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禹的船厂,横亘百丈,浑身黝黑的“大帝号”安安静静地躺在巨大的船坞内,即使没有任何动静也能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就连最熟悉的冯盎在它面前也是大气不敢出,照他说,每次见到都觉得喘不过气来。
不单是他,但凡第一次见到的人没有不被震惊了的。
“陛下,此舰乃是您的座舰‘大帝号’,其首尾长约九十九丈,乃取不求圆满之意;左右宽约四十五丈。上面只有两层船楼,二层为舰桥,一层是基础设施,餐房,作战室全在里面,舱内房间被分成了九十九间,每间可居住八人。”欧冶良见众人听得认真,一时间显得颇为骄傲,他当然应该骄傲,因为这艘巨舰正是老家伙的收山之作。
“后面是滑轮组件,只要滑轮舱内用二十人人力踩动,‘大帝号’就可以运行自如。一旦到了海上,风势大作,就可以挂起风帆,借助风力了。只是挂帆的桅杆王爷不许使用钢柱,说难耐风力。”
“不错,”李玄霸接口说道,“海上风力太强,钢柱韧性不强,极易折断,并不可取。”
“这么说,这艘巨舰除了桅杆,其余的部分全部用的钢铁?”终于冷静下来的李世民确实被震惊了。
“倒也不是,”欧冶良笑道,“原本是要全部用的,后来王爷说咱们没有发动机,也没有条件造舰炮,小的不知道什么是发动机和舰炮。就只是船体和内仓房的隔间采用了钢铁,甲板和仓房的内墙用的是木材。”
“嘿!”李世民面色不大好看,倒也是,这么大的舰船,恐怕想省也省不了多少。
“咳咳,呃,二哥,这个,”李玄霸说道,“这个大概用了不到千万斤钢材。”
“哄!”众人的议论声响了起来,千万斤钢材是什么概念,那几乎成了大唐数年的钢铁产量总和了。
怪不得李玄霸这几年老是提出来建钢厂呢,每年的钢厂数量都会翻番,现在就连三大首相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钢厂。
也难怪,大唐最先进的炼钢技术一直收藏在书院里,每年李玄霸都会磨李世民和各部,直到他们不胜其烦,甚至李世民干脆把这个工作交给了他才算完。
谁又能知道在军中不缺,民间不缺的情况下,李玄霸居然能够有这么大的富余,这还只是“大帝号”,不用问,另两艘“战神号”和“黑珍珠号”肯定也少不太多。
李世民那个心疼啊,他现在看李玄霸就是在看大唐最大的败家子,差不多三千万斤钢材,就造了三艘巨舰?
“呃,这个,这可是你们都同意了的。”李玄霸见事情不妙,急忙说道。
李世民无语,长孙无忌等人也无语,那些老臣更无语。
虽然造舰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但是谁能想到李玄霸会是这样的大手笔,居然就敢投进去这么多钢材。钢材是战略储备物资,要不是书院出技术,基地用钢最多,是断然不会任由李玄霸随意糟蹋的。
“李老三,”李世民大怒道,“老子告诉你,造好的舰咱不算,要是钢厂里的储备少了五千万斤,老子跟你没完,回长安咱们太庙见。”这是要请祖宗家法的节奏了。
李玄霸的脸色瞬间轻松了,这三艘巨舰是在去年年初造好了的,今年都快过去了,就不信快两年的时间了,全国各地近百家大型钢厂还能储备不了五千万斤钢材?年前上报的产量就不下于三千万斤了。
见到李玄霸的脸色,李世民知道这通火是白发了,这小子没把握从来不会这样轻松,说不得,这口气只好先忍着了。
三艘巨舰现在成了大唐最大的机密,李世民严令不许任何人随意登舰。
李玄霸对此深表赞同,没有检测试航,众人不能随意上去参观,只是那些老家伙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时间不等人,李玄霸只好和刘仁愿商量试航的事情,刘仁愿其实早就跃跃欲试了,在接到李世民的命令之后,立刻招来了曲海兄弟俩做副手,随后整装,在数十艘舰船的守护下趁着潮水进入了深海。
这一天,番禹实行了军事禁令,所有民众不许外出,岭南的兵将被下了封口令,虽然民间议论纷纷,但是还真没人能猜到是“大帝号”入海的事情。
这一去,刘仁愿将会率领舰队巡航南海诸岛,他要对三艘巨舰进行专业评估,详细的评估项目大概有数百项,没有几个月是肯定回不来的,李玄霸的建议是李世民必须等在这里检验成果。
李世民从善如流,他也不得不如此,这三艘靡费了巨资的巨舰如果不能取得最好的成果,他也不甘心。现在他就有吃掉李玄霸的心思,看李玄霸的目光都充满了凶狠。
李玄霸知趣,自然不会往他身边凑。
于是,转而忽悠冯盎开始了合浦之行。
李玄霸成了绳子,或许是稻草也行。
