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要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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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我要找到你
吴妈妈第一个发现吴大伟“失踪”。头一天晚上吴大伟说眼睛不舒服,吴妈妈的心里就十分惦记。年纪大的人醒得早,她六点钟就上楼去敲吴大伟的门,刚刚轻敲一声,就赶上吴晓薇起来去卫生间。她睡眼迷离地埋怨妈妈:“别一大早喊我们起床,让我们睡个懒觉嘛。”吴妈妈就没再敲吴大伟的门,径自下楼去。
直到九点钟,吴晓薇起床洗漱完毕跟妈妈要吃的,吴妈才说:“去看看你哥起床了没?”
吴晓薇敲了两下吴大伟的门,听听没动静,喊了一句说:“吴大伟你这头懒猪,比我起得还晚!”她下楼跟妈妈说:“我哥还在睡觉,您去掀他被子。”
吴妈最担心的是儿子的眼睛,于是赶紧跑到楼上,拿钥匙打开吴大伟的门,这才发现儿子已经“越狱”了。
吴妈妈心急火燎地给吴世楠打电话。吴世楠正在上海参与项目投标,为了这个项目他已经准备了大半年,听老伴说了事情的前前后后,不但没着急,还埋怨她说:“大伟都三十岁的人了,你怎么能把他锁在屋里呢,又不是小孩子。”
“可是这孩子就这么跑了,钱包手机都没带,能去哪儿呢?我怕他跑出去惹事!”吴妈妈急得声音都发抖了。
“好了好了,别着急。你问问蒋振鹏,他俩不是老在一起吗?说不定大伟回城里的房子了呢?这边一忙完我马上赶回去。”
“你要尽快回来。”吴妈妈的主心骨此时全在丈夫身上了。她往吴大伟的601打了个电话,没有人接。她往“吴明轩”打了一次电话,接电话的人说老板吴大伟好几天没来了。她打蒋振鹏的手机,响了好半天才有人接电话,她迫不及待地问:“大鹏,大伟你们是不是在一起呢?”
那边听起来是一个嘈杂的市场,有很多人声和汽车喇叭声,只是没有蒋振鹏的声音。吴妈妈又问了一句,对方挂断了。
其实,那个时候,蒋振鹏的手机正在小偷的手里被研究琢磨。
转眼到了中午,吴妈妈在家里坐立不安,于是往蒋振鹏的家里打电话。蒋振鹏的妈妈说,昨天半夜蒋振鹏开车出去了,好像是去找大伟。
蒋妈妈倒是很宽心,笑着在电话里说:“老姐姐,咱儿子都三十岁啦,不是小孩了,一天不见就把你急成这样?快别着急啦,过来陪我打打麻将吧!”
吴妈妈哪有心思打麻将,不过听到蒋妈妈这个“局外人”几句宽慰的话,心情稍稍轻松了些。
吴晓薇也抱着妈妈说:“妈,您太小题大做了,说不定我哥和大鹏哥出去见什么客户了,又不方便接电话。您打大鹏的手机不是通了嘛。哥哥肯定有什么要紧的事,他不是一直吵着要给大鹏哥打电话吗?”
听晓薇这么说,吴妈妈又稍微轻松了一些。
可是到了晚上,吴妈再拨蒋振鹏手机,已经关机了。
她给麦曼妮打了个电话,也是关机。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突突突跳得特别厉害,连太阳穴都跟着跳起来。她几乎是哭着给吴爸打电话说:“世楠你快回来,大伟肯定出事了,母子连心,我知道他肯定出事了。”
吴世楠听到妻子的哭声,心疼起来,他安慰她说:“别哭,听话,别哭,我马上回去。”他权衡再三,把投标的事情交给副手,自己提前从上海赶回了北京。
吴世楠回到别墅时,天已经快要亮了。他比较沉得住气,好言劝慰了一番,总算是稳住了妻子。他把吴妈妈说的情况,包括徐末康剑的绯闻、蒋振鹏半夜离开家、吴大伟蒋振鹏麦曼妮都找不到人,等等,详细理了理,然后给老朋友秦永正打了个电话。
秦永正就是秦超的父亲。他不是商人,他走的是仕途。听吴爸讲了事情的经过之后,他说:“老吴,你别着急,让嫂子也别着急。我让秦超去一趟你那儿,跟你详细说说。有件事,我以为你知道,看样子大伟没跟你说。”
吴晓薇跟爸爸说,学校有重要的迎新生活动,一定要参加。吴妈妈一把抓住晓薇说,不行,你哪儿都不能去。
吴晓薇委屈极了,躲到爸爸一边说:“妈妈都把我锁在家里好几天了,我也要学哥哥那样逃跑!”
吴世楠想了想,对晓薇说:“爸爸派人带你去,但是你不能离开他们。活动结束马上回家。能不能做到?”
