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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团光雾和火星里，只听见几个男人的齐声哀嚎。阿武乱不敢大意，再补一箭。
第二箭过去，碎冰碎肉满天飞，哀嚎的声音也没有了。
“山老刺客再厉害，身体也只是血肉做的，怎抵得住龙须箭的神力？”同是习武之人，阿武乱为这些刺客感到可惜，暗自唏嘘。“这样虽然有些胜之不武，但小贝总是说兵不厌诈。这就是战争，没办法。”
靺古包被炸平了，但阿武乱还是躲在阴影里观察了好一阵子，迟迟不肯现身。直到五色光雾散去，满地的肢体和垃圾被月光照亮，确定没有任何能站起来跟他相抗的人了，他才从岩石底下闪出来。
“难道…真的这么容易就全干掉了？哈多吉也死了吗？”阿武乱感到很意外，但不敢掉以轻心。弓上还是搭着一枝箭，弯着身，快步走过去。“全都被龙须箭射得稀巴烂了，根本看不出谁丑谁俊，怎么认哪个是哈多吉呢？”
走到现场一看，阿武乱真的叫苦了，那简直是打翻的肉摊子，血肉模糊。都是年轻的男人，长相却不大像靺古人，更像是突齐人或阿剌壁人的模样。阿武乱收了弓箭，花了点时间，按照服装和体型，拎起一些残肢和躯干稍微拼凑了一下，拼出了五个人。但仔细看，却没有哪个人像阿伽妮娣说的，长得是那种天下最丑的丑八怪样子：再看看他们的手臂，也没有人套着异光弥漫的爪子护腕。
“这真怪了，哪个是哈多吉？难道他不在这里吗？”
虽然找不到哈多吉，但他倒也没忘另一个重要的使命——取泉水。
但放眼望去，他也没有看到养命泉的踪迹。
整片平地被他两枝龙须箭射过后，可以说满目疮痍。虽然月光很亮，但他在这片混乱中找不到任何像泉眼，或者像井口一样的东西。
“我又闯祸了吗？”
阿武乱敲了敲自己的头，觉得刚才似乎太冲动了。他走到冰峰下，靠着冰壁往下一坐，打算让脑子静静，好理出个头绪。
“没有泉水，没有哈多吉，所谓的无敌杀手杀起来却又那么容易…”阿武乱忽然一身冷汗。“该不会是我走错地方，杀错了人吧？”
除了自己吓出来的一身冷汗，他忽然觉得背后、裤子似乎像冰气侵入一样，逐渐而且迅速冷了起来。连忙跳起一看，才发现背后靠着的冰壁和屁股坐着的地面都是湿的。
“冰被我坐化了吗？才刚坐的，不可能融那么快吧？”
的确是不可能。
因为水不是被坐融的，而是从上面缓缓流浸下来的。
阿武乱顺着水往上看，在明亮的月光下，马上就发现这个秘密——那是来自冰峰顶端的泉水。
“这水，难道就是…？”
逆着月光，整座冰峰看起来像个五指并拢的、巨大的蜷曲手掌。阿武乱脚上龙爪靴的五色龙光逐渐加强，轻轻蹬地，往上一跃，便登上锥子般的峰顶。
在这光滑如水晶的冰峰顶上，看到的景物极其简单——就脚下一大块被月光照得泛着蓝光的巨冰，冰块的周边，是深不见底的峭壁，而冰块之上，则是镰刀般明亮的弯月，以及璀璨夺目的星河。
在这样单纯的环境中，阿武乱突然有种接近天界的错觉，莫名感动，全身不禁起了鸡皮疙瘩，头皮也跟着发麻。
上来之后，所谓的冷，已经到了极点，甚至开始令人觉得有点炙痛的地步。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感——明明什么也没有的空气里，冷，却凝结成了无数的、锐利的、无形的、带了点灼烫感的刀锋，被肆无忌惮的狂风夹带着，像巨大的巴掌般一阵阵扇过来。阿武乱被这从未见识过的寒风扇得摇摇晃晃，即使穿着前端有着五根趾爪可以嵌进冰里抓地的龙爪靴，走起来也十分吃力。不过那不只是风大的关系，原本就已经光滑难走的冰面，抹上了水之后，就更滑了。因为从峰顶的最尖端，那朝向天空中央的巨大的、透明的三角锥上，不断有水冒出，然后顺着倾斜的冰面潺潺留下来。
“就在那里了，加油吧！”阿武乱对自己说。两手扶着不断有水流过的冰面，小心翼翼走了几步——他觉得这几步走起来像几里那么长——但最后还是有惊无险，抵达最高的峰顶。
终于，他看到了传说中的灵泉。
养命泉。
