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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十二日清晨，鹭门岛北方海面的边际，终于出现了一片黑影。

　　无数的船帆！

　　兀国的舰队来了！

　　兀军本来是没有船的。那些船是刚刚投降的泉城水师与商船混编的舰队。

　　他们奉命开进鹭门岛西面的海湾，载运等在大陆岸上的步骑大军与攻城兵器、，然后突破海湾里阿武家船队的防线，将这些战力送上鹭门岛去。

　　鲁莽的战法。

　　阿剌罕当然知道阿武家水师的阵容强大，这是他站在海边就可以亲眼看到的事实。

　　但他为什么还敢让泉城舰队大摇大摆开进海湾里来运兵呢？

　　难道不怕受到阿武家的水师攻击吗？

　　难道靺古人真的不懂水战吗？

　　历史上对于他的这做法颇多猜测，结论众说纷纭，但总归有两点，使他胆敢这么做。

　　第一是因为他觉得阿武家的船虽然吨位大而且数量多，但商船终归是商船，不是兵舰。

　　他从泉城收编的水师，是号称天下第一的水师部队，有许多斗舰、楼船、艨艟、福船或飞虎车轮船等正规的战舰，船身外都裹着牛皮甲或是铁甲，又厚又韧，甲板上有大量弓箭手，有的甚至还配了火器，一般商船难以对抗。

　　此外，他还有一批专业、经验老到的泉城水师将领们，为他策划这场海战。

　　战舰打商船，军人对商人，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输的道理。

　　第二，也是比较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他根本不怕阿武家的水师。

　　他认为他们只是虚张声势。

　　对于一个与荣人交手经验丰富的靺古武将来说，这样想是完全没错的。

　　在以往的经验中，南荣的正规部队，不管是陆军还是水师，往往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看起来装备精良、不可一世的荣人部队，靺古人总是能一击即溃，屡试不爽。

　　“别被他们的样子唬了，咬下去就对了。”这是靺古人在与荣人交战前常说的话。

　　如果在一个月前，阿剌罕可能又押对了一次宝。

　　问题是，这次他面对的可不是以前那些只是为了任务和口号而战的南荣官兵。

　　阿武军打这场仗的原因很原始、很单纯。

　　他们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家园和所爱的人，继续在这个世间存活的权利。

　　海上的探子回到青鹭队的旗舰东博号上，回报说兀舰分两队，先发主力全是战舰，正往鹭门东面的外海开来；第二队是战舰与运输船、商船混编，刚离开泉城港不久。

　　身兼阿武家水陆两军的总元帅阿武良听完消息，下令鹭门湾的主力舰队立刻开往东边迎战。

　　“不，”贝宝星将他挡下来了。“让他们去。”

　　“让他们去？军师，来的可全都是战舰哦，”阿武良皱着眉头说：“就这么让他们过去？”

　　“对啊。”贝宝星点点头。

　　“这是敌人的计谋？”阿武良问：“所以不用理他们？”

　　“不是。”贝宝星摇摇头。

　　“军师，别闹了，到底怎样啊？”

　　“这是计谋没错，但我们必须中计。”贝宝星修长的手指抚玩着美丽的下巴。“想想看，因为是战舰，所以载不了多少人，船上只有水兵罢了。我们的城池、人口都集中在西南，东边都是沙滩、森林，根本没有人烟，战舰去那里打不到东西。而且我们筑了墙，他们也不好靠岸；就算登陆了，我们沙滩上的火枪兵早埋伏好了，很快可以把他们摆平。敌舰往那里开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要把我们的船队引到那里去，好把海湾这里清空。”贝宝星走向甲板边缘，举起手中的铜将军，指向海湾对面岸一望无际的兵营。“那十万大军才是阿剌罕的主力。探子不是说了吗？第二批舰队大多都是运兵船。等我们的船队一走，那些船就要大摇大摆进港运兵了。”

　　“唷嗬！”急性子的阿武昭深呼吸一口气，眼睛里发出疯子一样的兴奋光芒。“好，那我们守这里罢，等他们进来再一举歼灭！”

　　“我们守在这里，”阿武良笑着说。“但看起来要像没守在这里。”

　　“这是战前会议，不是元宵节的猜谜大会！”阿武昭猛搓着自己的脸，把自己又老又黑又干又瘦的脸搓得红通通的。“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啊？讲话这么难懂！”

