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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都皱着眉头把事情听完,但没有生气,似乎一切也在他的预料中。
“阿伽妮娣!阿伽妮娣!阿伽妮娣啊!”他辛酸地闭起了眼,眉头没有松开,嘴里不断念着女儿的名字。“妳虽然身经百战,父汗却总忘记妳其实还只是个少女啊!少女恋爱了,就不是她自己了,一旦疯起来可以六亲不认。这简直比喝醉酒还糟糕!”
“但是父汗啊,妹妹这事要如何处置?她毕竟是乌古台汗国的公主,而且是鼎鼎有名的那一个。正是因为名气响了,她的婚事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了。”察八儿脸上挂着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好让他的父亲看到自己是多么重视妹妹以及汗国的名誉。“不管她和哈多吉是不是相爱,这哈多吉隐瞒自己是龙念八纛儿,用宝器的力量在招亲比武取胜,就是愚弄了我们乌古台汗廷,愚弄了父汗!这是事实!这个骗子必须死,更别说做我们家的驸马了。无论如何,哈多吉必须杀!就算引起我们和伊力汗国的战争,也要杀!”
“你现在说的,可是你妹妹爱上的人呵…”大汗变成一个父亲,声音干涸地说。
“父汗,正因如此,对此贼更是不可心软,绝对不行!”王子激动了。而激动是必要的,这样更能让父亲看到自己对政务的热情。他整个人向前倾,相较于他巨大的身体而显得局促矮小的木椅发出了吱吱的声音。“阿伽妮娣爱上这贼,是一大谬误!杀了哈多吉,把她带回来,一个月、甚至一年,她就会没事的。如果不这么做,阿伽妮娣被这哈多吉带回伊力汗国,变成阿八哈汗手上的人质,那么我们从此做什么事都放不开手了。”
海都像投降般垂下了眼皮,点了点头。他不得不承认儿子这番分析相当有理,疼女儿是一回事,得天下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嗯,你说得对,得杀哈多吉。”海都瞬间又恢复大汗的样子,眼神冷峻起来。“但是,得找一个对的人来动手,这人首先杀得掉他,而且这个人跟我们没什么关系才行。”
他一边说,视线一边在靺古包里游移,最后停驻在身边这位今天才刚刚加入自己帐下的客将身上。
“阿武乱,朕要你去杀掉哈多吉,把公主带回来。事成后,朕可以给你任何赏赐。”
任何赏赐?
阿武乱听到关键字了。
他眼睛一亮,为贝宝星的推理再一次神准暗暗感到吃惊。
贝宝星猜得没错,海都甚至比他猜的还更积极。他现在说的这话,分明是故意开了个话口,准备把龙筋送给自己。
“任何?”
“嗯,任何。”
“但是,末将欲求大汗赏赐的两物,实在不敢明言。”
“朕的话已出口,便无戏言。你但说无妨。”
“末将是使剑的,但自从对付蔑儿干时剑被射断,就没有趁手兵器。如今对付力大无穷的哈多吉,手无利器却难以取胜。”阿武乱看了兵器架上竖着摆放的那把金箍白鞘剑一眼,说:“愿大汗赐那把汉剑予末将,助末将一臂之力。”
“哈,你眼光倒好。这是阿里不哥汗送给朕的礼物。阿里不哥汗和他的哥哥兀百烈争夺汗位时,因为朕在草原这边支持他,所以差人送这东西给朕。”海都示意满都拉图去取过剑来,拿在手上抚玩了一下。“此剑名为『水蛟』,是当年蒙哥汗伐荣拿回来的,的确是好东西。但因为是剑,朕用不惯,咱靺古人惯使刀。荣剑送还给你荣人,刚好,也是天意。你现在就拿去吧,用它在哈多吉身上戳出个窟窿来!”
阿武乱连忙跳下椅子,接剑揖拜。“谢大汗恩赐。”
“你说还要一物。”海都好像屏息期待什么发生一样,看着这个白发武士。“…是什么?”
“末将还想要…”
阿武乱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因为实在说不出口。
整个大帐陷入一片尴尬的沉寂。只听到中央锅炉里马奶被煮得冒泡的声音,和营区远处传来尖细的马头琴声,混合著靺古男人特有的、用低沉喉音吟唱的歌声。
“朕的腰带?”海都自己帮他说了。
阿武乱没有回答,只是双手捧着水蛟剑伏身再拜。
“可以。”
当海都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阿武乱和察八儿同时倒吸了一口气。
“父汗?”察八儿气得都站起来了。他故意加重传家两个字,因为他一直认为,父亲将来会把国家和这条腰带都交到他的手中。“父汗!此乃曾祖父先汗乌古台赐给您的传家至宝啊!而您现在却要给这个南人?”
“在一个父亲的眼睛里,只有儿女才是至宝。”海都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倒像松了口气般地笑了。“咱正在跟东边的兀国打仗,绝对不适合再给西边的伊力汗国任何借口来共攻击我们了。如果他们真的同时东西夹击,乌古台汗国就要陷入苦战,不但要牺牲无数人口和牲畜,甚至还有可能亡国,天下诸汗,将不复有乌古台系矣。相较于此,一条腰带又算什么?如果一条腰带能换回朕的女儿,以及汗国安稳,为何不为?”
