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卫青答应一声,箭搭在弦,只听“嗖”地一声,那阵前正按照外交辞令一丝不苟地背诵的匈奴使者闷哼一声,便是栽了下来。而后汉军军中箭矢齐发,那使者身边跟着的几骑,立刻连人带马都被数不清的箭镞穿在了一起。
“无耻!”远远地看到这一幕的匈奴军臣大单于愤怒地大喝一声。平日里两国冲突,匈奴人都是不宣而战,因而常常被汉人诟病,说自己蛮化未开之人,不懂规矩,不守礼仪,虽胜,不足为人所称道。但是,这回自己才学会这战前喊话的一套,怎地使臣还没将辞令背完,便是迅捷嗝屁了呢?
“南蛮!不守君子之道,不知礼义廉耻!可恨!可鄙!”军臣紧握着马鞭转过身对着身旁的几个亲兵愤恨道。他的夫人是文帝初年前去和亲的大汉公主,对这儒家学说颇有研究,军臣耳濡目染,渐渐地也变成了一个文化人儿。
“对面带兵的是谁?给我向大汉皇帝发函,严斥此人劣行!”
“禀大单于,对面汉军的统帅,据说正是当日平安县城中的守将,汉朝的太子殿下!”
“什么?”军臣闻言大吃一惊,然后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儿带血的破布,这是他那不争气的儿子死得时候唯一留下来的一点痕迹,而他那活蹦乱跳,吃喝piao赌样样在行的宝贝儿子,之所以会变成这么一块儿破布,正是拜对面那天杀的狗崽子所赐。
军臣老单于仰天悲恸一声,举着那块破布摇摇指着对面汉军道:“众军听令!生擒主将者封王!斩其首者,赏千金,封万户侯!杀啊!”
“杀啊——”
如此战前动员言简意赅,却是鼓动xing十足,一个个膘肥体壮的匈奴战士,胯下骏马生风,腥红着眼睛,嘶吼着便是朝着刘嵘他们杀来。
刘嵘按照计划指挥部队层层抵抗,且战且退,后军变前军,阵盾锐士殿后,善射的材官厥张射其左右。匈奴人好不容易冲破一道防线,立马便是陷入刘嵘早已安排埋伏好了的另一道防线里面。汉军在匈奴铁骑的冲击之下,看起来明明是在溃败,可在大部拼命向后边逃窜的同时,又总会自后面反向而行杀出一队汉军死死地咬住追赶着的匈奴人。匈奴人猛冲狠杀,这队汉军方才支撑不住向后溃退,方才那似乎是夺路而逃的汉军之中,又总会又突然窜出整整齐齐的一队,拼命拦住追杀的匈奴骑兵。
就这样,汉军在前面用脚跑,匈奴大军在后面骑马追,眼看汉军崩溃在即,都用不着两翼包抄也可以轻易将其击溃似的。可这么退退打打,循环往复,这汉军竟是始终不能被匈奴人歼灭。这一路下来,溃逃的汉军死伤逾万,匈奴人亦是自损数千,追追打打,竟是将汉军尽数“bi”进了一处狭窄无路的绝谷之中。
“修筑工事!抓紧布防!”在刘嵘的声嘶力竭之下,一些汉军竟是纷纷自背上解下一个黑乎乎的,似刀不是刀,像剑不是剑的奇怪铁具,争先恐后地在地上挖土夯墙起来。这东西是刘嵘按照后世的行军锹的样子设计后,命全长安的铁匠连夜赶制的工具。这古代社会手工冶铁业的能力有限,动员了全长安的所有铁匠连夜赶制,也不过是铸造了五百柄质量参差不齐的铁锹而已。
但是,聊胜于无,刘嵘需要利用他们尽快将这同样是连夜赶制的炸药尽数埋在这片峡谷之中。
一切准备就绪,匈奴大队也杀了过来,好在峡谷通道狭窄,匈奴大队施展不开。汉军又层层设置阵盾,后面又又强弩箭矢漫天,匈奴人几番冲刺,死伤无数,却是始终不能越雷池一步。
虽然一时歼灭不了汉军,但是匈奴大军阵中,众将领却是无不兴高采烈。这么多年来,虽然匈奴大军屡屡劫掠边关,可那对付的也不过就是千把几千人的郡兵、民兵而已。真正与汉军数万数十万规模的交战,自冒顿大单于白登之战以来,七十余年来再也没有发生过。其实,这次开战之前,匈奴军中也是意见分歧巨大,更因为平安县城一战,匈奴人损兵折将,这与汉军决战的勇气更是跌了许多。想不到,这回初次交锋,汉军便是如此不堪一击,才这么一会儿就尽数龟缩到了这个绝谷之中,成了瓮中之鳖。
“大单于,此地乃是绝谷,汉军龟缩于内,无粮无水,不出三日,必然军心涣散,到时候,我大军一鼓作气,必然能够将其尽数歼灭在这绝谷之中!”匈奴左贤王阿尔泰言道。
在所有的匈奴王侯贵族称号之中,左贤王的地位最高,一般由匈奴太子居之。但是,这阿尔泰在平东胡,攻乌孙,统一草药的过程中功高震主,又兼军臣那个被刘嵘炸死的草包儿子实在不够料,军臣怕他不在身边被人谋害,这才将左贤王的封号给了阿尔泰,以笼络其人心。
“哼哼,汉人是羊,我匈奴是狼!羊如何能与狼相抗衡?汉朝皇帝不知好歹,遣兵来战,真是自寻死路!”军臣也是怡然自得,虽然这汉军仗着地势,一时难以攻下。可他们缺粮缺水,已然成了案上鱼肉,绝然是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的!这回,等自己拿住了那汉朝的狗太子,再好好地用他的人头祭奠爱子!
