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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城外

龙与汗 阿武主公 6484 2021-04-06 0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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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江南,特别冷。

  冷冽如刀的冬风,从北方遥远的靺古大地,一路向南吹袭。

  吹过铁骑乱入的黄土高坡,吹过中原苍凉的宫殿废墟,吹过刚投降的襄城郊外正在重建的村庄,也吹过长江上悬挂靺古蓝旗的水师兵舰。

  现在,这股寒意终于抵达江南。

  江南湿润,被冰冷的北风刮袭后,辽阔平原上弥漫着雾气。笔直冲天的水杉树林,在迷濛的夜雾中,像一群喝醉酒的巨人缓缓摇晃。

  林子里,巨大的树干之间,一个模糊的身影一动不动伫立着。

  在不断飘动的雾气里,不仔细看,根本难以察觉这人的存在。直到圆月从密布的乌云间探出了一角,月光穿过了雾,洒在这人的身上,才勾勒出一笔银色的轮廓。

  凭着这条浅浅的轮廓,也足以看清楚这人大概的模样了。

  一名红袍银甲的铁骑。

  不愧叫做铁骑,人家真是把五十斤重的铁甲穿在身上,而且不只他,马儿全身也套着跟主人一样的烂银铁叶甲。人马一体,合起来看就像一尊银铸的雕像。头上的凤翅银盔压低戴着,把大部分的脸孔藏在阴影中。红色披风又大又长,整片往后盖住了马屁股。腰带右边挂一壶白羽箭,左边则配一把剑和一张弓。手提一根红缨枪,另一手按住缰绳,骑在鼻孔不断呼出白气的高大战马上,静静观察树林外的景物。

  如果是在一个半月前的晴朗夜晚,他看到的会是璀璨星空下一片宁静田野——大部分是休耕的水田,参杂着些油菜田。大运河的灌溉水道将这些田地像棋盘般隔开,南边分布着一些零星的农舍。田园尽头,则矗立一座灯火煇煌的大城,那便是他此行的目的地——常城。

  常城的西城墙傍着大运河护城。在这样的深夜,西门和西水关城楼上的火炬,常会在护城河上倒映出摇曳的红光。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竖着一面绣着金色“荣”字的大红旌旗,在月光下迎风招展。再远,都听得到那些丝绸大旗在饱足夜风下猎猎飘动的声音——仿佛在对世人宣告此刻的南荣王朝承平无事,国泰民安。而大旗飘扬的城墙后边,则是万家灯火染黄了半边夜空的常城二十三街坊。

  他从未来过常城,却常听人这么描述这座城池的繁华。

  但是,眼前的景象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雾。

  全是雾。

  昏天暗地的雾。

  但再浓的雾,也遮不住杀意。

  冷风吹来,刮开雾气,遍地的敌营赫然出现在眼前。

  密密麻麻的圆顶白军帐、帐篷间晃动的火炬和人影、以及数不清的蓝色军旗,在飘滚的雾里若隐若现,横亘在他和常城之间的田野上。

  “靺古。”

  银盔下,那张一直紧抿着的、脸上五官里唯一被月光抹亮的嘴唇吐出了两个字。

  虽然几年前靺古已经将国号改为“大兀”,荣人却似乎叫惯了,改不了口。

  “终于遇上靺古人了。”

  对此他其实期待已久,却发现自己手心紧张得冒汗了。因为他知道,马不停蹄赶路一个月,常城是到了,但要进城,就必须闯过眼前这一大片兀军兵营,跟传说中的靺古人交手。

  传说中,天下无敌的靺古人!

  夜色晦暗,雾气朦胧,前方只见敌营绵延不绝,却看不到常城城墙还有多远。

  这意味着他不知道这片兵营有多大,也不知道如果要硬闯,沿途得遭遇多少敌兵?

  这样的状况下,正常人可能会选择绕道,或者想办法伪装潜行,无论如何绝对不会硬闯。

  显然,这家伙不太正常。

  他想硬闯。

  深呼吸一口气后,他垂下红缨枪,将枪尖朝下斜提着,然后脚跟轻轻跩了一下马镫,那匹全身被铠甲包裹得密密实实的高头大马便昂首步出了水杉树林,穿过朦胧的水气,朝山坡下稻田中央的田埂缓缓走去。

  这里其实距离兀军的营区并不远。

  有意思的是,兀军的注意力全都朝向常城,并没有对营区后方多加防守。或许是因为前一阵子才把南荣朝廷派来的援兵全部击溃,而开始大意了吧?总之他们似乎认为这方向不会再有荣军来了,安排的哨兵不多。

  即使如此,想要安静闯过去,看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营门外一座箭塔上,有个背着弓箭的哨兵蜷缩在里面,凭着木墙,抵御江南又湿又冷的雾气。而底下,挂着细长三角形靺古蓝旗的军营门口,两侧各站一名蓝袍皮甲,弓箭交背,腰跨马刀,手里杵着长枪的卫兵。门内有许多人影在火光里晃动,隐约传出交谈的声音,甚至还听到马匹的喘息。

  “不是明天一早就要决战了吗?”他的心里嘀咕着。“靺子兵这么晚还不睡?”

  事实上大部分是睡了。但现在正是寅时的换哨时间,所以门口多了些人。

  他拼命想要想出一个安静漂亮、能一下子就把这些人全干掉的好计策。但想了半天,什么方法也没想出来。

  动脑筋一直不是他的强项。

  前面的敌营里据说有二十万兵马啊!而自己却只是单枪匹马。事实就摆在这里,还能有什么办法?

