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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啦？

　　下面本来围着吃午饭的差役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排好了队，戴上插雉鸡毛的方形黑帽子，分两列各站在甲板一侧。茅屋门口有个戴圆顶皮笠帽、穿着兀朝官服、皮肤苍白的胖男人，骑在一匹身上有许多小黑斑的白色靺古马上，一手紧紧抓着缰绳，一手遮在笠檐挡着阳光，翘望长江水面。他的旁边站两个挺拔的旗手，各擎着一面蓝色和白色的、重得已经飘不起来的锦绣大旗；旗子前面摆一张大皮鼓，一个上身赤裸的大汉手拿两根镶了松木把手的牛腿骨，在中央已经被打得褪色的牛皮鼓面上击出简单有力的声音。

　　人不多，但气氛很隆重，隆重得足够迎接七万大军来临。

　　今天的视野很好。银刹女远望江面，果然看到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船只，正慢慢朝周家荡驶过来。

　　这一批少说也载了上千人吧？

　　银刹女头皮发麻。

　　她知道自己应该召出白玉马，跳上马鞍，立刻逃走，但强烈的好奇心让她像被黏住了一样，还是牢牢趴在小山丘上。

　　她想看孛花是不是像自己原先猜想的那样，搭第一批船过来。

　　这就像一场赌博，既然下了注，就必须如火如荼找到答案。没见到对方的底牌就喊输，就算只输一局，也输得不明不白，比全盘皆输还难受。

　　赌徒的坚持。

　　可能是不想一下子把渡口挤爆吧？当那批船队快要接近岸边的时候，较大的船都开始往水里下锚，暂停在离岸几丈远的江面上，几十艘载着步兵的小船则直接驶向岸边的芦苇丛，各种肤色的士兵等不及停稳，便揹着盾和兵器，欢呼着跳进水里，拨开茂密的芦苇涉水上岸，只有两艘正在收帆的官船朝着渡口的甲板两侧大摇大摆开过来。

　　“一下子就上了这么多人？晕死老娘了！”银刹女看着岸边蚂蚁一样不断上岸的敌兵，手心开始发汗。虽然如此，她还是趴在那儿，没打算逃走。“再等一下子就好，孛花的马兵队是不是在江面暂停的那些船上呢？晒了半天太阳，什么都没看到就溜走太不甘心了。而且…今天如果不干出点成绩，肯定要被那两个男人嘲笑死了。”

　　两艘大帆船靠岸了。那个一直在擦汗的白胖官员急急下马，带着两个旗手走上前去迎接，两排的差役则是都跪了下来，鼓还是以不变的节奏敲着。

　　“什么样的人要这样隆重欢迎？”银刹女有点不耐烦了。

　　第一个人从右边那艘船先下。那是一个戴着皮笠盔，穿着宝蓝色的轻便毡袍，外加一件白色骆驼毛对襟外套的靺古男人，中等身材，看不出有什么威风的，但耳朵很灵的银刹女听到胖子对他下跪时讲了阿剌罕三个字。

　　阿剌罕？

　　哈！那不正是这七万兀军的主帅吗？

　　听说上次攻打鹭鸶城的也是他呀！

　　看到这号鼎鼎大名的人物，银刹女有点兴奋。

　　也许因为兴奋，也许因为认定孛花还在江面上那些船里，当银刹女意外地看到第二个下船的就是孛花的时候，居然傻眼了。

　　全身鳞片甲发着五色晕光，即使在大太阳下也看得清清楚楚。屁股后面交叉配带两口镶着宝石的新月弯刀，头上戴的黄金牛角尖顶钵盔，最重要的是那张覆盖了脸孔的黄金面具。

　　没一丝表情的变态黄金面具！

　　错不了，就是孛花本人。

　　孛花没和自己的军队在一起，而是陪着阿剌罕元帅乘坐第一艘船过来。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下手良机啊！

　　“但是…诸色术士呢？那老家伙才是关键。”银刹女心跳得很厉害，发现自己原来没有想像中镇定，相反的，她心浮气躁，而且害怕得不得了。她告诉自己这样不好。

　　接着下船的几个人都是靺古武官的装束，没见那个术士的影子。

　　不看到术士，她心里不踏实，但同时却也安心了。

　　“没来么？好极了好极了，算是天助我啦…今天就本姑娘的个人秀咯！”

　　没怎么考虑便出手了。

　　“烧！”

　　随着她白玉般的手指一指，甲板两边像是升起两堵墙，烧起狂妄的蓝色魔焰，把长长的甲板顿时变成一条烈焰走廊；甲板上列队欢迎的差役们身上全沾了火，个个手脚乱挥跳进江里。被两边火焰包夹其中一定很不好受，不论是穿着龙鳞甲的孛花、大名鼎鼎的阿剌罕元帅或其他几个刚下船的武官，虽没被火烧着，但也都用最慌张、最难看的姿势朝陆地冲过来。

　　“哈哈，你们完蛋了。”

　　银刹女又轻轻一指，甲板的前后两端也烧起来了。

　　这一烧，像关门一样把整条狭窄的火焰走廊封了口，一群大名鼎鼎的兀国武将被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哈哈哈，人啊，毕竟斗不过妖，看我…”正准备给最后一击，银刹女却看到令她傻眼的演变。

　　那群男人完全不按她的剧本演出，人家全都冲破魔焰，跳到江水里了。

　　搞了半天，没烧死一个？

　　呆呆望着燃烧的甲板、不断窜升的黑烟、和那些逃过一劫在冰冷的江水里浮浮沉沉的人头，银刹女气得拔起一把草，丢到丘陵下面去。

　　“啊哟！真是气死老娘啦！”

　　她火大到极点，白皙的脸孔和颈子隐约可以看到正在浮现的暴怒青筋。一个人能这么气，气到想把自己撕了，多半是因为犯下又大又蠢的错误却又怪不了任何人，现在的银刹女正是如此。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为何这么聪明，聪明到会在水边施展火计？

　　而现在，事情真的大条了。

　　刚刚上岸的几百名步兵，现在散布在整个区域里，正用长枪拨刺着每一处草丛，急着要找出刚才企图放火烧死主帅的伏兵，即使没有一个人搞懂对方不射火箭不堆柴薪甚至没有听到任何火药的爆炸声是怎么让甲板烧起来的。而停在江面的船见到岸上出事了，全都急忙起锚下桨，朝这里划过来，几百艘大小船只一字排开靠岸，士兵、马匹都跳进芦苇丛生的浅滩，踩着水花上岸。

　　上岸的兵马愈来愈多了。

　　不但如此，江心又出现另外一批船，银刹女心里益发慌乱。 龙与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