听到爸爸这么说,吴晓薇没有欢呼雀跃,反倒紧张起来,她问:“爸,哥哥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吴爸说:“你哥哥不会有事。爸爸是不放心你。”
吴晓薇忽然就扑到了爸爸怀里,紧紧抱住他。她从生下来就没有被父亲抱过,长到十几岁,父亲回心转意回到这个家,吴晓薇终于见到了爸爸,却怎么都跟他亲不起来。她可以在哥哥吴大伟面前使劲儿撒娇耍赖调皮到癫狂,可是跟爸爸总有一种生疏感。这种生疏用了几年的时间才慢慢冲淡,直到今天,哥哥“失踪”了,她第一次主动地抱住了爸爸。
吴世楠亦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他一向奉行“铁血”,他曾经抛妻弃子走了一段弯路,终于回家了,才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儿,被妻子和长子照顾得这样好。他在那一瞬间觉得全世界都不重要了,他愿意放弃这大半辈子挣来的财富跟家人在一起。
妻子面前他不是体贴的丈夫,女儿面前他不是慈祥的父亲。他要尝试改变自己。
吴妈过生日那天,徐末让他当着众小辈的面亲妻子一下,居然赢得了那么高的呼声,他瞬间顿悟了一种叫做“温柔”的力量。他只是尚未弄清,到底应该温柔到什么程度。
女儿这个拥抱,让他打拼商场几十年磨砺成的那颗坚硬的心顿时化成了天鹅绒。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张开双臂,抱住晓薇,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说:“没事的,爸爸会保护你和哥哥的。相信爸爸。”
站在一旁的吴妈妈看到这一幕,几十年的辛酸和委屈仿佛顷刻间都没有了。她在心中默默祈祷:“如果真有神灵,请保佑我的儿子平平安安的,再也不要让我们一家四口分开了。”
大学的体育场正热火朝天地举行“老迎新篮球友谊赛”,虽然不至于人山人海,却也是锣鼓喧天彩旗飘扬。徐末的弟弟张琦正英姿飒爽地在场上奋力拼抢。
要不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徐末还真想在一旁为弟弟加油喝彩。她睁大眼睛在人群中寻找着,希望看到吴晓薇的身影。
事实上,寻找吴晓薇并不难,因为她单反相机上的长镜头实在太过霸气外露了。虽然有校报记者和其他的学生也在举着单反相机拍照,那些机器跟吴晓薇的比起来,可以说小巫见大巫。所以,徐末盯住那个长长的镜头,直接走过去,就找到了吴晓薇。她说:“晓薇,你果然在这儿。”
吴晓薇正对着张琦狂按快门,听到徐末的声音,吃了一惊。她第一反应是“徐姐姐你怎么在这儿”,但是她吞掉了前面的称呼,气鼓鼓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晓薇,我是特意来找你的,我能跟你谈谈吗?”
“有什么好谈的。你个骗子。”吴晓薇也顾不上拍照了,抱着相机挤出人群,往体育场的外围走去。
徐末紧紧追上她,拦住她说:“晓薇,你可以讨厌我,可以骂我,但是你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好吗?”
吴晓薇那双酷似哥哥的眼睛盯着徐末看了一会儿,撅着嘴说:“你想说什么?”
徐末往周围看了看,不远处就有一个露天的冷饮吧,她说:“我们去那边坐下说吧。”
吴晓薇向身后看了一眼,点头说:“好吧。”
徐末想,她可能是舍不得张琦的比赛。
虽然面对面坐着,吴晓薇还是赌气不看徐末。
徐末擅长写字,却不擅长说话。可是到了现在,她就是把心掏出来,也要对这个受到伤害的孩子表明心意。
“晓薇,我知道那些新闻伤害了你,也伤害了你哥哥,我真心向你们道歉。”
吴晓薇的手揪着相机的带子,低头不语。
“晓薇,我不瞒你,我以前确实跟康剑谈过恋爱。那时我还在学校读书,我们在一起不到一年。我快要毕业的时候,他失踪了。”
“失踪?”吴晓薇将信将疑地打量徐末。
“对。他不回我短信,不接我电话,一句话都没说,后来干脆关了手机。那个时候我才发现,他从来没带我见过他的朋友,或者家人。我根本就没法去找他。”
“后来呢?”
“没有后来。这个人就彻底在我的生活里消失了。直到5月份,他忽然跳出来,说要跟我和好。我让他滚。我们就再没联系。”
“那……电视里的新闻是怎么回事?”
