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两天,熊褚两家之争便要在白云宗上演,剑拔弩张。
距天海城万里之遥的不朽城中,气氛并不比天海城好多少。
天海城中上有熊褚两家针锋相对,下有天海诸多世家对裴家留下的诺大糜烂家业虎视眈眈,每个人的心弦都是紧绷着的。
不朽城中,就真真是神仙打架了。
先是玄甲军中的某位大人物不服气乌鸦酒馆里面那个叫筷子的家伙如此嚣张,不顾劝阻,一人一刀杀上了不朽城主城的乌鸦酒馆。
下场果真凄惨,那个手握一对麒麟纹狮子头的筷子都没有出手,这位大人物便被形同傀儡娃娃的白人骨打得头破血流。
隔天,便是筷子一人杀上了玄甲军的大本营,那天可谓是风起云涌,具体结局如何,知晓内情的人都是讳莫如深,言语异样,提都不敢提及。
但从当日不朽城连颤三颤便对当日龙争虎斗可见一斑。
事后,筷子依旧潇洒,玄甲军却收敛了许多,可见在玄甲军中某些只剩头顶没埋入土中的老家伙出手之前,十二血鸦三派之首的筷子,的确有些可称道的地方。
玄甲军势大,乌鸦酒馆却也不是吃素的,不仅仅是不朽城天海城两座城的乌鸦酒馆闭馆,几乎整个玄甲洲的乌鸦,都在刹那间消失无踪。
这之后藏着的是怎么样的血腥意味,就连最底层的玄甲军士都能嗅出来一二三分。
只怕彻底撕破脸皮的时候,就是这些让玄甲军都感觉有些心惊胆战的乌鸦群出动嗜血的时候。
好在白人骨虽然愚蠢,办事效率却是极为高效的,在他带着某样东西再次出现在了不朽城的乌鸦酒馆之后,那个高高瘦瘦的筷子便又去了一次玄甲军的大本营。
不过这次和上次不同,上次是转着核桃去的,这次却是拎着一个古拙精致的木盒子过去的。
木盒子里面,是一颗被石灰腌制的死不瞑目的苍老头颅,那双眼睛之中,还残留着不可置信的绝望与最毒辣的诅咒。
当这个大风城乌鸦酒馆酒馆负责人的脑袋出现在了玄甲军军帐的时候,乌鸦酒馆的意思便已经显而易见了。
在乌鸦酒馆另外两派首领缄默,没有明确出声反对的时候,玄甲军便顺理成章地接受了乌鸦酒馆展露出的好意。
当然,面子上的趾高气扬还是要做的,私底下两方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便不得而知了。
一场风波起于微澜,定于微澜。
除却寥寥有资格接触到这场风波的大人物,没人体会到里面的凶险,和某一个决策失误的情况之下,便代表着的饿殍千里,伏尸百万。
有的时候,无知让人觉得很可怜,但更多的时候,无知何尝不是天底下最大的幸福。
杞人忧天,那个杞人,其实才是最可怜的人啊。可笑?愚人拙见罢了。
当然,外界的风风雨雨,吹不尽白云宗那诺大的山门,更影响不到某位走了十八峰之后,便被人一把甩入了药桶昏迷不醒的少年。
屋子外面,独臂师叔祖顶着头顶的烈日骂骂咧咧,话语不带重复的。
祝修船耷拉着脑袋,站在独臂师叔祖的身后,一张脸跟卧在一旁的青石一般皱成了苦瓜。
他知道独臂师叔祖骂的是某个不让人省心的,现在依旧昏迷不醒的家伙。
但关键是那个家伙现在不在这里,听在他的耳朵里,即便知道说的不是自己,也依旧免不了心里膈应得慌。
祝修船又憋着脸听了半晌,再第二次听到“小兔崽子”这个词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提醒道:“师叔祖,重样了。”
独臂师叔祖微微一滞,身形轻轻一僵,而后扭过头来,斜着眼睛看着他,仿佛在刹那间找到了出气孔,看得祝修船头皮发麻。
“重样了?”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丝的揶揄,还有一丝看好戏之前的杀气凛然。
“没有没有,我说着玩呢。”祝修船果断装傻扮痴,使劲摇着头,背后的青石“哞”地叫了一声,晃了晃尾巴,又是一阵清脆的剑鸣,仿佛在印证着他说的话,相得益彰。
独臂师叔祖“呵呵”一笑,笑声怎么听都是冷的,让人瘆得慌。
他转过头来,仅剩的一只手摸了摸自己垂下的蓬乱头发,还没等他开口说话,以淳厚著称的祝修船已经果断率先开口,先发制人,把独臂师叔祖的注意力牵扯到了其他地方。
“师叔祖,我觉得,师弟这一次虽然有些冲动,但当时的情形您也知道,不那么做的话,没准回来都回来不了了啊,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您老何必这么生气呢。”
“我生气了么?”独臂师叔祖看着他,怒目圆睁,须发皆张:“我生气了么?”
