子把他交与我,我公羊家愿与八宝阁同进同退百年。”
萱草话都懒得多说了,只是做了个手势,轻声说道:“前辈请回吧,阁中确无前辈说的那个人。”
公羊玉龙脸上的笑容开始逐渐变冷:“就为了当初一句普普通通的承诺,值得么?”
萱草正色回道:“有些事情,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是值得去做的。”
“那是你先生说的话,可不是你萱草,你别把自己和整个八宝阁都卷了进去,到时候,想回头可就难了。”公羊玉龙做最后的努力,冷着脸威胁。
“先生说的话,便是萱草说的话,哪怕先生现在不在这里,该做的事情,萱草还是要做的,不然的话,日后见面,怕先生怪罪。”
萱草神色也刹那间的迷离,紧接着便坚定了起来,回答得滴水不漏。
“那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拆了你们八宝阁?”公羊玉龙图穷匕见,说话间,浑身气劲鼓荡,已经是要动手的前兆。
萱草陡然间笑了起来,笑得那双眼睛都眯了起来,眯成了两条缝,真正意义上的媚眼如丝,整个八宝阁似乎都在刹那间亮堂了一下。
她樱唇轻启,一字一字地回道。
“那前辈不妨试试,先生不在这里,不代表先生不在这个世间,前不久还听白人骨说来着,听说先生捧着的那杯折鹤兰,已经长出了二十一片叶子?”
公羊玉龙那直欲喷薄而出的气劲来得快,去的也快,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又变得平平无奇。
他若有深意地盯着那副断虹霁雨图看了一眼,轻笑了一声:“我哪里舍得真动手哦,都是宝贝啊,开玩笑,开玩笑呢。”
萱草顺着他的话借坡下驴:“就知道前辈爱开玩笑。”
公羊玉龙打了个哈哈,捧着那玉壶,摇摇晃晃出了门去,一跺脚已经不见了踪迹。
临走的时候,那流云衫的衣角,有些泛红。
萱草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副断虹霁雨图,神色怔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捏在一起的手掌里面,其实已经满是汗珠。
蓦地,她回过神来,头也不回地吩咐了一声。
“来人,这些天,便把这幅画撤到内堂去吧。”
声音有些疲惫。#####一天一更……你们以为我天天是没写懒得去动笔么?
真的是!
没错……其实就是这样的,嘿嘿……(别打脸!)
其实是因为过几天有个推荐, 我在攒存稿呢嘿嘿……(虽然也没有攒多少……不过到时候会一下子放出来的,放心吧放心吧) 刺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