“康剑捏造了那样一个剧本,还杜撰了一本根本不存在的书,说是我写的。那条新闻从头到尾都是假的。我跟他的合影,是很早以前拍的。康剑知道我和你哥哥在一起,所以这么做。他就是想气你哥哥,为了伤害你哥哥。”
吴晓薇低头想了一会儿,她慢慢想明白了,康剑跟徐末玩失踪的时候,正带着自己跑出去私奔,然后又被哥哥痛打。所以,他是回来报复哥哥。
想到这些,她美丽的眼睛里溢满泪水,她抬起头说:“徐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我能相信你吗?我哥总说我笨,没有他在,我不知道应该相信谁。”
“晓薇,请你相信我。”徐末拉住她的手说:“其实我们两个都是笨蛋,都被康剑那个骗子骗了。现在我把事情说清楚了,你相信我,好吗?康剑是在利用我伤害你们兄妹俩,所以,我也特别恨自己,我觉得我很对不起你们,甚至对不起你妈妈。这几天,我一直想找大伟谈谈,可是我找不到他。”
“徐姐姐,其实,我们一家人都是喜欢你的。我哥哥也喜欢你。可是,”吴晓薇的眼泪掉下来,“可是,我哥哥失踪了,大鹏哥和曼妮姐姐都失踪了。我爸爸动用了关系在找他们,还没有消息。”
“什么?都失踪了?”
徐末的手变得冰凉。
吴晓薇反握住徐末的手说:“徐姐姐,我们该怎么办?”
徐末觉得自己的心要跳出来了,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她想起爸爸说的话,慢下来,慢下来,注意过程中的细节。她必须做点什么才行。打定主意,她对晓薇说:“晓薇,能不能带我去你家,见你爸爸?”
“你要见我爸?”吴晓薇脸上显现出为难的表情。
“对。说不定我可以帮忙找到他们。”
“可是,”吴晓薇迟疑着,“可是,他们现在,可能不,不欢迎你。”吴晓薇说完,偷偷瞄了一眼徐末。
“我不怕。晓薇,你能带我去吗?”
吴晓薇想了想,点头说:“好吧。”她又朝身后方向看了一眼,对徐末说:“这几天,我和哥哥都被妈妈锁在家里,不许出门。哥哥半夜偷着逃跑了。今天我跟爸爸说学校有活动一定要参加,他才派了几个人送我过来。”
徐末这才明白,吴晓薇回头不是在看张琦,而是在看保镖。
吴晓薇说:“徐姐姐,我带你去见我爸爸。你真的不怕?”
“我不怕。”
两个人站起身要走,张琦从球场方向跑过来,老远冲着徐末喊:“姐!”
吴晓薇就像触电了一样,飞快地把身子转过去。徐末看到她迅速从包里掏出一面小镜子,慌张地看了看刚才哭红的眼睛。
这时,张琦已经到眼前了。他穿着篮球背心,脑门儿上都是汗,脸上带着两个俏皮的小酒窝,对徐末说:“姐,你怎么看一半就走了,也不等等我。”
“比赛结束了吗?”徐末问。
“没有,我先下了,让别人也玩玩。跟小孩子打,不用那么认真。”
张琦用手上的护腕 擦了擦脑门儿的汗。徐末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他笑嘻嘻地接过去。
“徐姐姐,”吴晓薇悄悄拉了一下徐末,“他是?”
“啊,我忘了给你们介绍!”徐末拉着张琦说:“晓薇,这是我弟弟,张琦,大四了。张琦,这是吴大伟的妹妹,吴晓薇。”
张琦看到美丽的吴晓薇,脸上掠过惊喜的表情,他问:“你是学摄影的吗?我总看见你举着相机拍来拍去。”
“不,不是。”吴晓薇漂亮的脸红成了一朵花,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痴迷了那么久却没有机会认识的“灌篮高手”,今天忽然一下就站在了自己面前。她小鹿撞怀,六神无主,拉住徐末的手,问:“徐姐姐,他怎么会是你弟弟呢?你姓徐,他姓张。”
“晓薇,我是妈妈带大的。后来我妈妈跟张琦的爸爸结了婚,他就成了我弟弟。”
听到这句话,吴晓薇像是遇到了知音一样,一种单亲家庭孩子特有的心电感应强烈地击中了她。她看看徐末,又看看张琦,不知道说什么好。
倒是张琦反应很灵活,直接对晓薇说:“摄影师,你能给我留个电话吗?我们球队想拍一本纪念册,你帮我们拍好不好?”
徐末心想,纪念册用得到吴晓薇拍嘛?这老弟真的是高手啊,跟谁学的!
两个含情脉脉的年轻人互留了电话号码,貌似有点儿依依不舍。
徐末心想,这个宝贝妹妹,前一分钟还为哥哥的失踪痛哭流涕,认识张琦之后几乎忘记哥哥这回事了,难怪哥哥和妹夫、妹妹和嫂子之间最容易形成假想敌的关系。
“晓薇,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呢?!”徐末说。
“啊!对对对!”吴晓薇惊呼起来。她拉着徐末说:“徐姐姐我们走吧。”然后冲着身后不远处挥了挥手,她的保镖们知道要打道回府了,过来保驾护航。
徐末说:“张琦,我和晓薇去办点儿事,改天再来学校看你。”
吴晓薇临走还不忘回头冲张琦喊:“拍纪念册的话记得打电话给我!”
身后,传来张琦的喊声:“一定!”
