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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这个月初，兀兵已经攻破桐山关，自赣州越过黄岗山，顺利进入天游山区了。

　　然而，横行天下的兀兵，却在天游山碰上了钉子！

　　天游山的一溪三十六峰，自古以来就是理学、道教与剑术发展的重镇。在行安朝廷投降后，天游峰上的天游剑派，联合各峰道观、书院的道士与理学生，加上一些战败流亡的残兵，组了一支义军。

　　这支义军只有三四百人。他们不跟兀军正面战斗，而以游击的方式在山区突击敌人。由于天游山多是峭壁溪谷，不适合大队骑兵行动，兀军受袭后，别说要打他们，连找他们都有问题，真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忍耐了半个月后，兀军最近开始大举反击。

　　他们集结大批由多支西域民族组成的诸色部队，大举入山，想一举扫平这股抵抗势力。

　　因此，近日下梅堡的居民不时能见到诸色士兵在山谷中出没。

　　这些诸色兵除了打天游山，有时也打打附近的村镇泄愤。

　　首先遭殃的，是五夫镇。

　　五夫镇上的兴贤书院，是理学生云集之地。虽然许多学生后来都上山参加了义军，但对兀军来说，杀不到理学生，烧掉书院与房子、屠杀他们的亲友家人，也是件很愉快的事情。

　　另一个倒楣的村落，是藏在天游山溪谷里的星村。这个村子在九曲溪上游，凭着航运之便，一直是义军的粮食转运站，一队诸色兵循溪而上，惩罚性把村里的人杀个精光。

　　“那些义军实在也了不起，”邹温叹道：“只有两三百人，竟然能跟靺古人周旋半个多月。”

　　“而且赢了很多次，”二儿子邹良还是继续喝着茶。“虽然都不是什么大胜仗，但都赢了。”

　　“荣人真的要打还是可以的。”邹俭是小儿子，虽说是小儿子，年纪也大到可以做阿武乱的父亲。“你看那些义军，真正学过武的，只有天游峰上的天游剑派那些人，听说也不过二三十个。其他的全是道士哩！”

　　“别忘了，还有很多理学生。”三儿子邹恭插嘴道：“我最佩服那些拿起武器的读册人。”

　　“可是，自从靺古仔烧了溪谷上游的星村，他们好像便断粮了不是？”邹温问。

　　“没断，没断。”邹恭得意地说：“我前几天还捐了四十担白米、鸡蛋和咸菜脯，偷偷让人从老君岩旁边那条小路送上去。这么一群有种的人，可不能让他们饿肚子。”

　　“没被兀兵拦住吧？”阿武乱急切地问。

　　“没呢，”邹恭笑着说：“挑夫们回来还说，见到天鬼师了咧。”

　　“是吗？”阿武乱紧绷的脸部肌肉一下子放松了。“师父怎样？身体还好么？”

　　“不知道呢，只说大师亲自跟他们道谢，还派了两个天游弟子护送他们下山。”邹恭说。

　　“那么，现在山里状况究竟如何了？那些义军还剩多少人？集中在哪里？才四十担米，三百人能吃多久啊？天游剑派的人都还好吧？他们每个人都武艺高强，遇上诸色兵应该也不会吃亏才是？”虽然知道师父依然健在，阿武乱一边焦急地绕着茶桌踱步着，一边还是忍不住爆出一连串的问题。“山里现在有多少诸色兵？攻到哪里了？干！官兵在干什么？就这么看着天游山被打，直到被打下来么？”

　　阿武乱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让邹家父子们一时不知从何答起。

　　“说真的，我们也不是很清楚。”邹温试着安抚这个有点失态的英雄。“山里听说全是诸色兵，我们寻常人谁敢进去？不过看样子义军暂时还是守得住，短时间内打不下来的，阿武大人不必这么着急。”

　　“怎能不急？现在是天游派生死存亡的关头啊！不行，我得上山助战！”阿武乱愈说愈激动，步子愈走愈快。“从这里骑马进山，一两个时辰就到了，我要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明天一早…不，今晚…对，就是今晚。”

　　“啊？今晚？”甄雨茉惊呼一声，但那只是无意识的惊讶。事实上她不需要吃惊的，因为这个男人毛躁的个性她比谁都清楚。

　　突然间，众人都默默无语，只听见阿武乱心浮气躁的呼吸声。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原本闹哄哄的下梅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静下来了。

　　夜深了，月亮也从头顶那块正方形的夜空离开了。

　　“小贝，你来否？”阿武乱转头问。

　　阿武乱是靺子猎队的首领，队员们都称阿武乱为老大，但贝宝星从不这么叫他。他与阿武乱都是进士，一文一武，之前两人一向以大人互称。但这些日子来，两人愈混愈熟，才渐渐开始直呼对方的名字，贝宝星有时候还戏称他“憨人”。阿武乱并没跟这年轻的贵公子计较，他知道在这个既聪明又自恋的人的眼里，世界上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他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憨人。

　　“当然来。”贝宝星同意，但嘴边的微笑却像在嘲弄阿武乱的鲁莽。

　　“好，那马上出发。”

　　“但不是现在。”贝宝星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茶。“兵法有云，『先处战地而待敌者逸，后处战地而趋敌者劳』，现在夜深了，弟兄赶一天路，谁不累得半死？以劳兵击逸兵，不打也知道注定要失败，只有憨人才会这么做。不如今晚让大家好好休息，明天养足精神再打，不是更好吗？”

　　相处了三个月，贝宝星光凭那枝“铜将军”的威力，就足以让阿武乱把他列为可信任的战友了；然而，令阿武乱惭愧的是，贝宝星一介书生，竟然比他这军官更熟读兵法，许多次战斗都是靠他用计得宜才能取胜，这使得阿武乱对他的话几乎言听计从。

　　“那好吧，明天。”听贝宝星这么说，阿武乱的确冷静了不少。“但是一早就得走，不能再拖了。”

　　“贝大人说的没错，阿武大人，你们今晚应该好好睡一觉，养好气力，明早再上山。”长老说：“我们山村野夫虽不懂打仗，但民族大义还是懂的。你们需要怎样的帮助，尽管说出来。”

　　“没什么要帮的…”阿武乱眼睛望着院子顶上那块夜空的西南角，那是天游山的方向。过一会儿，他突然像想起一件重要事情似的，转头对老人说：“只有一件事情，请长老务必帮忙。”

　　“请阿武大人直说。”长老点点头。

　　“请长老…好好照顾我的妻子。”阿武乱声音有点紧张，但他还是深呼吸一口气，望着已经惊呆的甄雨茉，继续说下去。“等我打完这一仗，再回来接她。” 龙与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