“大单于不可轻敌!以儿臣之见,这里似乎大有蹊跷!”说话的是一个体格雄伟,相貌堂堂的匈奴年轻人,他身着一身暗红色匈奴铁甲,手执骷髅铁枪,说话间不怒自威,一看便不是一个普通人。
“哦?伊稚斜,我匈奴将士勇猛,汉军溃败龟缩于这峡谷绝路之中,胜负已分,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吗?”
原来,那气度非凡的年轻人正是这军臣老单于的二儿子伊稚斜,军臣的宝贝长子被刘嵘炸成了一块儿破布,这伊稚斜自热而然便是下一任匈奴大单于了。从某种意义上说,刘嵘炸死了那草包,使得精明能干的伊稚斜上位,无意之中竟是给大汉新立了一个难对付的强敌。
伊稚斜坐在枣红色的战马上远远地望着峡谷中阵势严整的汉军沉思道:“儿臣看这汉军虽说是一路溃退,却是能够层层抵抗,虽说是死伤逾万人,到这谷中却是能够迅速回整队形。儿臣看这汉军不像是溃败,倒似乎是故意往这山谷中来似的。”
“哈哈哈哈,我看是殿下多虑了!这汉军被我匈奴铁骑一触即败,逃跑时慌不择路,才会躲进这无路绝谷之中,只要我军在这水源里投毒,汉军无粮无水,又有我军轮番鏖战,定然是坚持不过明天晚上的!大单于如果放心,就把这歼灭汉军主力的任务交给我吧!”
“左贤王剑锋所指,所向披靡,将这事交给你我自然是放心。不过,这汉朝皇帝的狗太子对我儿下了如此毒手,此等不共戴天之仇,我定然要亲手宰了他,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阿尔泰知道军臣是担心自己胜了这一仗声势更旺,难以节制,这才不肯把这案上的肥肉让自己来剁,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是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大单于,儿臣观这绝谷之中的汉军,人数不过五六万,我们只需留下一部分死死**住他们便好,不必将大军尽数耗在这里。”伊稚斜看了看周围的地形地势,虽然说自己一方的二十五万大军齐聚于此,黑压压的一片甚是气势bi人,可这也只能是摆个样子,一旦真正打起来,这片狭长的场地,自己五万铁骑来回奔驰尚显拥挤,如何能让二十五万大军施展开来?
“哼!我就是要让那对面的汉军看着胆寒,彻底击碎他们的斗志!”军臣看了看自己身后旌旗蔽空的黑压压的人头马头攒动的大军,心里便是一阵得意。他正是靠着这些大军纵横草原,攻略西域,只要身边带着大军,他就会觉得无比心安。
伊稚斜总也觉得心里不安,却是始终也想不出到底哪里有不对,沉吟一会儿,终究是没有再出声,大单于急着给兄长报仇,他也不能多说什么。
“殿下!匈奴人阵型密集,正是我们用投石车的好机会!请殿下下令吧!”卫青对着神色严峻的刘嵘建议道。想不到,刘嵘不光把粮食和水事先准备好了,就连这平时只是用来攻城的投石车也事先藏在了这里,现在匈奴人果真是汇聚于此,队形密集,用投石车攻击,杀伤力一定不小,殿下果真是神人也!
“不可!”刘嵘眉头紧锁,沉声道。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是未曾料到这匈奴人的战力竟是如此强悍,自己五万人的汉帝国最勇猛的披甲战士,在这演练了多次的撤退途中,竟然还是生生被匈奴人斩杀了一万有余,身边还有千余伤残,伤亡已经大大超出了他战前的预料。他们在这里的战略目的是坚守此地,拖住匈奴人,为大将军率军反包围赢得时间,而不是杀伤匈奴人。哪怕是再斩杀五万匈奴铁骑,只要没能坚守到大将军周亚夫缩紧包围圈,那便是毫无意义的。所以说,现在主动挑衅匈奴人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投石车我别有用处,再说了,我军一路溃退,辎重丢弃无数,现如今这里竟然还有投石车,那不是摆明了告诉匈奴人这乃是我们事先安排好的圈套了吗?”
卫青恍然大悟,连忙点了点头。
“传令下去,士兵禁止饮用附近水源里的水,一切用度由军需官统一调配!匈奴人不攻击,不可挑衅!务必保存力量,坚守待援!”
“喏!”卫青抱拳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缚苍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