祝修船果断改口,面不改色,不愧那淳厚君子的称号:“哪里,师叔祖腹可撑船,怎么可能因为这样的小事就生气呢。”
独臂师叔祖“嘿嘿”一笑:“就爱听你这么个老实人说实话。”
祝修船连连擦汗不止。
独臂师叔祖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也不去打趣这位未来必定成为白云宗领头人之一的徒子徒孙,眼神若有若无地往屋内瞥了一眼。
“我不是气他做出的选择,相反,即便把我放在他的位置,也不能够和他一样在那样的绝境之下,逼出自己所有的潜力,绝地反击。”
“说实话,陈楠这一点还是让我很是欣慰的,至少比起那些温室里的花朵,他半途夭折的可能性要低很多,没办法,野路子出声的元修,韧性总是惊人到让人惊叹。”
“即便是我,也不可能做到更好。”
“我气的是他不听我的劝阻,让他不要惹出事端,偏偏四处招摇生事,要是没了天极宗的那两个小子,他早就被天海城那些老狐狸四处当枪使了。”
祝修船听着听着有些不服:“师叔祖,也不能这么说啊,当初他和我一起回来,那左家的那位家主可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师弟可没有招惹左家,谁能知道,当初入门试炼说好的生死自负,左家那位家主偏偏放不下呢。”
“那就更不该了。”独臂师叔祖说着责怪的话,脸上的表情却是由衷的赞叹:“人家放不下不是应该的么?没看见都搞出了个天哭么?老天爷帮着谁都能看出来,那么大的声势,是怕别人不知道白云宗有这么个雪藏的天才啊。”
祝修船神色有些难堪,垂着头不说话。
独臂师叔祖瞥了他一眼,知道他是在心中介意什么,轻轻笑了一声,反倒安慰道:“你小子垂头丧气个什么劲?气自己没能保护好你这位师弟?”
祝修船尴尬地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独臂师叔祖冷哼了一声,又骂道:“这事儿不怨你,要怨还得怨你这个宝贝师弟,人家想杀他,他就没一点意识?早知道左家那人会出手,我就不让你去了。”
祝修船听着这些话,心中哀叹,这都什么事啊。
听着都是责怪自己那位师弟这里不好那里不好,这里做得不对那里做得不对,可看这样子,细细一吮,怕不是要把陈楠捧在手心里的节奏啊。
独臂师叔祖继续说道:“我还真的不是生气,即便是生气,也不是朝着那小兔崽子的。”
“男子汉大丈夫,就得有些担当,有些事情,即便豁出了性命,都得去做,打不打得过,那是另说,做得对还是做的错,那也是另说,哪怕做错,也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
“我原以为这小子遇人不淑,心性怕是打磨艰难,这些显而易见的道理都不懂,即便现在没什么大碍,日后也免不了酿成大祸。”
“没想到,他倒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独臂师叔祖说这话的时候,眯着眼睛,意有所指。
祝修船于是便想到了一些关于师弟的之前不知道的一些事情,索性呆滞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地面,装傻不接话。
独臂师叔祖没有要在这一点上和祝修船探讨的意思,只是又说道:“我只是担心他,不是担心帮他打的那底子,毁了就毁了,大不了我再给他弄一个更厚实的,白云宗家大业大,养得起他!”
“我是怕他过不去自己心头的那一关啊,有几个人经得起大起大落,大好的苗子,可不能因为这次破境,就这么毁了。”
祝修船怔了怔,这才倒是点了点头,很是自然地回道:“我知道,欲速而不达,得意便猖狂么。”
独臂师叔祖轻轻应了一声:“嗯,你知道这些就好,这些日子,你还得多照看着他,仔细一些,有什么端倪,极早告诉我。”
祝修船重重地点了点头,这次没有一丝一毫敷衍的意思。
独臂师叔祖看在眼里,笑骂了一声:“感情在你眼里,我还不如你那个小师弟来得郑重啊。”
祝修船装傻笑着,不说话。
独臂师叔祖又问道:“两日之后,玄甲军登门,你又要又一阵时间忙了,都准备好了?”
祝修船郑重应了一声,落在这种事情上,他天生开不得玩笑:“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没大师兄在,再怎么准备,都只能这样了,实在打不过,不是还有师叔祖么。”
“是啊,反正我脸皮厚啊,给你们收拾残局妥妥的。”独臂师叔祖毫不介意,一巴掌扇在祝修船头上。
祝修船不敢躲,缩头缩脑,所以便显得有些可怜。
蓦地,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主动问道:“那,师弟这边回头怎么办?”
独臂师叔祖想了想:“没事,这几日我陪在他身边就好了,他身体没什么大碍的,心境经此砥砺,反而更上一层楼,都是好事,只是这开檀中穴的潜力打磨,我还得重新下点心思才行。”
“重新下点心思?”祝修船没来由从这一句极其普通的话语里听出来梨花暴雨般的杀伐气息。
“嗯,重新下点心思。”独臂师叔祖抬起头,咧开嘴无声笑了一声,颇有些狰狞。
“我得让这小子主动降境才行!”
祝修船听得直翻白眼,心想,自己当初建议陈师弟不要拜入独臂师叔祖的门下,实在是一个极为中肯聪明的建议啊。
可怜的陈师弟!
暴风雨落到你的头上啦!
咦,不对啊,怎么会有点幸灾乐祸呢?罪过罪过,君子有曰……曰……
曰:偶尔的幸灾乐祸也是无伤大雅的么。 刺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