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龙台自然不会仅仅只是一逼仄四方台。
升龙台其实是是一处地名,地势尤为奇异。
说是一处山峦,四面环水,在那粼粼湖面的正中央,行舟过去,有一孤峰凸起,远远望去,可见水底山脉沉沉,水面一枚黑点,便像是大湖上的一座石台。
又因为此地气机奇特,神秘莫测,被各宗门选为气运之争之地,故此名为升龙台。
一路走来,白云宗这十来位弟子,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青翼凶禽的背上度过。
相熟的彼此还能讨教讨教各自的修行,也可品茗谈心,说说看先前在这青翼之上,看见的哪家仙子体态婀娜,款款动人。
不相熟又或者是个闷葫芦的,便大多闷在自己的屋子里闭门修炼。
祝修船乐得如此,反正只要这些人不要在外头起了矛盾,那就没他什么事。
从他紧随着公孙踏足贯通之后,纵然地位高高升起,但相应的,原本同辈的这些三代弟子,对他便开始有了一些畏惧。
想他之前在烟雨楼的时候,自己那些个师弟,谁不是没事都敢过来请教顺带着调笑一下自己这位大师兄。
现在莫名变得冷清,倒也有些不适应。
最让他哀叹的是,自己那头青牛不在身边也就算了,青翼上面不给带坐骑,这是规矩,没得办法。
可公孙和陈楠也都不在,这就让他有些郁闷了。
想要找人说话讨教一下修行路上的风景,看看周围,也只有自己一人踏入贯通。
想找个人打趣打趣,说说白云宗那些个事情,谁也谈不来,这就有些尴尬了。
好在一路温习当日踏足贯通的一些感悟,清淡是清淡,却也算不上枯燥。
好不容易到了升龙台的地界,下了青翼的那一瞬间,祝修船都觉得眼前的世界,都瞬间变得明亮了许多。
跟着祝修船一起过来的,皆是十大内门弟子,实力再往下的,可就没那个资格了。
其中玄甲军试炼和宗门气运之争最大的区别,可能就在于其中有无贯通了。
玄甲军试炼有一道坎,卡的是贯通境,贯通往上的世家子弟,是没那个资格去争夺的。
抢的是近十年玄甲军分配给后起之秀的底蕴,关乎他们日后的路能走多远。
宗门气运之争,可不关乎你的修为了,只要是宗门三代弟子,都有资格去参加。
要说踏入贯通境的弟子,少是少了些,但有肯定是有的。
那群人自然便是最为顶尖的一群了。
跟着祝修船来的一群尚且还算可以,大众化的修为,再往下自然便有些不够看了。
这其中,把陈楠作为压胜手的诸葛元武,之前站在公孙一边的夏侯天籁,便都在其中。
一日踏入贯通,便如凤凰涅槃,一步登天。
祝修船的修为,在这气运之争中,自然也是最顶尖的那一撮,本来不应当如此烦恼的。
只是有白云宗长辈当个甩手掌柜在先,公孙不在在后,他作为白云宗第二名贯通境的弟子,想不头疼都不行。
一想到是他这么个三代弟子带队,他不仅头疼,浑身都疼。
实力先不说,单单是辈次,对于他这个想来讲理的人来说,便是座跨不去的大山。
没个长辈在身边,遇到刁难可让他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硬着头皮上吧。
祝修船叹了口气。
只希望公孙和陈楠两人别出什么事情,把那边的事情应付完,赶紧过来。
有公孙在,硬着头皮上,也轮不到他了啊。
只因每次气运之争,各家往来不便,所以后来没几次,便在这升龙台附近,各宗出以资费,修建了一座专属渡口。
一下青翼凶禽,升龙台近在咫尺。
入目先是一座大湖,烟波浩渺,碧浪粼粼。
远远一眼看去,白玉生烟,雾霭朦胧,好一番仙家景象。
走得近了,便可见湖水清澈见底,湖藻飘摇,青鱼嬉戏其间。
再看得更深一些,便是最深层次的黑了。
想来便是传说中的那座山。
传说这升龙台,本是一座灵气充沛的仙人洞府,祥云朵朵,灵泉密布,常有白鹿轻驰,金龙飞舞。
修身养性,修道养魂,都是一处上佳之所。
只因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惹得天道镇压,引天河倒灌,把整座山脉淹没其下,只留下一个山尖,便是现在的升龙台。
传说纵然是传说,但各宗门选此地作气运之争,不是没有道理的。
奇异之处有所耳闻,只是尚未一见。
祝修船捧着书,正摇头晃脑啧啧赞叹。
那书是之前从青牛角上摘下来的。
身后便有人憨憨说道:“祝师兄,咱们就在这儿等大师兄过来么?”
