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带进了八宝阁的两个小孩。
神仙一般的萱草，更喜欢年岁更小的小虎头一些，对小猫儿算不上讨厌，但也不甚亲近，也许是因为看见了这孩子，就像是看见了以前的自己？
想到了那些不愿意回想的画面，所以越发别扭？
谁也不知道，只是单纯看出来萱草对两个孩子的亲近程度不同而已。
可不是谁都有资格把八宝阁之中，画仙顾颖之应“夏”之作的断虹霁雨图抱在怀中把玩不止的。
准确的说，能把玩这幅画的人，整个不朽城，不超过五指之数，能把这幅画抱在怀里不肯撒手的，只有面前的小虎头一个而已。
公孙看着面前眼泪汪汪看着他的小虎头，有些头痛。
哪怕让他现在就去对付公羊玉龙，他都不会有这么头痛。
小虎头那可怜巴巴的眼光，比什么神兵利器都管用。
萱草反倒是没有公孙那般心痛加头痛，在一旁落落大方，只是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是掩饰不去的。
她看着小虎头，就像是在看一件极其美好的画面。
“你看他跟这幅画难舍难分的，不然的话，你就把他留在八宝阁吧，反正我也喜欢这小子。”
萱草带着些笑意的声音在公孙耳边响起，他无奈返身作了一揖。
“萱姨可说笑了，既然朱玉前辈和他们娘都信任我，宁死把他们两个交给我，公孙总得对得起他们的信任，万不敢随意做出这个决定。”
小虎头听得懂他们的话，虽然与面前这个神仙一般的姐姐已经很是熟悉了，听到这样的话，他还是忍不住往公孙那边靠了靠，依旧不放画卷，一只手抱着画卷，一只手抱住公孙的腿往上蹭。
萱草朱唇一挑，轻声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公孙行了一礼，以示歉意。
小虎头似乎是知道自己不会被丢走了，破涕为笑。
他还没有自己哥哥那般懂事，仇恨即便有，也谈不上刻骨铭心。
小孩子忘性大，渐渐地，也就习惯了。
他开心地抱着画卷，跌跌撞撞地跑到院中站剑桩的小猫儿身前，把画卷往小猫儿面前送。
“哥哥，你看，你看。”
小猫儿勉强朝他露出一丝笑容，脸上挂满了汗珠，只觉得自己的脸颊肌肉都僵硬如岩石，动也不敢动，更别提开口说话了。
小虎头知道自己哥哥似乎在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似乎不能打扰，他于是便抱着画卷又跑回屋中，把画卷摊在地上，趴在上面细细瞧着。
小虎头很乖的。
他心里想着，安安静静呆着，不知道他到底瞧出了个什么，百看不腻。
于是两人的视线，便自然而然顺着小虎头颠颠地跑着，落到了小猫儿的身上。
“这孩子，这么练剑，你就不怕过犹不及，练伤了？”
萱草虽然不愿意见到他，但很明显，心中对小猫儿还是很关心的。
任谁看见另一个“自己”，总会希望他过得更好一些，心里才会舒服。
“教他剑和做人的道理，是我的事情，怎么练，是他的事，每个人脚下的道路都不同，既然他愿意这样去做，我有何必强求阻拦，反倒是让他心结不通，慢慢就好了。”
“唉……”萱草叹了一口气：“交给你，不知道是命苦还是命好啊。”
公孙看着前方，目光坚毅：“未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我只能尽我全力，只求问心无愧罢了。”
“好一个问心无愧啊。”萱草转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雪白云海，喃喃自语。
“够了……够了……”
“只是他小小年纪，心中的仇恨，来得太早了，又如何能够放下？”
公孙似乎是听见了萱草的话，又似乎是没有听见萱草的话，沉默不语。
正当此时，廊道上有羽衣女子急匆匆而来，贴着萱草的耳朵轻轻说了两句话。
萱草轻轻点了点头，挥手让她下去，走到公孙身边。
公孙心中一动，扭头问道：“试炼结果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萱草有些好奇地问道。
“这个时候，除了这事儿，还能有什么事让萱姨费神。”公孙听她语气，心中大定。
“好话说得倒是不错，你把这来去峰下面的玄甲军士，都当成了白菜萝卜咯？”萱草微微瞥了公孙一眼，嘴边微带笑意，也不瞒他。
“结果出来了。”
“如何？”公孙难得精神一振。
萱草指了指白虎城的方向：“你自己不会看么？”
公孙闻言，扭头看去，恰逢一道光幕贯通天地垂落而下，其上有金光挥就，笔笔灿烂，大如星斗。
