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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端

　　端，赵州人，嘉祐之侄也。少时居庐山，依皎然读书，意况清虚，酷慕禅侣。大历五年李抟榜进士及第，授秘书省校书郎。以清羸多病，辞官，居终南山草堂寺。未几，起为杭州司马，牒诉敲扑，心甚厌之，买田园在虎丘下。为耽深癖，泉石少幽，移家来隐衡山，自号“衡岳幽人”。弹琴读《易》，登高望远，神意泊然。初无宦情，怀箕颍之志，尝曰：“余少尚神仙，且未能去，友人畅当以禅门见导，余心知必是，未得其门。”诗更高雅，于才子中名响铮铮。与处士京兆柳中庸、大理评事张芬友善唱酬。

　　【注释】

　　①赵州：州名，治所在今河北赵县。

　　②嘉祐：即李嘉祐，字从一，大历中迁袁州刺史。善为诗，堪称中兴高流。传见本书卷二。

　　③皎然：字清昼，本姓谢，吴兴（今浙江湖州）人，谢灵运十世孙。长于五言诗，所著《诗式》，颇为后世所重。传见本卷后文。

　　④意况：情趣，性情。

　　⑤禅侣：指禅僧。

　　⑥李抟（tuán）：大历五年（770）庚戌科状元，生平不详。

　　⑦秘书省：古代朝廷中管理图书秘籍的机构。

　　⑧草堂寺：寺院名，位于秦岭圭峰山北麓，十六国时建，鸠摩罗什曾于此译经，死后葬于此地，现有鸠摩罗什舍利塔。

　　⑨司马：与别驾、长史并为州上佐，职掌纪纲众务，通判列曹，远州司马多用以安置贬谪官员，或用作迁转官阶。

　　⑩牒诉：诉讼的文书。敲扑：刑具，短的叫敲，长的叫扑。

　　⑪虎丘：山名，在今江苏苏州姑苏区。

　　⑫耽深：即耽幽，沉迷于幽深之景。

　　⑬衡山：南岳衡山，又称峋嵝山或虎山，横亘在湖南中部，峰峦挺拔，流泉飞瀑，四季苍翠，景色秀丽，有“五岳独秀”之称。

　　⑭衡岳幽人：李端《山中寄苗员外》有“衡岳幽人藉草时”句，辛文房盖因此而发。

　　⑮箕颍：箕山、颍水的合称，箕山、颍水相传为尧时许由隐居之地，后因谓隐士居住之地为箕颍，亦指隐士。

　　⑯畅当：河东（今山西永济）人，大历进士，贞元初为太常博士，官至果州刺史。善诗，平淡多佳句。传见本卷后文。禅门：指禅宗的法门。

　　⑰铮铮：原指金属、玉器等相互撞击声，这里用来形容名声盛大。

　　⑱处士：古时称有才德而隐居不做官的人，后泛指没做过官的读书人。京兆：府名，治所在今陕西西安。柳中庸：名淡，以字行，河东（今山西永济）人。曾授洪州户曹参军，不赴。和李端为诗友，今存诗仅十三首。大理评事：官名，掌出使推按。张芬：字茂宗，大历间任大理评事，与李端有诗歌酬唱，工草书，力能举七尺碑。

　　【译文】

　　李端，赵州人，李嘉祐的侄子。年少时居住在庐山，追随皎然读书，性情清空虚灵，特别羡慕僧人。大历五年（770）李抟那一榜的进士，授任秘书省校书郎。因为清瘦羸弱多有疾病，辞去官职，隐居在终南山的草堂寺中。没多久，起用为杭州司马，每天面对诉状和刑具，让李端心里感到特别讨厌，就在虎丘山下购买田园。因为沉迷幽深之境成癖，虎丘一带的泉水山石缺乏幽静，就搬家来隐居在衡山，自称“衡岳幽人”。弹奏古琴，阅读《周易》，登上高山，眺望远方，神思意绪淡泊无碍。一开始就没有做官的情怀，怀抱着许由那样隐居箕山、颍水的志向，曾经说：“我小时候崇尚道家的神仙之说，暂且没能离去，好朋友畅当用禅宗的法门来开导我，我心里知道那肯定是对的，只是还没找到真正的门径进去。”诗歌因此更加高妙雅正，在“大历十才子”中名声非常响亮。跟没做官的长安人柳中庸、大理评事苏州人张芬是酬唱赠答的好友。

　　初来长安，诗名大振。时令公子郭暧尚昇平公主，贤明有才，延纳俊士，端等皆在馆中。暧尝进官，大宴酒酣，主属端赋诗，顷刻而就，曰：“青春都尉最风流，二十功成便拜侯。金距斗鸡过上苑，玉鞭骑马出长楸。熏香荀令偏怜小，傅粉何郎不解愁。日暮吹箫杨柳陌，路人遥指凤凰楼。”主甚喜，一座赏叹。钱起曰：“此必端宿制，请以起姓为韵。”端立献一章曰：“方塘似镜草芊芊，初月如钩未上弦。新开金埒看调马，旧赐铜山许铸钱。杨柳入楼吹玉笛，芙蓉出水妒花钿。今朝都尉如相顾，愿脱长裾逐少年。”作者惊伏，主厚赐金帛，终身以荣，其工捷类此。集三卷，今传于世。

　　【注释】

　　①令：美好，善。郭暧：华州郑县（今陕西渭南华州区）人，郭子仪第六子，驸马都尉，娶昇平公主。昇平公主：唐代宗女，又称齐国昭懿公主，永泰元年（765）下嫁郭子仪子郭暧。