操场旁边,一个一直拿着望远镜的人看到了全部过程。他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说:“吴晓薇带了保镖,我们没法下手了。”
徐末跟着晓薇在保镖的护送下回到吴家,已经是中午了。
秦超正在吴家的客厅跟吴世楠谈话。他详细地跟吴世楠讲了上次化验的前后经过,然后说:“吴叔,要是茶叶里面没放东西,大伟充其量就是被奸商骗了。但是这茶叶里有毒品,而且跟他在美国遇到的麻烦几乎一模一样,这就说明有人存心在害他。”
“嗯。我已经问过大伟茶庄的人了,前一阵有一大批茶叶是被人以次充好送来的,大伟因为这个亏了不少钱。你要是不说这个事,我想他俩可能是去追账。现在这么看来,情况要复杂得多。”
吴世楠咬着一根雪茄,皱着眉头,脸上冷若冰霜。
就在这时,吴晓薇和徐末一起进来。
藏獒小熊最先跑出去,在徐末脚下欢快跳跃,很亲近的样子。徐末想到前些天小熊对她狂叫的那两声,心不由得一动。当她走近大熊时,大熊也表现得安静温顺,丝毫没有警觉的敌意。
吴晓薇先进门说:“爸爸,我把徐姐姐带来了,她特意去学校找我,她一定要帮您一起找哥哥。”
徐末轻声说:“吴叔叔,我很担心吴大伟,所以求晓薇带我过来见您。”
吴世楠的眉头皱得很紧,看着徐末,轻轻点了点头问:“你怎么找到晓薇的?”
“我知道晓薇喜欢在篮球赛的时候去拍照,我听说今天学校有球赛,所以过去试一试。”
“你怎么知道学校有球赛?”
徐末听得出,这是一副不信任的盘查的语气,她越发担心大伟是不是出了事,但是她不能着急。她放慢语速说:“我弟弟就是那个学校的学生,而且是篮球队的,是他告诉我的。”
“你有弟弟?”吴世楠追问。
晓薇在一旁拉了一下爸爸。吴世楠并不看她,盯着徐末。
徐末回答:“我从小是妈妈带大的,后来妈妈跟一位叔叔结了婚,我说的弟弟是那位叔叔的儿子。”
吴世楠自然也多少被这句话刺激到,脸上的煞气减弱了几分。
这时,吴妈妈从楼上走下来,听到了吴世楠和徐末的谈话。。她昨天一直焦虑,晚上又没睡着,身体有点吃不消。吴世楠叫了护理人员过来,照顾她在楼上勉强睡了一会儿。
徐末看到,陪吴妈妈一起下楼的是林思思。
林思思一直担心吴大伟的眼睛。吴妈妈生日那天晚上,曼妮半夜给林医生打电话,说大伟的眼睛出问题了。林思思拽着爸爸火速赶到医院。
可是看到吴大伟,她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趁着他看不见,一直拉着他的手。要是他看得见,又要让她叫“哥哥”了。
自驾游那天,她清清楚楚听到吴大伟和徐末的谈话,哭得一塌糊涂。她真希望自己能够顶替徐末。她恨死了徐末,恨她不履行诺言,抢走了吴大伟。
这几天,林思思一边准备读博士的事情,一边惦记吴大伟。她决定再争取一次。可是,她给吴大伟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打不通。她干脆直接开车到吴家别墅来,刚好赶上“失踪”事件。她帮着吴世楠安慰吴妈妈,好歹让她休息了一会儿。
听到徐末也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吴妈多少有一点怜悯之心,但是很快又想到她和康剑的关系,所以过来问:“徐末,阿姨一直把你当好孩子看,你要诚实地跟阿姨说,你究竟跟康剑有没有关系,新闻里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阿姨,叔叔,请你们都相信我,我现在跟康剑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新闻里说的那些,全都是康剑捏造的。他是故意利用我刺激大伟。请你们,务必务必相信我。”
徐末把目光转向吴世楠。他正咬着雪茄注视她。他面无表情,目光却近乎一种酷刑,像是要把徐末一刀一刀凌迟开来,一个细胞一个细胞地辨别真伪。
徐末轻声说:“叔叔阿姨,我和大伟在一起的时间不长,跟你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长。但是我恳求你们信任我。”
客厅里很安静。吴晓薇和林思思陪着吴妈妈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吴世楠继续咬着雪茄,用眼光给徐末“相面”。做了三十多年生意的吴世楠,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的主意。
秦超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嗯了两声,然后迅速抓起桌子上的笔和便签,记下一些东西,连连说好,挂了电话。
他举起那张便签对吴世楠说:“叔,已经查出来了,大鹏和大伟的身份证昨天凌晨订了两张去昆明的机票,从时间上看,昨天早上他们就应该到了昆明。他们俩肯定是去昆明找那批茶叶的供应商。”
“大伟前两天一直被关在家里。手机没开。大鹏的手机应该有昆明那边的电话吧?”吴世楠问。
“对,在这儿。”秦超看了一下便签,说:“蒋振鹏手机通话记录里,最后一个联系的昆明的座机号码,我记下来了。”
“这是什么地方,查了没有?”