李世民心里没底儿,自然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自然不会放过李玄霸,合浦之行就成了众人的第二个目的地。
“水势无常,方盘子装水,水是方形的;圆盘子装水,水是圆形的。有什么样的皇帝,就有什么样的朝堂,同样的,有什么样的朝堂,就会有什么样的民间。”李玄霸在马上一边摇晃,一边忽悠李泰。
这是至理,没人反对。
因为路途遥远,长孙和杨吉儿等女眷没跟过来,人家呆在熙儿家里避暑呢。这支队伍就成了大老爷们的天下了。
治国之道,深邃无比,有的如烹小鲜,有的如同雷震,各人认识不同,所讲的道理自然也不一样。李玄霸敢这么说,就是因为贞观年间朝堂上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奸臣存在,就连后来武周时期的许敬宗在这个时候也没显露出奸臣的样子来。
“三叔的意思是说,父皇做得好?”李泰很明显在挑事儿。
白了他一眼,李玄霸从来不计较什么臣不言君过的礼节,他也没有做臣子的自觉,这是大家都清楚的。现在见李泰跟他耍心眼儿,都来了兴致,不禁竖起耳朵仔细听。
这些老家伙都是相处了几十年的老人了,平时没事儿的时候都想看对方倒霉,落井下石的事情谁没干过,当然一旦面临真正的危难,从来没有人退缩,伸出援手是必须的。
李玄霸不用看,就知道这些家伙的嘴脸,拉仇恨的事情他就没干过,更别提是拉李世民的仇恨了。
“正因为你老爹善于纳谏,才会有这些敢谏的臣子,裴矩不正是最好的例子?前隋的时候都说他溜须拍马,现在呢,称他为骨鲠之臣丝毫不为过吧。更别提老魏了,这老东西都敢把你爹的鸟给憋死,你看看这些个老东西,谁是好惹的主儿,碰到真事儿,都不会给你老爹留面子。你说呢?嗯?”李玄霸临了不忘了挑事儿,这几句话前面说的正道,后面几句连损带呛一个没漏。
“说得好!”李世民的声音响起,“三弟这几句话自当记入我的起居注,师古,好好记下,传回长安,给太子观之!”李世民郑重其事地说。
“呃!这个不太好吧,几句玩笑而已。”李玄霸说道。
“你刚才是在胡说?”李世民说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君为舟,百姓即为水。三弟,二哥明白这个道理。”
“人话只要有道理,当然要记下。”李世民不再理他,转脸和长孙无忌等人谈笑起来。
人话?找不到地方发泄的李玄霸只好踹了李泰两脚,算是找回了点心理平衡。
这几句挑事儿的话没人在意,李世民自然也不会往心里去,这些家伙大多是当年秦王府里的老臣,都是知根知底儿的,相处甚是和谐。
尽管这几年国朝的政策变化了很多,众人也是有得有失,但那是公事,私情上从来不会受到影响。
李玄霸和长孙无忌等人吵的架就不少,但下了朝堂照样一起欢笑,一起大醉。
武将更不用说了,世人传说“战神”李玄霸如何威武,其实亲近的人都知道李玄霸的性子是极随和的,在军中,他是一副冷峻面孔,私底下武将之间的切磋就没少。
当年,李渊就曾经说过:“三儿在军中勇猛非常,但心性上还需众将扶持。”也算是看中了李玄霸的本性了吧。
“资本在于积累,利益在于共享。当皇帝把利益和天下人共享之后,谁还造反?”李玄霸对李泰继续说道,“汉武帝文治武功,但最终因何失败,还不是他打空了国库,自己攥取了利益,倘若像你父皇那样,利用战争带来的财富改善了百姓的生活,何谈穷兵黩武?”
这话不光是说给李泰听的,还是说给那些大佬听的,这些年大唐没少打仗,在战争中获得的收益更是数都数不过来,这些老人都是亲身经历者,更是其中最大的受益者,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李玄霸最近老是跟李泰谈论这些道理貌似别有用意。
“帝王心术老子不懂,也不愿意懂。那是承乾该学的。”李玄霸满不在乎说道,“那些东西跟我没关系,泰儿既然打算要做大唐的智慧帝王,就说明这孩子没打算和他大哥争,智慧么,当然道理要懂得多,至于现在理解不理解没关系,他还有的是时间,以后慢慢学就是了。”
这才是李玄霸真正的目的。一个亲王干涉皇位的传承其实是不明智的,李玄霸当然没这么傻,这些话换个人他死都不会说出口,只能跟李世民说。
李世民沉默不语,李玄霸的心思他明白,这是在害怕另一次的玄武门之变啊。否则,这个弟弟断然不会参与这件事情。
“老二,人心不能试探,试探多了就没了真诚了,就算是你的儿子也不成。书院里出来的孩子知道怎么寻找自己的目标。不要干涉他们,让他们自己思考,自己找到实现人生价值的途径不好么?”李玄霸有点苦口婆心了。
“难道我做错了?”李世民自言自语。 逍遥战神李玄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