  但是,无论如何也要闯过去。

  否则要怎么帮那些被敌军围攻两个月的同胞,打赢明天的决战呢?

  苦恼,真苦恼。

  风继续吹,乌云让出了个缺口,月光大量洒了下来,在这人身上投射出一圈银色晕光。

  浓雾似乎扩大了这身光芒的效果,让他变得格外抢眼。

  先是箭塔上那瑟瑟发抖的弓箭兵发现的,他居高临下,看到雾里这团银光。

  这…明显是金属反射啊!

  弓箭手歪着头凝视了好一会儿,搔着脑袋,努力思索着在这种深夜时分,雾里会出现金属反射的各种可能性。

  攻城武器嘛?太小了。

  自军的将领夜巡?兀军将领穿的又多半是皮甲。

  左思右想,最后落到最不可能的一种可能。

  难道是…荣军?

  荣人爱穿金属甲冑,而且很多荣军武将都会把他们的盔甲打磨得特别鲜亮,这在当时是一种流行。

  想到这儿,哨兵不禁一身冷汗。连忙抽箭搭弓,瞄准雾里那团银光,一边朝下面的守门卫兵喊了几句。

  这几句话,用的是契泰语。

  没错,这家伙不是靺古人,而是契泰人。

  这些年来,靺古人已经征服大半天下。兀军里真正的靺古人其实并不多。许多其他种族的人们被靺古征服后,纷纷都归降成为大兀士兵。

  就像这个哨兵,以及底下在兵营门口换班的那些守卫。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卫兵们的注意。大家连忙收声,纷纷蹭到营门口,挤在一起。他们也看到了雾里的这团银光。

  其中一个契泰人用蹩脚的靺古话喊了几句,想问清楚来人身份。但这边的银甲铁骑是荣人,只懂汉语,靺古话对他来说正如鸭子听雷,一个字也听不懂,甚至根本不知道对方是在对他讲话。

  就在这时候,天上的圆月又被乌云遮蔽,银光消失了。

  看不到目标,让大家的神经更加紧绷。一个皮甲上钉了铜泡、看起来像是卫兵队长的契泰大汉急了,下令箭塔上的哨兵放箭。

  咻的一声,一枝箭,便一点也不客气地从塔上直射下来。

  荣人铁骑听到箭羽的呼啸声,连忙侧身闪过。但箭还是在他银灿灿的肩甲上刮出一道痕迹。

  “干!好准哪。被发现了吗?好吧,哈哈!”这一箭不但没有吓到他,反而让他开始兴奋了。“那么啥计策也就免想了,咱就硬来吧!”

  决定不再动脑筋,银盔底下那双嘴唇居然像松了口气般笑了。

  营门那边也开始紧张了。那卫兵队长叫一名士兵骑马回大营报信,然后命令其他的卫兵集结成队,后排的拿刀枪,前排的拉弓箭,沿着田梗路,朝刚才看到银光的方向开始推进。

  箭塔上那个哨兵也没闲着,朝那方向又射一箭。

  那荣人在浓雾中再次听声辨箭,红缨枪一拨,便把箭弹开了。接着把枪往下一掷,倒插进水田,腾出了双手,左手往后抽出弓,右手捏起一根箭,箭尾的凹槽崁进了水牛筋弓弦,狠狠拉了个饱满。“喜欢玩弓箭吗?我奉陪!”一箭射去,便把塔上那正准备继续放箭的哨兵射翻下来。

  哨兵落地的哀嚎,把田梗上的卫兵们吓了一跳,他们停下脚步,面面相觑,不敢向前了。

  雾里不知道藏着什么,或许真是荣人大军来了呢?

  一直站在营门里观望的队长不知什么时候也骑上了马,屁股一直不安地蹭着马鞍,同时喊他的弟兄们回来。卫兵们得了命令,松了口气,一开始还强作镇定,整群人慢慢向后退。无奈田梗太窄,有个倒霉鬼不小心被挤了下去,掉进水田里。这阵水花声终于点燃大家的恐惧,谁也顾不得谁,三步并两步,转头往营寨大门逃,留下这可怜虫,从冰凉的泥巴里一个人狼狈地爬上田梗。

  一上来,还没站定,便又吓得一屁股坐下了。

  原来是一阵强风袭来,浓雾和乌云一时都被吹开了,月光忽然大亮。

  就在他前方几步远,刚才还是浓雾弥漫的地方,现在赫然出现一名骑着高大战马,浑身辉映着银光的荣人铁骑。

  银光极刺眼,杀气很浓郁。

  那全身沾满泥巴的卫兵背脊一冷,慌忙爬起来,没命地朝着营门冲回去。南荣武士收起了弓,理了理自己漂亮的红披风,然后把插在田里的红缨枪拔了起来,横提在手,双脚一夹,缰绳一拉,那战马两只巨大的前蹄便腾空跃起,响亮的马嘶瞬间划破静谧的夜晚。接着又熟练地扯住缰绳,让马往后退了两步,双镫一夹,马便开始沿着田梗向前冲,不但把连滚带爬的、可怜的泥巴兵像木偶一样撞飞,重重跌回水田里,还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兀营大门那群看得目瞪口呆的契泰卫兵们杀来。

  “靺古蛮子!大荣泉城左翼新军武骑尉阿武乱,特来领教你们的武艺啦!”南荣武士在马背上近乎快乐地喊着。他不知道自己搞错了,还为此兴奋万分。使劲把枪杆一抖,抖掉湿泥,露出冷冽的枪尖,直指营门那些被他误认为是靺古人的倒霉鬼。“我就不信,同样是人,你们靺古人能强过我们荣人多少?” 龙与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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