祝修船脸色顿时便是一黑,心里头那股子豁然开朗的惬意,就这么瞬间烟消云散。
身后说话那人,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许策这个憨货。
当初的白云宗内门之中,专修体修的许策排名第四。
当日在公羊不争欲要马踏白云宗的时候,跟在祝修船身后的三十六名弟子之中,许策是第一个出手的。
虽然紧跟着便被公羊不争一掌击败,但要知道两人当初的实力差距。
向更强者挥拳,许策这种憨人的心境倒是正符合这句话。
祝修船当初称许策为许武痴,形容得倒也是恰当。
白云宗之上,许策是明确不搅入宗门之争中的弟子之一。
整日便是闭关修炼,要么就是打拳练体,痴迷程度和公孙有得一拼。
只可惜他的天赋实在赶不上公孙,不然的话,想来这内门第二的名头,也落不到他祝修船的身上。
即便如此,白云宗内部,对许策的评价也是极好的。
就是唯独有一点。
实在是太憨了一些。
就比如现在,没看见自己心情才刚刚舒展一些,伤春悲秋才刚刚起了个头,就被他一句话全打了回去。
可惜偏偏对这种憨货,祝修船还真没有什么办法。
跟他说道理讲不通,揍他一顿吧,他反倒是甘之如饴,打得爽了有什么用,心里还是堵得发慌。
祝修船无奈,瞥了一眼湖边,只得返身应道:“我们本来就是来迟了,即便是要等,也得和其他宗门一样,去湖边慢慢等啊,在这儿等师兄,不是让我们成了众矢之的么。”
“再说了,能不能等到师兄还是两说呢。”
祝修船刚说完,便听见身后许策大骇,紧跟着一道劲风拂过,魁梧身形便落在了祝修船的面前。
他瞪大了眼睛:“大师兄有危险?”
祝修船极其不符合他的身份,猛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说什么丧气话呢,你有危险大师兄都不可能有危险。”
“我是说师兄可能赶不及跟我们一起。”
“这样啊。”那魁梧壮汉憨憨笑着,挠了挠头:“师兄你早点说啊。”
祝修船又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他扭过头,清了清嗓子,恢复了自己之前温文尔雅的模样。
“诸位师弟师妹,此次气运之争,掌门师伯让我来带队,说实话,我是不想的,没其他原因,就是怕被打。”
此言一出,顿时笑声四起。
祝修船有些无奈,把书卷成一团,握在手心。
“你们笑什么啊,我说真的呢。”
“你说若是师伯他们随便来一位都好说,现在是一位都不来,把咱们给扔出来了,若是有人来难为咱们,我上去说理,天生也是矮一头啊,总不能让我这么个晚辈和人老一辈动手吧。”
“打得过人家说我白云宗弟子年轻气盛,目中无人,打不过那就更惨了,我不是得结结实实挨一顿揍么。”
“虽说君子不在人后言是非,但你们就说说看,师伯他们这不是把我们卖了么,没准现在正躲在宗门内偷着乐呢,就等着看我们笑话。”
“你们说,咱们有笑话可以给他们看么?”
“当然是不行的!”许策瞪大了铜铃一般的眼睛:“谁敢看我们笑话!我锤死他。”
祝修船强忍住,差点没先锤死这个连话都没听明白的憨货。
正说着话呢,身后骤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祝修船扭头看了一眼,又扭过脑袋,一脸无奈。
“你们看,我就说么,这什么来了?这不就是麻烦么。”
“你们说,我是得打得过,还是得打不过啊?”
顿时一片哄堂。
“这还用说?打不过多丢人,师兄你看着办吧。”
“辈分已经低了,讲理讲不过,打还打不过,我们可就不认你了!”
“师兄你要是怕了,那就换我上算了。”
“就是啊,师兄,你不怕大师兄回来,听说你没打过人家,又请你切磋切磋剑法啊。”
“哈哈,师弟这话绝了!”
祝修船依旧温和地笑着,话语越多,笑意越盛,一双眸子逐渐显露霸气。
“那就听你们的,管他什么辈分,先揍了再说!”
……
不朽城外,须文山刚刚入城,便看见一位国色天香的少女,匆匆忙忙往城外跑。
他顿时愣住,下意识叫了一声。
赵若雪闻言连忙停下脚步,见到是他,忙迎了上来,开口便问道。
“须公子,你可曾见到陈楠?你若是见到了,快让他藏起来,千万别出来,有人要抓他呢。”
须文山心中顿时便是一阵失落,他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低着头,声音轻柔。
“没事,他和公孙师兄已经离开这里了。”
面前便顿时没了动静。
须文山抬头看去。
面前的少女眼中的神光顿时黯淡下去,樱唇微张,张了几次,到嘴的话又被咽了回去。
她紧紧闭上嘴,死命抿住唇,大大的眼睛上面,眼皮慢慢垂落下来。
她蹲下身子,双手撑在下巴处,安安静静地看着须文山来时的路,似乎那边站着个少年,似三月春花烂漫。
眼神让人心碎。
少女摸着心口的那枚无数个日日夜夜在阳光下,灯光下细细打磨的光滑人像,只觉得天空都低垂下来。
她突然有些难过,她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是错的。
有些遗憾,比天还大,是怎么也过不去的。 刺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