听了父亲这么说,察八儿垂头丧气地坐回椅圈中。
“本汗言而有信,说任何赏赐,就是任何赏赐。”海都继续说:“待你救公主归来,这金腰带便是你的了。”
阿武乱见一切如贝宝星所料,信心大增。不知怎么的,他居然现在就想要把这条金光熠熠的龙筋带箍在自己的金光熠熠的龙鳞甲上,而且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非常好的理由。“末将还有个不情之请。”他说。
“说。”
“能否请大汗像这把宝剑一样,先将腰带赐予末将?”
“什么?”察八儿又跳了起来,这回王子真的怒了,指着单膝跪地的白发荣人骂道:“大汗说赐你腰带,已是你几辈子求不来的万般殊荣了,居然还得寸进尺,寸功未立,就想取宝?父汗!”他转头看着海都,愤恨地说:“依儿臣看,此人与哈多吉无异,都是骗子。我们何需他的帮助?干脆拖出杀之,夺其宝物,儿臣自己穿戴全身,得其神力,自找哈多吉去。”
“哈多吉才得一件宝物,我们就拿不住人家了;阿武乱身上有三件宝物,你想拖谁杀谁?”
靺古包里的每一个人都惊异地看着海都,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老实把话说出来。但与其说海都老实,不如说他只是明辨局势,不愿自我欺骗罢了,这是英明领导者普遍拥有的一个特质——务实。
海都说完,伸出手掌,示意欲言又止的儿子把嘴巴闭上。察八儿王子脸往旁边一甩,叹了口气,沮丧地坐下了。
“阿武乱,你告诉朕,”海都问。“为何要先拿腰带?”
“这哈多吉带着公主逃亡草原深处,而凛冬将至,到时候大地封雪,食物短缺,若得此腰带,将不惧饥渴,末将就更有把握杀哈多吉,救得公主。”
这理由算是拗过去了,但听起来还似乎真有些道理。
海都想了想,哈哈大笑。“好,便先给你吧!”他说。
接下来的一切简直就像梦境般地顺利。
这位大汗居然站了起来,爽快地将箍在自己肚子上那条弥漫着五色龙光的龙筋带解了下来,交给阿武乱。
龙筋到手。
如此容易?
见面不满一天,便如此的信任自己,就像察八儿说的,寸功未立,就先受大礼?
阿武乱突然实在地感受到海都这种豪迈地、完全信任和托付的领袖魅力——海都宝贝给得这么容易,其实同时也在阿武乱的脖子套上了一个难以偿还的人情枷锁。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好好效忠这个大汗,都说不过去了。
阿武乱双手捧剑,颤抖地感受着放在剑上的腰带重量,他梦寐以求的第五件龙器——龙筋,就摆在他的眼前。
跟一般的军用皮上镶着金属带板的腰带不同,龙筋带是浑然一体的,牛尾般粗,像是晒干的肉条一样表面有些类似筋肉的质感,而且鼓起一棱棱的节鳍般的东西,带扣雕着一个跟龙须弓上的龙头相似的龙脸,带尾是龙尾造型,可以想像扣在腰部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一条龙叼住自己的尾巴,相当有巧思。而且就像其他的龙器一样,整条腰带也是金色的,表面散发出熟悉的赤、黄、青、白、黑五色龙光。
看着摆放在白色剑鞘上的宝物,阿武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高兴得无以复加。
“父汗!”察八儿还是不死心。如果阿武乱没有出现,这条腰带本来应该是要传给他的。“您现在就把东西全赐给了他,怎知道他一定会如约杀掉哈多吉,救回妹妹呢?”他语带愤怒地说。
“因为,即使不给他,他本来也一定会去杀掉哈多吉。”海都语意深沉,用询问的眼光看着阿武乱。“不是吗?连续杀掉三个龙念八纛儿不是偶然的吧?”
“两个。”阿武乱低声纠正了他。
“两个便两个罢。朕不管你是出于何种目的,一个个找上这些龙念八纛儿的。但你现在可以跳过朕,继续找下一个龙念八纛儿去了。”
虽然对于贝宝星料事如神已经早习惯了,但亲自听到海都这么说,还是令阿武乱非常惊讶。但豁达的海都似乎不以为意,心照不宣地对着他微笑。“去吧!杀掉哈多吉,把朕的宝贝女儿救回来。阿伽妮娣才是朕最珍贵的宝物,她一日不在,朕一日寝食难安。其他的东西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海都声音里流露着无尽的父爱。“阿武乱,好好利用这两件宝贝,一切就仰仗你了。”
“末将绝不辜负大汗所托!”这句话是真心的,因为这个靺古大汗的信任与爽利已经深深掳获阿武乱的心。他高举手里捧着的龙筋腰带和宝剑,拜伏在地。“末将阿武乱,誓杀哈多吉,让公主殿下回到大汗身边。” 龙与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