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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的敲鼓声,连绵不绝,很急躁。
众多衙役都是一阵恼火,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发俸禄的时候坏人兴致。
县衙公堂中,来俊臣坐在主位上,往下看,四文四武。
四文乃是孟浩文、许中、牛大同、欧阳成。
四武则是尹东海、陈达、裴金甲、尹银川。
再往后,由张文张武两兄弟领头,带领将近二百衙役老老实实的站着。
鼓声连绵不绝,来俊臣望了望公堂正中放着的麻袋,没好气的向众人说道:“愣着干嘛,该分钱的分钱,该升堂的升堂。”
一句话音落下,牛大同和许中二人直扑钱袋子,准备给众多衙役依次发钱。尹东海和尹银川父子,则是把衙门外的击鼓鸣冤者带进公堂。
来人是个中年,年约五十上下,一身地道的农民打扮,朴素又贫穷。
这老头一进门,好悬吓一跳。他万万没想到衙门里的排面这么大,乌泱泱足有一二百人。
老头四处张望,嘴里念念叨叨的小声说道:“来大人是个娘们儿,不对,不对,长的俊美,跟戏台上的花魁戏旦一样漂亮。”
这人一路念念叨叨,一抬眼,看到主位上没有穿戴官府,正在逗孩子的来俊臣时,他嘟囔道:“刀眉凤目,白玉面堂,喜欢坏笑,长得俊俏,没错,就是他了。”
众多衙役都在许中哪里领钱,半百老头两步跑上前,‘噗通’一声跪倒大案前,扯着嗓子就是叫道:“青天大老爷啊,俺的驴丢了。”
突然乍起的嗓门,让来俊臣发糟了。
看他年岁大了,来俊臣挥挥手说道:“别动不动就跪,你又不是罪犯,咱们大唐可没这见官就跪的规矩。”
老头连忙起身,自来熟的绕过大案,就像扯来俊臣的手。
陈达猛然上前一步,怒目圆瞪,拦住老头说道:“别动手动脚,有事站在公堂上说,有冤就呈上状纸。”
老头瞧见陈达长相凶恶,尤其是他那头顶上的血杀纹身,更是格外渗人。
老头嗷嗷叫道:“没状纸,门口书摊上的破书生,他一张破纸写几个破字就问俺要三文钱,俺没买,没状纸。”
“这老头好奇怪。”小多多咬着手指,看着面前指手画脚,连说带笔画的老头,悄悄向来俊臣问道:“他是不是有点傻。”
“不是傻,他是不懂规矩。很多老百姓都这样,四六不懂,所以交流起来才会很麻烦。”来俊臣向多多解释道。
事实正如来俊臣所言,这老头张口闭口就是驴丢了,啰里啰嗦神情激动的说了一大堆,却是没一句话说到主题上,更别提什么重点了。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这老头从头说到尾,愣是没把事情的起因与经过交代清楚。
来俊臣有点不耐烦,瞧见欧阳成闲在一旁没事干,就把他招来,指着老头向欧阳成说道:“把话问清楚,给他写份状纸。照他这么四六不着调的胡言乱语,个把时辰也别想把事给说清楚。”
今个出门,应该是没瞧黄历。这老头简直就是个瘟神,特别容易招瘟。
欧阳成问一句写一句,经过艰难的对话交流,一份状纸还没写完,衙门外的鸣冤鼓又是一阵‘咚咚咚’的乱响。
抬头望去,乱糟糟一大群人走进县衙,他们有老有小,有男有女。走在面前的两个人,是一老年,一中年。
在这两人身后,有两个壮年扛着一副竹笼跟在身后。再往后,便是一大帮男男女女。
这些人走到公堂上,还没等来俊臣说话,就见领头的老者,向来俊臣弯腰行礼,然后捏着胡须向来俊臣说道:“来大人,小老儿是顾家村的村长,也是顾家族老。”
来俊臣歪头想了想,微笑道:“我听说过顾家村,传言乱世当中,你们顾家庄自愿成立乡勇二百人,帮助李唐大军袭击敌军后防军需。本官先行伍后习文,才换老这县令之位。到任已久,未曾拜会顾家忠勇之后,实属不应该。不知顾族老,今日绑个人前来县衙,所谓何事?”