“查了,是一家茶庄,老板姓刘。”
“我知道他。”
吴世楠拿过电话号码,看了看,直接用一旁的座机拨了过去。电话很快接通,他问:“老刘在吗?我是吴大伟的爸爸。”
电话那边传出一堆吴总您好之类的客套话。
“老刘,不罗嗦,大伟在不在你那儿?”
老刘不敢说瞎话,把吴大伟和蒋振鹏过去的事清清楚楚告诉吴世楠。
吴世楠说:“你快把海口那个地址给我发过来,发到我手机上。”
屋子里的几个人几乎不敢大声喘气,盯着吴世楠的手机。只听“叮”的一声响,短信过来了,吴世楠接到一个海口的地址。老刘对吴世楠的反应可比对吴大伟、蒋振鹏快多了。
吴世楠又问:“老刘,大伟他们俩什么时候离开你那儿,是不是去了这个地址?”
老刘说:“他们订不到机票,大伟又等不及坐第二天的快车,所以他们买了昨天的慢车车票,直接从我这儿去海口了。若是算下时间的话,现在应该到了。”
吴世楠挂了电话,转身看秦超。秦超在公安系统泡了好多年,职业嗅觉已经相当敏锐,他预感到事情可能会比较棘手。吴世楠什么都没说,全写在眼睛里,只有秦超能看懂。
“吴叔,您说吧,咱们怎么办,我听您的,公了还是私了?”
“两手准备。”吴世楠说着,冲外面的四个保镖招了招手,说:“你们跟我去趟海口。再叫几个人过来呆在家里。”他又问秦超:“你跟不跟我去?”
秦超说:“我去,有我在,很多事会方便些。”
吴世楠点点头,给助理打了个电话说:“小陈,给我订六张去海口的机票,要快。”吴世楠的话一出口,徐末和林思思几乎同时拉住他的胳膊说:“吴叔叔,您带我去吧。”
两个人都愣住。吴世楠也愣住。
徐末又说了一句:“吴叔叔,我求求您,带我去吧。您要相信我。我必须亲眼见到吴大伟平平安安的。”
徐末的眼睛牢牢盯住吴爸的眼睛。
他的眼睛跟吴大伟很相似,内涵却大有不同。
他问:“你不怕?”
她说:“我不怕。”
他们这样对视了好一会儿。
林思思也拉住吴世楠说:“吴叔叔,我一定要去。您要是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开车去海南,就算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吴大伟。”
助理小陈在电话里问:“老大,到底订几张票?”
吴世楠盯住徐末的眼睛,又看了看林思思,说:“八张。要快。不管是什么飞机,不管是什么舱位,只要快。”
海口对于吴大伟和蒋振鹏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城市。蒋振鹏习惯了车载或者手机GPS,没有这些,他有点儿脑子发懵。
下了火车,他俩买了份市区地图仔细研究了一下,老刘给他们的那个地址距离火车站还很远很远。那是一个郊区的地址。他们向当地人打听,有人用难懂的海南口音给他们讲了过去的大致路线。
他们绕了大半个市区,在街边吃了碗口味怪异的米粉,终于找到了便签上那个地址。虽然网络电子地图上显示那是一家茶楼,但是实际看上去,那个茶楼很脏很破,想不出怎么会有人到这儿喝茶。
蒋振鹏进门就叫老板,老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长着典型的南方个头和五官。他操着很重的海南口音问蒋振鹏有什么事。蒋振鹏直奔主题:“卢三在你这儿吗?”
茶楼老板愣了一下,很快恢复平静,问道:“你们找卢三做什么?”
蒋振鹏刚要张嘴,吴大伟拉住他,抢着说:“我们找他拿货。”
茶楼老板把吴大伟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遍,问:“你们从哪儿来?”
吴大伟说:“昆明。老刘介绍的。”
老板“哦”了一声,把他们让到往旁边的一张桌子,说:“请坐请坐,你们尝尝我这儿的茶叶,我去叫卢三。”
他冲旁边一个20岁左右的女孩挥了挥手,说:“去,给两位老板泡壶好茶。听清楚了,要好茶。”说完,他就朝茶楼的后堂走去。
茶艺小姐端了全套的红木茶道托盘,摆到吴大伟和蒋振鹏的面前。吴大伟和蒋振鹏对视了一下,目光就盯准茶艺小姐的手,和她手中各式各样的功夫茶茶具。
吴大伟凭经验判断,她泡的确实是陈年普洱,色泽和味道都十分正宗。但是他心里装着卢三的事,有点儿分神,时不时就伸长脖子往后堂望过去。
老板去找卢三,找了好半天。
吴大伟和蒋振鹏喝完了一壶茶,老板终于带着一个人从后面出来。那个人又黑又瘦,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样子,正是卢三。
蒋振鹏一下子跳起来叫道:“卢三,你小子真能跑啊。”说着就过去伸手抓他。
卢三原以为老刘给他介绍了什么新客户才敢露面,抬头一看,竟然是蒋振鹏和吴大伟找上门来,疯了一样冲出门去,撒欢儿地往外跑。
蒋振鹏和吴大伟在后面紧紧追上去,蒋振鹏一边追一边还嚷嚷着:“老子踢了十年前锋,追不上你个瘾君子?”