晶莹剔透的尖峰中央，居然有一个碗口大的深邃泉眼。有别于一般泉水都是从岩缝里冒出来的，这泉眼的周边，居然都是透明如水晶的冰块，在月光的照耀下，以及不断向上冒出来的泉水折射中，幻化着灿烂夺目的光芒。冷飕飕的寒风无法冰封泉口，一股股清澈的泉水像是有一种奇异力量般，不受拘束地自由涌出，溢出峰锥尖顶，然后往四周缓缓流下，慢慢结冰，让这雪白透明的山峰随着时间的推移，日渐厚实。
阿武乱像欣赏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般，趴在泉边仔细欣赏着。忽然发现，被月光照到的冰层下，隐约看得见封冻着一块方形的石头。
“那是…长春道人当年立下的石碑吗？”看到这东西，阿武乱终于可以确认自己没走错地方了。“看来，这的确是长春真人解治沙鬼诅咒的养命泉。这里天寒地冻的，活泉长年喷涌，于是冰愈结愈厚，当年长老立下的石碑，现在都已经被凝结在冰里了。”
说着，不觉也口渴起来。他迫不及待低下了头，将嘴凑近泉眼，尝了一口泉水。
“唔！果然是吸取天地精华，滋养万物生灵的灵泉！口感清冽不锋锐，水味甘美而顺滑，喝了之后，不但一天的疲累尽释，还觉得精神抖擞，浑身里外像被洗过了一样。”阿武乱抹了抹嘴，大喜道：“如此看来，此泉的确很灵，我的古夷安答应该有救了！”
说着，他连忙解下羊皮水囊，把口子凑到泉边接水，接了满满一囊，他举起来，往自己喉咙里先灌半囊，再放回去重新接水，接到皮囊鼓得饱饱满满，才盖上皮塞，心满意足地挂回腰间，然后放下斗篷，将其皮囊遮盖，以免结冰。同时，龙爪靴再度发光，他往下一跃，回到那一片血肉模糊的狼藉之地。
看着被掀翻的靺古包，以及一地杂乱的锅碗毡布，和自己刚刚拼凑排列的五具尸体，他忽然有种从仙界跌入地狱的感觉。
“唉，还是没有解决哈多吉的问题。”他再看一次这五张脸，虽都不是多么俊美的人，但也绝对没有一个称得上是天下最丑的丑八怪。“还是男人跟女人的审美观不一样？真是伤脑筋啊！”他苦笑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拍到一半，他忽然间醒悟了。“啊呀！憨人啊憨人！我怎么那么傻？放着龙脂玉不用？龙脂玉拿出来一照，这哈多吉不就现形了吗？”
“呃…”
这时候，其中一个人突然发出一声呻吟，把正往胸甲里掏玉的阿武乱吓了一大跳。连忙放开了玉坠的彩绳，反射性拔出龙须弓，迅雷不及掩耳地把一枝箭搭在上面，然后拉得饱满，对准了五具尸体中蠕动着的那一个。
“别装神弄鬼！”看过尸兵的他，现在对这种事特别敏感。但看了半天，他发现原来那人其实没死，还奄奄一息剩口气，可能是休息了一下子后甦醒了。
“你们哪个是哈多吉？”阿武乱的箭还是对准了他，箭镞上，红黄蓝白黑五色奇光不断缭绕着。
“老大…”那人的下半身，从肚脐以下全部没了。阿武乱刚才没找到他的腿，所以这可怜的家伙像被腰斩一样，底下都是血。他吃力地睁开眼睛，嘴里吐了一口血，然后张开牙齿全被染红的嘴巴，吐着血沫说：“老大…会帮我们…报仇的…兄弟啊…呵呵…你自己小心了…”满嘴是血的人笑起来特别诡异。他眼珠子一转，看了阿武乱一眼。“帮个忙吧…现在就…结果我的性命…我要…天堂…”
“你要我送你去天堂？这没问题。”阿武乱收了弓箭，抽出了马刀。“但你得告诉我，你的老大在哪里？”
“老大…呵呵…等他听…风…回来，你就要…遭殃…”他语速愈说愈慢，“遭殃”两字说完，最后一口气也跟着吐出来。
死了。
“听风？啊啊啊啊啊！原来刚才那人正是哈多吉啊…干！”阿武乱恍然大悟，气得浑身颤抖。“可恶的笨女人！什么丑八怪？还有那可恶的骗子～可恶啊！居然跟我装蒜？”阿武乱想起哈多吉最后那狡猾的一笑，分明是在嘲弄自己。他气呼呼地抬起了头，对着璀璨的星空长啸一声：“骗！子！死！全！家！”
他气冲冲地从胸甲领口拉出龙脂白玉，龙爪上的光芒的确正在逐渐减弱，证实哈多吉正离开这个地方。阿武乱又气又急，连忙把刀插回皮鞘，往前跑了几步，龙爪靴一蹬，双膝一弹，一个翻身，便消失在峭壁下的黑暗中。 龙与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