从上到下，十人姓名一一列出。
……
不朽城须家的那座宅院之中，有个少女越发忧愁。
其实说忧愁也不恰当，说担忧最是稳妥又显得略轻了一些。
试炼的日子，掐着手指算算，也应当快要到了，不朽城内却依旧没有什么消息传递出来。
按说这也是正常，但就像是一件极其在乎的重要事情，放在心头上，一开始也许不紧张，事到临头了，免不了手里攥一把汗的。
少女握着那打磨极其光滑，一丝毛刺也无的人像，心绪飘飘。
不知道那里面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他能不能拿到那个第一名，听说那个公羊元青可厉害了，须家被他揍过的人就有不少。
是第一那是最好了，可如果不是第一的话，也没什么的吧。
毕竟他年纪比他们小了好几岁呢，有现在这样的名次，已经很不容易了，很值得让人自豪了。
不是第一……最多也就是有些遗憾罢了，但些许遗憾，算得了什么呢……都会过去的么。
他能拿到现在的名次，一定不容易极了，听说参加这场试炼的，都是各大世家最顶尖的天才，也是玄甲洲最顶尖的天才。
哎呀……他不会受了什么伤，落了什么难了吧……
少女一颗心便“砰砰”跳了起来。
那可怎么是好？
若不然的话，自己现在就去青莲塔那边等着他出来？
可是……
可是听说公羊家现在一早就在那边等着抓他了，自己现在过去的话，不是给须家惹麻烦么。
须爷爷对自己还挺好的，须家的这些人也挺好的，人家这么对待自己，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给人家惹麻烦呢……
少女咬着嘴唇，目光有些迷离，歪着脑袋，很是纠结。
但是如果不去的话，他不就会被公羊家的人抓住了么？
抓住了之后，大师兄也会不得不出来，到时候可怎么办呐？
不行！
她一甩头发，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去还是要去的，不去的话，岂不是看着他送死。
实在不行，到时候，自己就不说自己是从须家来的就是了，自己姓赵，本来就和须家没什么关系么。
大不了，就跟着他浪迹天涯好了。
一念及此，少女脸上出现一朵朵红云，她捂住脸，偷偷跑到门口，探出一双眼睛看了一会儿，又缩了回来，蹲在墙角，轻舒了一口气。
浪迹天涯也挺好的嘛，一听就很诗情画意，到时候给他做好吃的，不给他惹麻烦，而且打架的话，现在自己不会成为累赘了呢！
少女一想到这里，顿时便把一张倾国倾城的脸皱成了小苦瓜。
还要学做饭，还要努力修行，好多好多自己不想做的事啊……
她叹了口气，想到了当初他与自己说的那句话，捏紧了小拳头，暗暗给自己打气。
赵若雪，你要加油啊！
她像是回答自己心中的那句话一般，蹲在那边重重点了点头。
“嗯！”
做完了这些决定， 少女就像是放下了心中的一个大念头一般，站起身来，往院中的那棵金丝楠看过去。
然后便看见远处的天空，垂下一道通天光幕。
光幕呈七彩模样，不断变幻，犹如天上水幕倾泻人间。
而后似乎有人提笔，自下而上，一道道金光挥墨，便有一道道人名攀沿而上。
龙骧。
熊祖。
……
少女忽然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瞪大眼睛，屏住呼吸，一动也不动。
金色大字如夜空中的星辰，整个不朽城方圆百里，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金色名字不断出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高。
一个……两个……三个……
少女在心中默默数着。
名额越来越少。
只剩三个了。
少女不知不觉，双手已经交叉纠缠在了一起，光洁的额头上面，渗出一层水光。
须沛白……
少女鼻翼翕动，像是小风箱一般喘个不停。
最后两个了。
公羊元青……
翕动的鼻翼恢复原样，少女再不敢乱动，生怕一动，眼前的一切就要化作梦幻泡影。
天空之中，无形的金色笔触停顿了片刻，停的人心中焦急不堪的时候，终于动笔。
一挥而就。
金光闪闪的两枚大字，似乎铺满了整个天空，碾压了剩余所有名字。
少女一双眼睛，顿时眯成了月牙一般，她似乎想要高高蹦起来，却又想到了什么，生生忍住了。
最后左右鬼鬼祟祟看了两眼，最终还是忍不住在原地轻轻跳了一下。
正欢呼雀跃，少女又想起了什么，面色剧变。
她扭头便往青莲塔那边跑过去，生怕迟了。 刺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