　　②青春：春季，比喻年少。都尉：指驸马都尉郭暧。

　　③金距：春秋时郈氏为在斗鸡中取胜，给鸡装上金属爪子，称金距。事见《左传·昭公二十五年》。上苑：汉武帝有苑名上林苑，后指供帝王游玩、打猎的园林。

　　④骑马出长楸：语本曹植《名都篇》：“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宝剑直千金，被服丽且鲜。斗鸡东郊道，走马长楸间。”长楸指两边种有楸树的大道，后意谓放荡闲游。

　　⑤熏香荀令：指荀彧。据载，荀彧衣有浓香，《襄阳耆旧记》卷五：“荀令君至人家，坐处三日香。”荀彧曾任尚书令，故称荀令。这里喻指郭暧之父郭子仪，曾任中书令，人称郭令公。

　　⑥傅粉何郎：指何晏，字平叔，娶曹操女儿金乡公主为妻，肤白，人疑其涂粉。《世说新语·容止》：“何平叔美姿仪，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正夏月，与热汤䶀。既啖，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转皎然。”此喻指郭暧。

　　⑦吹箫：此借萧史、弄玉吹箫事喻指夫妇好合。旧题刘向《列仙传·萧史》：“萧史者，秦穆公时人也，善吹箫，能致孔雀、白鹤于庭。穆公有女字弄玉，好之，公遂以女妻焉。日教弄玉作凤鸣，居数年，吹似凤声，凤凰来止其屋。公为作凤台，夫妇止其上，不下数年。一日，皆偕随凤凰飞去。故秦人为作凤女祠于雍宫中，时有箫声而已。”陌：道路。

　　⑧凤凰楼：即《列仙传》所云指凤凰台，这里指郭暧与昇平公主宴会众宾之高楼。

　　“青春都尉最风流”一诗，意谓年少的驸马都尉郭暧最风雅杰出，二十岁就功成名就拜将封侯。携着带金爪子的斗鸡路过禁苑，挥鞭骑马跑出两边长着楸木的大道。他父亲郭子仪就像尚书令荀彧，偏生怜爱最小的儿子郭暧，郭暧就像驸马都尉何晏，皮肤白皙，没有忧愁。傍晚时候，吹起的箫声传到杨柳路上，路上的行人遥遥地指着郭暧和公主宴客的楼台，这楼台就像萧史和弄玉成仙的凤凰楼。

　　⑨芊芊：草木茂盛绵远貌。

　　⑩金埒（liè）看调马：此用王济故事。《世说新语·汰侈》：“王武子被责，移第北邙下。于时人多地贵，济好马射，买地作埒，编钱匝地竟埒。时人号为‘金埒’。”王武子即王济，字武子，晋司徒王浑之子，娶晋武帝女为妻，二十岁即任中书郎，性豪奢，锦衣玉食。金埒指用串起来的钱铺成的界墙。后多用此典咏富豪贵官的生活奢侈。

　　⑪铜山许铸钱：此用邓通故事。《史记·佞幸列传》：“于是赐邓通蜀严道铜山，得自铸钱。”后以喻巨富。

　　⑫花钿（diàn）：古代女子面妆，以金箔、银箔剪成花样贴在面上，不同于发髻上所饰之钿。

　　⑬长裾：长可拖地的衣裙下摆，常见于女性服装。

　　“方塘似镜草芊芊”一诗，意谓宴会之地的水池如镜面，岸边长满繁茂的花草，新月如钩，还不像张开的弓弦。在新开辟的富贵的骑射场看人调试骏马，很早以前就像允许用铜山私自铸钱的邓通一样财富无双。杨柳吹入楼台，只为楼中玉笛演奏得动听；芙蓉露出水面，只因嫉妒舞女的妆容。今天驸马都尉郭暧如果能够多看一眼，歌姬舞女就愿意脱去裙摆跟随郭暧这样的少年英杰。这里的歌姬舞女，或亦暗喻李端等诗人，意谓如果郭暧重视他们，他们会跟随郭暧，为朝廷效力，这里既表达出自己的诉求，又代钱起等人发出心声，也等于是效忠郭暧和公主的宣言，难怪钱起不再发难，而公主也加厚赏。

　　【译文】

　　刚来长安时，诗歌的名声就大为振起。当时郭子仪的儿子郭暧娶昇平公主为妻，他贤能聪明，富有才华，延请接纳英俊才士，李端等都是他的宾客。郭暧有一次加官进爵，摆盛大的宴会，酒至酣畅，公主吩咐李端写诗，不一会儿就写好了，诗歌写道：“青春都尉最风流，二十功成便拜侯。金距斗鸡过上苑，玉鞭骑马出长楸。熏香荀令偏怜小，傅粉何郎不解愁。日暮吹箫杨柳陌，路人遥指凤凰楼。”公主特别高兴，在座的宾客都欣赏赞叹。钱起说：“这首诗一定是李端早就写好的，请您用我钱起的姓氏为韵再写一首。”李端立即献上一首诗说：“方塘似镜草芊芊，初月如钩未上弦。新开金埒看调马，旧赐铜山许铸钱。杨柳入楼吹玉笛，芙蓉出水妒花钿。今朝都尉如相顾，愿脱长裾逐少年。”同场写诗的人都惊讶叹服，公主赏赐他大量金银绢帛，他一生都因此感到荣耀，李端写诗的精工敏捷大体就像这样。集子三卷，现在流传在世。 唐才子传（精）--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