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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涯

　　涯，字广津，贞元八年贾棱榜及第。博学工文，尤多雅思。梁肃异其才，荐于陆贽，又举宏词。宪宗时，知制诰、翰林学士，俄拜中书侍郎、平章事。长庆中，节度剑南，召为御史大夫，迁户部尚书，监盐铁使，进仆射。涯榷盐苛急，百姓怨之。及甘露祸起，就诛，悉诟骂，投以瓦砾，须臾成堆。性啬，不蓄妓妾，家财累巨万，尝布衣蔬食。酷好前古名书名画，充积左右，有不可得，必百计倾陷以取之。及家破，往来人得卷轴，皆剔取奁盒金玉牙锦，余弃道途，车马践踏，悉损污矣。惜哉！善为诗，风韵遒然，殊超意表。集十卷，今传。

　　【注释】

　　①贾棱：贞元八年（792）壬申科状元，宰相贾耽族叔，官至大理评事。

　　②梁肃：字敬之，一字宽中，安定（今甘肃泾川）人。曾官翰林学士等职，好提拔后进，尝荐举韩愈等人。其文得独孤及传授，对韩愈、李翱等人颇有影响。

　　③陆贽：字敬舆，苏州嘉兴（今属浙江）人。建中四年（783），德宗避朱泚之乱于奉天，所颁诏书均出其手，贞元八年（792）拜相。据学者考证，梁肃推荐王涯时，王涯尚未中进士，辛文房误。

　　④宏词：即宏词科，制科考试科目之一。

　　⑤翰林学士：据学者考证，唐德宗时王涯已担任翰林学士，后被贬，至唐宪宗时再次担任翰林学士。

　　⑥长庆：唐穆宗年号（821—824）。

　　⑦节度剑南：即任剑南东川节度使，治所在今四川三台。

　　⑧御史大夫：官名，御史台长官，专掌监察、执法。

　　⑨户部尚书：官名，为尚书省户部长官，掌管土地、人民、钱谷之政、贡赋之差。

　　⑩盐铁使：唐代主要理财官员之一，主要管理食盐专卖事务，兼掌银、铁、铜等的开采、冶炼。

　　⑪仆射：官名，唐代因唐太宗曾任尚书令，臣下不敢再任此职，便以左右仆射为尚书省长官，与侍中、中书令并为宰相。此指右仆射。

　　⑫榷（què）盐：对盐实行专卖和管制的措施。据两《唐书》本传，民众恨王涯，主要是因为榷茶之政，而非榷盐。

　　⑬甘露祸：指甘露之变，大和九年（835），郑注、李训等谋诛宦官事泄，反为宦官仇士良所杀。《旧唐书》本传载，王涯被诬入狱，被逼“手书反状，自诬与训同谋”，全家被杀，“资货悉为军卒所分”。

　　⑭巨万：形容数目巨大。

　　⑮奁盒：装盛书画的盒子。金玉：盖指金玉做成的书画卷轴的配件。牙锦：象牙书签、作画的锦缎之类。

　　⑯遒然：超逸不凡。

　　⑰意表：意料之外。

　　【译文】

　　王涯，字广津，贞元八年（792）贾棱那一榜的进士。学识渊博，善写诗文，特别是常有雅正情思。梁肃惊叹他的才华，推荐给陆贽，又考中宏词科。唐宪宗的时候，担任知制诰、翰林学士，不久拜任中书侍郎、平章事。长庆年间，担任剑南东川节度使，征召入朝担任御史大夫，迁任户部尚书，并负责盐铁使的工作，晋升为右仆射。王涯推行盐法严苛急促，老百姓都埋怨他。等到甘露之祸发生，王涯被杀时，百姓都来辱骂他，用瓦石砸他，不一会儿就堆成堆了。王涯性格吝啬，不蓄养歌妓侍妾，家中财富积累巨万，还穿着粗布衣服吃着粗茶淡饭。特别喜好前代的著名书画作品，左右都堆满了，有无法得到的，一定想方设法不惜倾轧诬陷他人来获得。等到家破人亡，进出的人拿到名画卷轴，都只从上面剔取精致的书画盒、金玉配件、象牙书签和供书画用的锦缎，书画作品都抛弃在路上，被车马践踏，全都损坏弄脏了。可惜啊！擅长写诗，风度气韵超逸不凡，远远超出人们的意料。集子十卷，流传至今。

　　○否泰递复，盈虚消息，乃理之常。夫物盛者，衰之渐也；散者，积之极也。有能终满而不覆者乎！况图、书入变化之际，神物所深忌者焉。前修耽玩成癖，往往杀身，犹非剽剥而至也。王涯掊克聚敛，以邀穹爵，逼孤凌弱，以积珍奇，知己之利，忘人之害，至于天夺其魄，鬼瞰其家，一旦飘零，殊可长叹。孟子曰：“死矣盆城括。”《传》曰：“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不亦宜哉。庶来者之少戒云。

　　【注释】

　　①否（pǐ）泰：本为《周易》中卦名，否指“天地不交”，含义不好，“泰”指“天地交”，通畅平安，后用来指世道盛衰和人事通塞。递复：递相交复，指不断变化。

　　②盈虚：原指月亮盈亏，后用来指盛衰、成败、贵贱、穷富、吉凶等。消息：消谓消亡，息谓增长，意指事物的荣枯盛衰。

　　③神物：神灵、怪异之物。

　　④前修：前贤。

　　⑤剽剥：剽夺掠取。

　　⑥掊克：即掊刻，搜括。

　　⑦穹爵：指崇高的爵位。

　　⑧天夺其魄：上天夺去了他的魂魄，言人将死。《左传·宣公十五年》：“不及十年，原叔必有大咎，天夺之魄矣！”

　　⑨鬼瞰其家：意谓高贵之家，鬼神恶盈，乘机降祸。扬雄《解嘲》：“高明之家，鬼瞰其室。”

　　⑩死矣盆城括：语出《孟子·尽心下》。盆城括，即盆成括，人名，姓盆成，名括。曾在齐国做官，孟子预见他将被杀，后果然。弟子问孟子原因，孟子回答说：“其为人也小有才，未闻君子之大道也，则足以杀其躯而已矣。”

　　⑪《传》：泛指解释经书的古书，引文出自《礼记·大学》。

　　⑫“货悖而入者”两句：意谓不合常理地得来的财货，也会不合常理地失去。

　　【译文】

　　○否极泰来，不断变化，月盈月亏，此消彼长，这是天道的常理。事物达到鼎盛，衰败就会渐渐发生；事物分散，也是积聚到极致的结果啊。世上有能够始终盈满而不倾覆的人啊！何况绘画、书法作品展现天道变化之机，是神灵也大为忌讳的东西啊。以前的贤能之士沉迷于玩赏绘画和书法，成为癖好，常常惹来杀身之祸，还不像王涯那样是剽夺剥取得来的呢！王涯搜刮聚敛百姓财富，来邀宠获取高官，逼迫孤寡欺凌弱小，来积累珍宝异物，只知道对自己有好处，却忘掉对别人有危害，以至于老天夺走他的魂魄，鬼神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家，一旦飘摇零落，实在是应该长叹一声。孟子说：“盆成括必定会死啊。”《大学》中说：“财货不合常理地进来的，也会不合常理地出去。”不是很对吗？希望后来的人能够于此获得一些教训啊。 唐才子传（精）--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