无奈茶楼周围的地形对蒋振鹏和吴大伟很不利。
他们在北京住习惯了,到处都是宽敞笔直的马路,而这个怪异的茶楼窝在一个乱七八糟的居民区里,旁边左右都是弯弯绕绕的小巷子。
卢三显然对这一代非常熟,估计也是躲债躲得很有经验,逃跑的路线非常有策略性,他七绕八绕就消失在吴蒋二人的视线里。
“妈的!”蒋振鹏狠狠地骂了一句。这位当年的足球前锋近年开车太多,体力严重跟不上,跑了这一场,累得直喘粗气。而且刚才喝了不少热茶,忽然剧烈运动一下,他觉得肠胃隐隐绞痛起来。
吴大伟比他稍微强一点,但是因为这一年多的时间一直养伤调理身体,体力也大不如从前,在这迷宫一样的小巷子里兜几个圈子,已经觉得很累了。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杯茶的缘故,他也觉得肚子有点儿反常,心发慌。
他们同时想到,那壶茶有问题。
“怎么办?”蒋振鹏问吴大伟。
“还能怎么办,回茶楼,找那个老板。卢三肯定要跑,我们赶紧过去抓他。”吴大伟拍拍他的肩膀问:“你怎么样,没事吧?”
蒋振鹏用手揉了揉岔气的肚子,说:“没事,走吧。”
两个人刚刚转身要辨别方向,后脑勺就狠狠地挨了一闷棍,双双昏迷倒地了。
这是徐末经历的最漫长的一次航程,航线怎么那么长,飞机怎么那么慢。她怀疑飞机出了问题,要么就是在十万英尺的高空忽然静止了。要不,海口怎么一直到不了呢?
时间每过去一秒,她就更紧张一分,她渴望马上见到吴大伟平安无事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她想,吴大伟,只要你人好好的,爱不爱我相不相信我都没有关系了。
吴世楠一行人辗转找到地址上的那个茶楼时,天已经黑了。
正常来讲,傍晚黄昏十分茶楼的生意应该是最好的,而这个茶楼却是冷冷清清,几乎没什么人,只在大堂的角落里坐着两个穿着十分随意的彪形大汉,自己动手泡着功夫茶。
八个人天兵天将一般进了茶楼的门,让老板、服务员多少有点儿吃惊。老板脸上挂着多年经商练就的招牌笑容,把吴世楠他们往里边让。
吴世楠并不客套,直接问:“你是老板吗?”
皮肤黝黑的矮个子中年人操着浓重的海南口音说:“我是。”
吴世楠问:“今天有没有两个30岁的小伙子到你这儿来过?北京口音,跟他差不多。”吴爸拍了拍秦超的肩膀。
茶楼老板抬头看了看秦超,摇摇头说:“没见过没见过,我这里的茶叶,北方人可能喝不惯。最近生意不好,但凡有人来,我都会记得。”
吴世楠和秦超都看出这个老板在撒谎。
角落里的两个“茶客”,手里擎着茶盅,眼睛都看向这边。吴世楠身边的四个保镖穿着普通的T恤,貌不惊人,但是职业习惯使他们像猫一样警觉起来。
吴世楠又问一句:“我们来找卢三拿货,他人在不在?”
茶楼老板干脆不再看他,手里翻弄一本并不讲究的账本,讪讪地说:“不认识。批发茶叶的话,我这里也有。各种等级都有。”
徐末有点儿沉不住气,冲过来想说话,吴世楠拉住了她的胳膊,冲她使了个眼色。他冲身边的几个人说:“既然人不在,我们走吧。”
徐末不解地看着他。他拉住徐末往外走,秦超几个人也跟着他走出茶楼。他们离开茶楼远一些,走进一个窄长的巷子里。林思思忍不住说:“吴叔叔,那个人明显是在撒谎。”
吴世楠看了看她,说:“我当然知道,但是我们还没证据,证明大伟和大鹏一定在。硬碰硬不见得有效果。”
他四处看了看,早年做生意走南闯北,这种南方小巷他并不陌生。他知道这种地方到处都是眼睛,任何一个窗子背后都可能藏着偷袭者。
“那我们怎么办,已经找到这儿了,放弃吗?”徐末开始着急。
吴世楠盯着她的眼睛说:“大伟是我儿子,大鹏是我干儿子,保护他们是我的责任。我不会放弃。但是,徐末,做事不能急。既然已经到这儿了,就更不能急。懂吗?”
