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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阿武乱才发现，周围不知何时聚集了不少人。

　　许多是公主的靺古宿卫士，更多的是扎营在此的畏沃人矿工。

　　这些男人们白天努力干活，最大的乐趣就是晚饭后听各种怪谈。这罗布大沙漠沙鬼唤人的事他们都听过，好几个人甚至有亲友在这条路线上中过邪。所以讲到这事，大家总爱聚精会神听着。愈听觉得周围愈黑暗，夜风一吹，忽然都毛骨悚然起来，不禁互相蹭挤着，借彼此的体温寻求一点集体的安全感。而阴阳之气总是互相消长的。阳气强，阴气就缩；阳气退一步，阴气就长一步。众人一起恐惧，空气顿时阴浊，每个人都觉得背脊凉飕飕的。贝宝星不自觉地往银刹女身边靠过去，银刹女却往前一步，狡猾地挤开了靠着阿武乱站的颜轻薰，让自己蹭在两个人中间。

　　颜轻薰皱起眉瞪了她一眼，银刹女假装没看到。

　　“沙鬼沙鬼，沙漠里的阴魂。”显然很满意自己现在的位置，银刹女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点胜利的笑意。“沙鬼跟尸兵一样，都算是阴物。如果长春真人能用养命泉治好那些人，那么古夷可能还真的有救。”

　　“那还等什么？”急性子的阿武乱，头向上一昂，双手把垂在脸颊两侧的白发俐落地往后一拨，那样子很帅。阿伽妮娣、银刹女和颜轻薰忍不住都看了他一眼。“我现在就骑马过去，把泉水取来。”

　　“恐怕有困难。”阿伽妮娣公主说。

　　“啥困难？”

　　“那地方现在被人占了。”

　　“兀兵吗？”

　　“不是兀兵，”公主的脸色突然一沉。“伊力人。”

　　“伊力？”贝宝星觉得自己听错了。“殿下是说…伊力汗国的那个『伊力』？”

　　不只公主，所有人脸上都蒙上了阴影，其中几个沮丧地点了点头。

　　“我们以为伊力汗国还在千里之外呢！”银刹女也听得一头雾水，看着阿武乱说。“不是吗？我记错了吗？”

　　“妳没记错，是在几千里外。”阿伽妮娣解释道。“但是我堂叔——伊力汗阿八哈的皇位，是堂叔公册封的，所以跟兀国关系特别好。堂叔公跟父汗打仗，自然要拉拢阿八哈一起。这样，堂叔公的兀国在东，堂叔的伊力汗国在西，两边夹击，互相呼应，想以此让我们疲于应付；但是，我们乌古台汗国也不是好惹的…”

　　“慢着慢着，殿下，麻烦您讲慢一点，”阿武乱搔着自己的白发。“什么堂叔公堂叔的，这个汗那个汗的，我听得耳朵都要流汗了。”

　　“海都汗和阿八哈汗，都是兀百烈汗的侄子，你记得这个就够了。”一直不发一语的颜轻薰听不下去了，忍不住用汉语解释给阿武乱听。“总之，靺古几个汗国的大汗都是亲戚，一起打完天下，也一起瓜分了天下，说到底都是一家人。只是当这家人的家产分不均，开始大打出手时，天下生灵就要一同涂炭。”

　　“好吧，”阿武乱大概听懂了一半。“那么，千里之外的伊力人到这金山来做啥？”

　　“闹事。”阿伽妮娣细薄的上唇一撇，脸上流露出了怒意。

　　从见面到现在，这公主一直洋溢着少女般天真快乐的感觉，跟传说中那可怕的靺古女战士完全判若两人。然而现在这张正在酝酿怒气的脸庞忽然提醒了阿武乱，这女人绝对不只是一只可爱的巨猫，更是一头彪悍的母老虎。

　　公主生气后，就不说话了。老卫士知道主人的脾气，于是代替她回答。“殿下说得没错，这些人是来胡闹的。名义上说是支援兀国守金矿，其实就是故意骚扰我们。这金山藏着丰富的黄金，开山挖坑可以取得山金，筑坝拦水也可以捞到沙金。阿日善峡谷附近，方圆几十里内都有我们的金矿，伊力人故意跟我们过不去，占了那地方就不走了。”

　　“为什么不赶他们走？”贝宝星问。

　　“这个嘛…”老卫士搓着嘴边的白胡子，表情相当为难，仿佛这是个很回答的问题。“这里其实还是人家兀国的地界。我们自己也是越过边境进来采矿的，拿什么理由去赶他们？况且我们的人也不多，几个矿够忙了，所以也懒得跟他们起冲突。而且，真要打起来…”老卫士语焉不详，还偷偷瞧了公主一眼。阿伽妮娣的表情除了愤怒，居然还带了点少女的羞赧。他咽了一口口水，好像在考虑要不要说的样子，最后还是把话吐出来了。“呃…真要打起来，这个…呃…恐怕…也不大容易得手。”

　　“斯钦巴日，你再胡说八道，长敌人威风，我就把你舌头割下来喂狼！”阿伽妮娣狠狠瞪了老卫士一眼。这个叫斯钦巴日的老卫士被这高大的美少女一瞪，居然立刻趴伏在地，一句话不敢再说。见他如此，公主怒容才稍解，转头对阿武乱说：“是不太好打，但本公主只要出手，就一定要赢，也一定会赢。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个天生娇惯，又骁勇善战的刁蛮公主，在发了脾气后丢下的这句“没什么大不了”，听在贝宝星的耳里就是“事情很大条”。敏锐的他马上担心起来了。“相信以公主殿下远近皆知的武艺，加上阿武，对付那些伊力人应该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才是。但是我们汉人有一句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管打什么仗，唯有完全了解对手，才会立于不败之地。”贝宝星不明白公主真正发怒的原因是什么，所以措辞尽量谨慎，并且保持着一种从容的、平常的语气，配合公主那句“没什么大不了”的感觉。“所以，不知在下是否可以知道，那些霸占泉水的伊力人，是何人领军带队的？”

　　公主脸色一沉，没有回答。周围其他似乎都知道答案，但没有人敢跳出来回答。

　　璀璨的星空是如此的静谧，只有燃烧马粪的篝火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音，连一丝虫叫都没有。

　　大家在尴尬的气氛中沉默了好一阵子。最后阿伽妮娣叹了口气，紧皱的双眉逐渐松开，摆了摆手，表示不想再谈，转头便走了。

　　她一走，整群人高马大的靺古卫士们也全跟着走。趴在地上的斯钦巴日连忙爬起来，也要跟着走。但转身前，这个爱讲话的老男人小声地把答案告诉了阿武乱。

　　“领军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伊力汗国的哈多吉王子。”斯钦巴日说话声又低又快，好像怕公主听到似的。“他跟咱家公主比武求亲成功后，居然不知好歹胡乱闹事，跟咱大汗闹翻了脸。之后，便带着他老家木剌夷的一队杀手兵团占着那地方不肯走了。” 龙与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