来俊臣的一番话,让顾家族老眉开眼笑。好话人人都爱听,话语说的漂亮,赞美他们对朝廷有功。
然而实际情况却是赤裸裸的南辕北辙,当年他们的确组建过乡勇,并不是因为向朝廷效力,而是只图自保,还能组团抢劫一些别的村庄,抢点粮食和武器,在乱世当中想活的滋润点。
他们也的确袭击过敌军后防,可是与传言不同的是,他们是在李唐大军打败敌人之后,才去敌军后防趁火打劫,顺便再顺手牵羊,搜刮点钱财。
战争打完了,剩下的便是百废待兴,开始建设。
战争刚结束,民心躁乱。朝廷为了安稳一方,不得已才找他顾家人,空口开支票给他们一个美名,想让这帮名声累累的坐地户,先一步维持治安。
花花轿子人抬人,朝廷给他们一个名,这样人也格外卖力。
他们身后有明眼人指点过,那人告诉他们:别再为恶,若不然等朝廷喘过这口气儿,第一个就要宰了你们,用来收买当地民心。想走活路,就只有一个办法,踏踏实实的从半匪转变为农民,勤勤恳恳的去帮助朝廷稳固治安。如此一来,朝廷念在你们尚有真实功勋的情分上,就不会撕破脸,给你们个善终富贵也是不难。
乱世出高人,当年那高人的一句话,救了顾家村全村的命。
自家事,自家最清楚。顾家村族老,看着主位上说话客气笑意盈盈的来俊臣,心知来俊臣这是给自己脸。
越是如此,顾家村族老就越是客气内敛,恭恭敬敬的说道:“我们顾家村,有人犯了忌讳,依照族规当处死,因此特来衙门备案。”
小多多天性调皮好动,她不知何时跑到竹笼边,蹲下身好奇的看向竹笼里的人。
多多踢了踢竹笼,感觉好稀奇,这竹笼大约两米长,一米宽,呈现圆柱形。多多以前从没见过,她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一个大活人放在竹笼里。
这竹笼,也叫做猪笼。多是杀猪屠狗之辈,用来贩卖猪狗用的。
多多扭头看向来俊臣,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用来杀人的,把人困住手脚,连人带猪笼往河里一扔,能活活把人淹死。”来俊臣在主案上抿了口茶。
放下茶杯之后,来俊臣向顾家村族老说道:“备案容易,请问是什么理由?”
话语说完,顾家村族老推了推身旁的中年男子,中年人从怀中掏出一份状纸,回身指着猪笼里的人,向来俊臣说道:“这混蛋是我们村有名的无赖闲汉,他早年还算富裕,死了爹妈后,他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败光家财,品性恶劣至极,偷盗抢夺调戏女子样样都干,他就是条疯狗,逮着谁咬谁,走在路人摔个跟斗,都得死乞白赖的趴在人家大门前,非得讹诈别人几个铜板。”
话语至此,中年人将状纸交给来俊臣,继续说道:“昨晚这混蛋偷了我家的猪,请大人为我做主。”
中年的话语说完,顾家村族老也是掏出一份纸张,向来俊臣说道:“这是我们村的联名书,我们全村上下是受够了这个泼皮无赖,全村一百三十五户人家,共同决定,按族规处死这个人,只图个安宁清净。”
状纸的内容很简单,告状的中年人叫做顾有为,昨天晚上他家一头六十多斤的老母猪被偷了。一大早,顾有为就开始骂街,诅咒偷猪的人不得好死。
有人向他告密,说是同村的泼皮连夜偷猪。
如此一来,顾有为仗着人高马大,冲进泼皮家中,把这个满身猪骚味的无赖给绑到村中祠堂。
经过商讨与审问,全村都对这个无赖忍无可忍。前几年族老尚且护着无赖,认为无赖单门独户,或许还有浪子回头的可能。
在来俊臣看状纸的时候,族老说话道:“娘的,我以前护着他,真是瞎了眼。早年我跟他爹关系不错,念在他家无后的原因,总是护着他。可这个畜生,他今年年初竟然调戏我家孙女,三番五次的调戏,我家孙女现在都不敢出门。我是忍不可忍,我顾家村再也容不下这个畜生。”
听到这话音,来俊臣又看房族老呈上的联名书。全群一百三十五户人家,识字的写名字,不识字的画押按手印,来俊臣大致瞧了瞧,只见签名四十八个,手印画押大约五六十个。
小多多很俏皮。
笼子里的无赖,心知现在是要命的时刻,他拿着一双眼睛,使劲看着满脸好奇的小多多。
小多多的小手,正好能通过缝隙伸进笼子里。
多多把无赖口中塞着的破布扯掉,无赖立即杀猪似的大吼:“冤枉啊,来大人莫要听他们胡说。小民一向循规蹈矩,安分守己,虽然穷了点,但那里肯为一头猪坏了我的名声。再说了,猪走得慢,偷猪人怕被发觉,是不敢在地上赶猪走的。所以他们偷猪时,都是将猪背在身上。”
大喊大叫说到这里,笼子里的人喘了口气,继续叫道:“来大人,您看,可怜我人小瘦骨伶仃,手无缚鸡之力,哪里偷得那头猪?”