一个“急”字点醒了徐末。她想到了爸爸对她说的那些话。她看着吴世楠的眼睛,在他的目光里得到了一种力量,逐渐平静下来。
她提醒自己:沉住气,沉住气,细节,细节!
几个人沿着巷子走了一个来回,又拐到另一条巷子里看了看。他们注意到,偶尔过往一两个附近的居民,会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他们,然后迅速逃走。
于是,当又一个中年妇女带着这种眼神经过他们面前的时候,吴世楠拦住她,说:“你见没见过两个30岁左右的年轻人,高个子,北京口音的?”
中年妇女像是遇到了多大倒霉事似的,忙不迭地摇头,落荒而逃。
答案很明了了,吴大伟和蒋振鹏就在这里。
徐末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她紧张地朝各个方向张望着,希望能够找到一丁点线索,尽快去救自己的心上人。
她深吸一口气,想着父亲说的话:“静下心,在过程中寻找细节。”
她慢慢朝茶楼的方向走去。她的步子很小,她的目光掠过每一个巷口,每一扇门,每一块路砖,每一丛小草。她觉得吴大伟就在这里,他的气息就在这里,她能够感觉到。
徐末一小步一小步朝茶楼走过去,离开吴世楠秦超他们已经有一段距离。吴世楠在身后喊:“徐末!”
徐末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他那张酷似吴大伟的脸。
徐末越来越坚信,吴大伟就在这里。
茶楼的旁边,就是一条窄巷。徐末走到巷口,朝里看过去。在离她不到两米远的路砖缝隙里,有一丛小草。小草里有个东西在闪闪发亮。
天已经晚了,巷子很黑。小草里的东西正好反射出天上的月光。
徐末走过去看,那是一个眼药水瓶。
没错,那是吴大伟的,是林医生针对吴大伟的眼睛专门开的。
“他就在这儿!”徐末抓起眼药水瓶,回头冲吴世楠喊。
再次回到茶楼,双方都感觉到了杀气。茶楼老板脸上的笑容没了,角落里喝茶的两个壮汉也站了起来。
吴世楠一行人径直走到老板面前。吴世楠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在老板脸上滑过,他冷冷地问:“人呢?”
老板说:“什么人?”
吴爸出手之快让所有的人都出乎意料,他一把掐住老板的脖子,那个矮个子南方人的脖子又短又粗,居然死死被吴爸捏在手里。
他又问一遍:“人呢?”
那两个早有准备的壮汉看到这种架势,也不敢轻易上前。吴世楠带来的四个保镖也已经排开阵势,做出开战的准备。
茶楼老板被捏的喘不过气来,挥舞着双手喊:“我说,我说。”
吴世楠并不松手,问:“人呢?”
老板断断续续说:“被……被带走了。”
吴世楠捏着老板的脖子,目光转向那两个壮汉,问:“你们说,那两个孩子在哪儿?”其中一个见势不妙,往前跑了几步,却又被一个保镖拦住,他只好乖乖说:“我们只负责把人抓住。人我们已经交出去了。”
秦超过去问他:“交给谁了?”
那壮汉看着老板都快断气了,不敢撒谎,连忙说:“是一个姓康的老板叫我们这么干的。我们只负责抓人,他叫人过来把人带走了。是开车走的。我们真的只知道这么多。”
“康剑在哪儿?”徐末几乎是尖叫着冲到那个人面前。
“哦对,好像是叫康剑。不过是卢三带人开车把那两个人带走的。我们不知道他们现在哪儿。”壮汉操着难懂的海南口音,不过吴世楠他们都听清楚了。
吴世楠松开茶楼老板。
那老板差一点儿就断了气,终于挣扎着缓过来。
吴世楠走到徐末面前,冰冷地问了一句:“你,应该知道康剑在哪儿吧?”
这是嘲讽。这是怀疑。这是敌意。
徐末的心瞬间冷到冰点。如果他认定徐末是跟康剑一伙儿的,那么在他眼中,徐末就是一个诱饵,一步步把吴大伟蒋振鹏甚至吴世楠这一群人带进了一个圈套。吴世楠、秦超、林思思,以及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含着各种不同的含义,投向徐末。
徐末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她尽量让自己调整着呼吸,说:“我确实有一个康剑的手机号。”她拿出手机,控制自己颤抖的手,调出那个号码。
她把手机递到吴世楠的面前,说:“就是这个。”
吴世楠看了一眼号码,然后看向秦超。秦超心领神会。他拨了一个电话,冲那头的人说:“铁头,帮我查查,这几天娱乐新闻的风云人物康剑,他的手机号和办公室电话,尽快发到我手机上。好,尽快。”
吴世楠盯住徐末。
徐末举着手机的手一直没有放下。
过了一会儿,秦超的手机收到短信。秦超看了一眼,递给吴世楠说:“是这个号。”
吴世楠亲自拨打康剑的办公室号码,是康剑的秘书接听,她说康总出差去了外地,不方便透露。
吴世楠对徐末说:“你打他手机试试?”
