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夜幕完全降临。

　　月光下，村头的一片池塘平静如镜。岸边是疏于打理的菜园。和菜园仅有一墙之隔的不远的地方有几处无人居住的老旧房屋。围墙是树枝篱笆，当初为了不让家禽家畜破坏菜园，而围起来的。

　　其中一间屋子里传来几声拍门声和喊声。然而，外面除了漫漫长夜，得不到任何回应。

　　袁晨子终于喊累了，搓着因不断拍门而发麻的手掌。哪里有人会在大晚上来这种幽深的地方，至少她不会来。可自己现在却偏偏在这里，她在心里苦笑。

　　真是幽静得令人心生几分害怕。此时在她的脑海里，不断闪现出关于这间荒屋的各种传闻。据说，一切因一个男人亲眼所见到的一幕而起。

　　一天晚上，那个男人本是来找回掉落在菜园里的钱包。傍晚的时候，他曾到菜园除草浇水，钱包可能就是在那时候掉落的。

　　他一心要拿回钱包，便一个人打着手电筒来菜园找。果然，在用竹片搭起的豆角架下找到了他丢失的钱包。往回走的时候，他看到方圆旧屋的灯光亮了起来。他记得来的时候灯是没有亮的。起初，他以为是方圆或者他的家人到屋子里来找什么东西，想着过去打个招呼。

　　他踩上门前的石阶，敲了敲门，正要推门进去时，看见门扣着的那把大锁是锁起来的，而且竟然是从外面锁上的。就在他疑惑屋里的人是怎么进去的时候，忽然屋内传来说话的声音。他把耳朵贴到门上仔细听，是女人唱戏的声音，唱的是粤剧经典曲目《帝女花之香夭》。

　　“落花满天蔽月光

　　借一杯附荐凤台上

　　帝女花带泪上香

　　愿丧生回谢爹娘

　　偷偷看偷偷望

　　佢带泪带泪暗悲伤

　　我半带惊惶

　　怕驸马惜鸾凤配

　　不甘殉爱伴我临泉壤”

　　忽然，他觉得这声音很耳熟。他的眼睛不禁睁得很大，额头上直冒冷汗。村子里凡是他这个年纪的人，几乎都听过方红岚唱戏，自然认得她那独具特色的嗓音。而现在这个声音和死去的方红岚的声音简直一模一样。他吓得脸色发青，后退了几步，脚一下子踩空，一屁股坐到地上。他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时，屋内的灯光立刻由原来的白炽灯逐渐变为昏黄，最后呈现满屋的红色，透过门缝看，一个穿着红衣的女人身影在晃动。他倒吸一口冷气，撒腿就跑。一路上，他的脚下像被绳子类的东西绊倒几次，摔了好几个跟头，但仔细看脚下，却又什么东西都没有。回到家，他的脸色苍白，一连好几天卧床不起。

　　后来，也有其他人看见过相似的一幕。荒屋里晚上亮着灯光，里面传来方红岚唱戏的声音。从此，没有人敢随便靠近这间荒屋。

　　难道这里真的有鬼怪吗？想到自己要在这里过一夜，袁晨子不禁有些害怕。她深吸一口气。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找找灯的开关。有灯光总不至于那么害怕。于是，她摸黑着一步一步地迈开步伐，伸出手去摸墙上的开关，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发现灯已经坏掉。她倍感失望。这时，她突然想起孟露妍之前带她去过的那个房间，那里好像装有电灯泡。

　　如此想着，袁晨子转身朝那个房间去，经过敞露的天井时，借着微弱的月光，勉强可以看清横在中间的障碍物。她快步走进房间，也许是眼睛已经开始适应黑暗，加上她知道灯开关的位置在哪，很快就摸到了开关，那是一条老式的拉线开关。她用力拉，“嗒”的一声，电灯泡立刻一闪一闪的，紧接着就灭了。

　　人一倒霉连喝水都塞牙，这句话说起来一点都没错，袁晨子想，她现在倒霉起来连灯都拉不亮。这样一来，她更加害怕了，一粒灰尘掉落的声音都吓得她在黑暗中左看看右看看，此时，袁晨子觉得眼前一直是一片漆黑也好，她可不希望看见什么东西。

　　袁晨子扶着桌角坐到地板上，感到一阵凉意，抱着双腿，蜷缩在角落，把脸摆在膝盖里，心中不断念叨着韩奕时的名字。

　　韩奕时将手指抽离MIDI键盘，拍了拍发酸的肩膀，看向窗外，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晚上了。韩奕时觉得有些不对劲，平时袁晨子总会制造出一些声音来，今晚怎么显得这么安静。他走到客厅，客厅的灯没有打开，也不见袁晨子。桌上放着她的手机。奇怪，她上哪里去了，连手机都不带！

　　韩奕时下楼散步到院子里。院子静悄悄，安装在龙眼树杈上的塑胶鸟食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上新的鸟食。

　　前些日子，他和袁晨子坐在院里的时候，树上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他们循着声音往上看，树枝上竟有两只墨绿色羽毛的小鸟，正上上下下地跳来跳去。这时候，两只小鸟好像已经觉察到韩奕时和袁晨子看向这边，受到一点惊吓，立刻从下面的树枝一跃到上面的树枝。等到他们故意挪开视线时，它们又试探着跳下来。

　　连续几天，两只小鸟都如约造访，成了院里的常客。于是，袁晨子提议应该好好招呼这两个“客人”，便拉着韩奕时一起去街上买鸟食。可他们把凤南村庄所有店铺问了个遍，竟没有一家店铺卖鸟食。

　　一个中年饲料店老板，摸了摸下巴的胡茬，说：“我们村猪料、鸭料、鸡料各种饲料，应有尽有，偏偏就是没有你们要的鸟饲料！以前，村子可以看见很多鸟，而且种类还不少，但是那时候人们连自己的温饱都顾不上，哪里还有精力去顾及树上的鸟。现在大家的生活好了，可树少了，栖息的窝没了，哪还有鸟会来。山上倒是还可以见到！”

　　最后，他们是跑去很远的地方才买到。

　　此时，门外传来一群小孩子的声音。

　　“晨子姐姐！晨子姐姐！”

　　韩奕时打开门。几个小孩子踮起脚尖往院子里看。她们应该是来找袁晨子和她们一起溜冰。他呈军姿在她们面前蹲下，但还是比她们的个子高出一点。

　　“你们找晨子姐姐啊？她不在！”

　　“她还没回来吗？”

　　“没有。”

　　“她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我也不会知道。”

　　“那她去哪了？”

　　“哥哥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哥哥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好像是这样！”韩奕时笑着挠了挠头。

　　一个小孩指着下巴说：“我猜她和方绮姐姐在一起！”

　　“你怎么会这样觉得？”

　　“因为我在街上看见啦！”

　　“什么时候看见的？”

　　“我和妈妈吃晚饭的时候啊！”

　　韩奕时点了点头。这么说袁晨子是傍晚的时候出去的。可她和方绮会去哪里？无论怎样，也不应该没有说一声就出去啊！她不知道别人会担心的吗？比如说这些孩子。 木叶无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