“你放屁,若不是你偷的,你身上何来一股子猪骚味。”中年男子回身就是一脚踢在猪笼上。
“干你娘,你家猪丢了关我什么事。捉贼那藏,捉奸捉双,公堂之上证据为先。”猪笼里的人,大喊大叫,破口大骂。
“少跟他废话,他多年为恶,活到现在,也该让他还债了。”
“就是,打死这个无赖。上月俺家男人,看着他偷了李嫂子一只鸡,被这泼皮打了一顿,至今躺在床上伤还没好。”
“不能心软,我是受够他了。”
“让他活着就是造孽。”
…………
一众前来的顾家村村民,立刻七嘴八舌的叫嚷起来。
来俊臣呵呵一乐,所谓的民怨沸腾,那场面也无非就是如此了。
听见村民吵得凶,囚笼里的人叫嚷更凶,命悬一线,他是把吃奶的劲都喊出来了:“来大人,大唐律法为上,您可别听他们瞎嚷嚷,让我死的冤枉。”
得嘞!
连朝廷律法都搬出来了,不管是不行喽。
来俊臣一拍惊堂木,压下满堂纷争,向众人说道:“先把人放出来,他说的有道理,处死一个人总得有个说法,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把事给办了。”
来俊臣威名远扬,顾家村纵使不情不愿,也不敢说个‘不’字。
放出人后,牢笼里的人立即跪倒磕头,他没说谎,这人五短身材,身高五尺多一点,瘦的像是排骨,尖嘴猴腮脸色蜡黄。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大力之人。
盏茶时间之后,双方对质,有来有往的争吵着。
“老子喝醉了,昨晚在邻村猪圈睡了半宿,这才惹了一身猪骚味。”无赖叫喊道。
……
“我是功勋之后,如今虽是落寞了,家里怎么就不能翻出点金银首饰?那是俺爹早年藏得,我用自家的首饰换钱花销,跟你没关系。”无赖又反驳一人。
……
“不就是一只鸭子吗,我偷了,咋滴?一只鸭子而已,你总不能为了一只鸭子让我偿命吧。”无赖指着一人大喊。
……
“顾老五,做人得讲良心。早年你穷的叮当响,娶媳妇的钱,都是我爹借给你的。我上门问你要点钱,怎么就是强取豪夺了?我爹把钱借给你十多年,多拿一点又怎么了?你他妈向谁借钱,十几年下来不得给点利息?”无赖口才了得,又将一人训斥的体无完肤。
……
“还有你个王八蛋,我不就是砍了你一刀吗,你他娘三年前拎着大刀片子,追着老子围着村庄撵了三圈,这笔账我都没跟你算呢。”无赖插着腰,大喊大叫。
来俊臣听了许久,有时候这无赖说的有趣,来俊臣还会呵呵一乐。
时过许久!
顾家村没有直接有效的证据,按照大唐律法,并不能处死这个无赖。
最终,来俊臣断案陈词,认真想了想,开口说道:“本官静听良久,你这人虽是恶行累累,却不至于有罪。念你乃是功勋之后,如今家境清贫。这样吧,本官赏你十千钱,让你回家做点小本生意。浪子回头,为时未晚。你要知错能改,好自为之,莫要辜负我一片苦心。”
话音落地,无赖磕头谢恩,满脸眼泪的磕头如捣蒜,大叫道:“青天大老爷啊,您真是我的再生父母,一生不忘您的大恩大德。”
无赖跪在地上,脸朝下,心里却是想到:想不到我矮冬瓜一生吃喝嫖赌,弄得倾家荡产。今日时来运转,反而因祸得福,这昏官出手真是大方,十千钱说给就给,我真是爱死昏官了。我得好好哭一场,以后花光钱财,没准还能从他身上捞一笔。
众人听到来俊臣如此断案,个个心中都是不服。
顾家村民意潮涌,一个个咬牙切齿。
牛大同则是不情不愿,从麻袋里拿出十千钱,一副肉疼的模样放在地上。
无赖妆模作样,又是一阵磕头谢恩。他麻溜利索的弯腰把那一串串钱财整理好,肩头扛一些,腰上缠一些,怀里抱着一大堆,转头就走。
一路小跑,轻松得意,无赖美滋滋的拿着钱财,从公堂上一直走到衙门大门口。
突然间。
一枚绿色签令划破虚空,精准无误的打在无赖的后腿弯。
无赖跪倒在地,铜钱洒落一地。
来俊臣在此时幽幽说道:“别忙着走,本官突然想起点事。”
无赖坐在地上,大把大把的往怀里塞钱,他腿脚疼的龇牙咧嘴,向来俊臣喊道:“您说,您说,小的听着呢。”