　　“哈哈，我也学学军师讲话啊！”阿武良笑着对阿武昭说：“我是讲，咱海湾里的船太多，人家就不敢进来了。咱得让海湾看起来空一点，让他们以为咱们中计了。来，咱兵分三路，一南一北，只留一支船队在海湾。你的白鹭队从北绕到东面，而且要让敌舰看到你们的动作。”

　　阿武昭想一想，兴奋地说：“这样他们就会以为咱中计了。”

　　“没错。你慢慢走，绕到东边去，让第二批敌舰进入海湾。然后挡住东边那批敌舰，千万别让他们回到西边。”

　　“阿兄你好狠啊！要我独自挡下泉城水师的主力？那我的船队不是好危险？”阿武昭假装抱怨，其实笑得更兴奋了。“不过我喜欢。”

　　“的确，这不是讲玩笑的。东边一定会是这场海战打得最艰苦的地方。但你一定要撑住。同时也要记住，对手是天下第一的泉城水师，跟你平常打的海贼很不同。”阿武良说完，转头看着阿武立与滕峰，接着说：“老三的乌鹭队和我的青鹭队往南开，藏在鼓屿后边，让岸上的靺古仔看不到就行了，他们肯定以为咱也到东边去了。但海湾里也不可以全空，如果我是阿剌罕，海湾太干净恐怕也要起疑。妹夫的朱鹭队船最少，也最小，靺古仔欺他们弱，应该就会放心让运兵船进来；敌船一海湾，咱就马上回航。到时候朱鹭队与青鹭队合攻那些运兵船，白鹭队守北，乌鹭队守南，防止东边的敌舰绕回来逆袭。”

　　“湾里的运兵船解决了，东边的应该也会撤了。”

　　“没错。”

　　“就这么办！”

　　“赞啦！”

　　“好！”

　　“走！”

　　“走走走，不走不出名！”

　　众家将皆领命而去，缍绳梯下了东博舰，乘小船回到各自船队的主舰了。

　　贝宝星惊讶地看着这个阿武家未来的家主熟练调兵遣将。

　　他一直认为阿武良只是个海商，从没有战争经验，但当这个商人明了局势之后，指挥起来便头头是道，就像一个真的已经在海上战斗多年的水师将领一样。

　　“佩服。”当将领们都离去后，贝宝星对阿武良说：“元帅的脑筋动得真快，一下子就有了对策。”

　　“别这么讲。要不是军师及时点醒，我还险些中了贼计，老糊涂了。”阿武良自嘲地笑道：“不是有人讲过么，为商似战。这世间，万事道理都是相通的。打一场海战嘛，跟做一场生意没什么两样，皆须尔虞我诈，只要懂得权衡轻重、抓对时机便是。而且，别看我们兄弟都是寻常商贾，每一个人加减都指挥过船队走过远洋哩！从这里到伊力汗国何止千百里，那片汪洋大海上有多少的海贼？要是不懂水战，贝大人觉得阿武家的船队能有今天吗？”

　　“你们的样子一点不像寻常商贾。”贝宝星笑了。“不过我也得承认，之前是小看阿武家的水师了。从刚才的调度来看，我相信今天这战会赢得很漂亮。”

　　“希望啦，”阿武良说着皱起了眉头。“可是也不能低估了他们，人家都是正牌的水师船舰啊！目前的天下各国，没有一支舰队比泉城水师更强；而且他们的水兵也都训练有素，善打海战。我们的人啊，毕竟都只是水手。”

　　“看起来很强，的确。我很不想这么说，但别忘了最重要的一点——这些人原来都是荣兵。”贝宝星叹了口气。“说起来羞煞人，我们大荣的官兵，或许也是天下装备最好，士气却最差的军队了。如果他们真的像看起来那么强，为什么泉城不战就降了呢？人家靺古有句话，是专门在遇到咱荣军的时候说的，他们说『别被样子唬了，咬下去便是。』现在我们也应该借镜一下这句话，别被这些战舰的阵容所吓倒。阵容愈强、愈自满的军队，挫折的承受力往往就愈弱；如果我们能狠很下一个马威，那么就等着他们自乱阵脚了。”

　　“但是，对方的舰队有楼船、艨艟、车轮船和斗舰。”阿武良依旧不是很肯定。“我们这边毕竟都只是商船。”

　　“不不，这样说太过轻描淡写了。我们的商船已经是战舰了，而且是配备最先进火器的战舰。”贝宝星唰一声甩开折扇，微笑地纠正阿武良。“特别是在下亲自设计的火器。” 龙与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