来俊臣冷笑道:“你说你手无缚鸡之力,偷不了六十多斤的老母猪。”
话语至此,来俊臣指着无赖周边的一堆铜钱,继续说道:“十千钱,往少了算,也得七十斤重,本官看你不仅能扛,还能抱着跑,一点都不费力。”
话语说完,无赖面色惨白一片。
“来大人英明。”顾家村族老,趁机大喊一声,拍手叫好。
无赖却是张牙舞爪,满脸狰狞的冲来俊臣嚷嚷道:“王八蛋,你个小白脸阴我,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对于这话,来俊臣置之不理。
长案上两张纸,一份是状纸,一份是联名书。来俊臣呵呵冷笑,取过县衙大印,干净利索的在两份文件上盖了章。
欧阳成此时又拿来随堂笔录,来俊臣同样盖了章印,写下批文。
三份文件交给许中,来俊臣伸个懒腰,向顾家村的人说道:“本官还有要事,文件档案已经整理成册,处死备案之事,本官准了。没事就回吧,本官改日再去顾家村拜访。”
“别杀我,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来大人,来大人……。”
无赖大喊大叫,慌张恐怖。
一众顾家村的汉子,将他重新五花大绑,塞进猪笼里。
…………
……
瞧见顾家村的走远,小多多在来俊臣身边,嘟囔道:“族老是不是跟你一样,都是官儿?”
“他不是官。”来俊臣回应道。
“那他怎么有权利处死一个人?”小多多好奇的问道。
来俊臣叹了口气,回应道:“记住,这就是皇权不下乡的最直接体现。前些年,这些族老们想弄死一个人,根本就不需要到衙门里备案。朝廷的王法,管不了底层阶级的族规。天下都是如此,并非只有青阳是例外。”
“以前不用,现在为什么要备案?”小多多抬头看着来俊臣,如此问道。
来俊臣看看四周,小声对多多说道:“如今的皇帝,叫做李世民。隋朝年间,二世皇帝早已看出‘皇权不下乡’的卑劣之处,所以一心想搞中央集权。只可惜,最终的结果,却是乡绅伙同豪门,在世家打头的情况下,集体造反。李唐开国,李渊不敢效仿杨帝。李世民比李渊年轻,也更有冲劲和魄力,自从玄武门兵变之后,李世民一直在走中央集权的路子,虽然不怎么成功,却还是赢得一些效果。”
小多多点点头,学着来俊臣的样子,小声说道:“我懂了,中央集权,就是把所有权利都集中起来。就是,就是。”
小丫头歪头想了想了,然后眼睛一亮,找到一个合适的比喻说道:“就是把权利,从底层阶级手中,全部抢到自己手中。所以以前他们可以为所欲为的处死人,现在要先到衙门备案,对吗?”
今天不是个好日子,貌似县衙没门口的鸣冤鼓,天生就跟来俊臣犯冲。
欧阳成抽空把一份状纸交给来俊臣,一个老头,一脸讨好的站在公堂上,看着来俊臣。
看了看状纸,来俊臣得知,这老头姓王名六,自幼家穷,没读过书,所以也就没个大号。他以前叫六子,长大了成为六哥,再然后是六叔。
几十年下来,整天王六王六的喊着,把乳名叫成了大号。
青阳县,因为交通方便,所以集市贸易比较兴旺。逢五排十,来集市的可谓是络绎不绝。
前两天正好有一场集市,王六早起用毛驴拉着一点草鞋凉席来集市贩卖,中午货物卖光,回头望集市外面走,发现自己个拴着的毛驴不见了。
王六找了两天,逢人就问,找不着驴,心急之下就到县衙击鼓鸣冤。
就这么两句话就能交代清楚的事情,那老头愣是说不明白。如今状纸在前,来俊臣一幕了然。
刚想把这事给处理的时候,衙门口,该死的鸣冤鼓,却是一阵‘咚咚’乱响,打乱了来俊臣的节奏。
来俊臣斜眼撇了一眼公堂上的王六,心说:有这么邪门吗?这老头莫非是瘟神转世,一想审理他的案子,就有人敲鼓鸣冤,让人片刻都不能清闲?
来俊臣在心底嘀咕一句,把老头打发到一边。
来头望去,只见衙门口走来两个人,一老一少,他们拉拉扯扯,吵吵闹闹,听他们互相争吵的话语,竟然还是一对父子。 大唐御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