徐末看到那张脸,明白了什么叫冷酷无情。
徐末用自己的手机打给康剑。手机彩铃响了很久,终于有人接听。对方说:“您好,我是康总的秘书,他出差在外地,不方便接听电话。您有要事请留言。我会如实转告。”与吴世楠听到的座机答复一模一样。
“还有什么方式可以找到他?”吴世楠问徐末。
徐末陷入了一个囚徒困境。
答,与不答,等待她的都不是好结果。
如果她能找到康剑,就加重了自己的嫌疑。如果她找不到康剑,自己的嫌疑小一些,却会让吴大伟更危险。
徐末毫不犹豫做出选择。
她看着吴世楠那张冷酷的脸,说:“我试一试。”
徐末走到茶楼老板那里,拿过柜台上的座机。茶楼老板经过刚才的惊吓,已经完全不敢招惹这伙人了,随意他们怎么折腾去,保命要紧。
徐末看了吴世楠一眼,按下座机的免提键。
她从手机上找到雷蕾的手机号,拨了过去。
不大的茶楼大堂里,响起手机彩铃的声音:“为什么对流星许愿却从来没实现,为什么英勇的骑士会比龙还危险,我当然知道这世界不会完美无瑕,我只求爱情能够不要那么样复杂……”
然后,有人接了电话。
“哪位?”是雷蕾的声音。
座机免提的声音很大,整个屋子的人都能听到。
“雷蕾,我是徐末。你知不知道康剑在哪儿?”
“康剑?你找他干嘛?”
“我想找他谈谈。”徐末让自己尽量沉住气。
“是不是剧本的事?你想通了,要跟他合作?”
“你告诉我他在哪儿,我亲自去找他谈。”
“徐末,别怪我说你,你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儿呢?给你五十万你都不要,你到底想怎么样?就算是我们编了个假新闻,炒作一把,你又没什么损失,你怎么就一根筋轴到底呢?康剑以前对不起你,现在不是在帮你出名吗?”
“雷蕾,你告诉我康剑在哪儿。我打他手机,找不到人。”
“他出差了,可能要几天之后才回来。”
“他去哪儿出差,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你是他的助手,应该能找到他吧?我真的急着找他。”
“我不方便说。徐末,你等几天吧,他说很快就回北京的。我让他跟你联系。”
“雷蕾,我真的很着急,你告诉吧。我有急事必须找到他。”
座机旁边的徐末几乎要哭出来,一屋子的人都在盯着她。吴世楠的眼光剑一样刺穿她的身体扎在她心上。
“徐末,这是老板的秘密,我真的不能说。”
“雷蕾,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告诉我。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们做了两年室友,看在这个情分上你要帮我。我知道,这次剧本的事你是好意,上次对你说的那些话,我是一时冲动。我向你道歉。我现在必须找到康剑,雷蕾你肯定知道他在哪儿,你告诉我吧。”
徐末站在座机旁,哭了出来。
“徐末,你哭什么啊?你别哭啊。”雷蕾有点松动了。
“雷蕾,拜托你告诉我康剑在哪儿。”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
徐末已经站不住,蹲在了地上。一旁的秦超看得既紧张又心酸,他偷眼看吴世楠,吴世楠一直盯着徐末。林思思更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坏了。
就像是过了一万年那么长。
“徐末,”雷蕾终于说话了,“徐末,假新闻的事我向你道歉。我不知道你找康剑究竟什么事。不过,我答应帮你这个忙。前些天,我帮康剑订过一张飞三亚的机票,还按照他的意思,预订了三亚一个度假村的别墅。他说要去那里度假。至于他现在在哪儿,我也不清楚。他有另外一个手机,很少有人知道号码。过会儿我把度假村的地址发到你手机上。其它的,你就自己想办法吧。”
雷蕾挂了电话。
徐末抱住自己哭起来。
秦超很想过去安慰她一下,可是他看到吴世楠的脸,忍住了。
很快,徐末的手机短消息提示音响起。
她迅速擦干眼泪站起来,看看短信,然后举着短信冲到吴世楠面前,结结巴巴地说:“找到康剑了,度假村,三亚,晓薇的那个度假村。”
吴世楠复杂的眼神盯住徐末,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吴大伟在昏睡中又看到了自己的童年。妈妈的关爱,和父亲的冷酷。父亲抽很多烟,喝很多酒,他酩酊大醉之后摔东西,打人……他抄起一个花瓶向妈妈打过去,吴大伟用幼小的身躯去保护妈妈,花瓶打在了自己的头上,眼前一片红色……妈妈在医院照顾他,父亲始终没有露面……父亲抛弃了他和妈妈,再也不管他们了。
吴大伟觉得自己的头又疼了起来。额头上那道已近消失的疤似乎又裂开。
他觉得有人在敲打自己的头,有人在对自己说:“混蛋,醒醒!”
他使劲儿睁开自己的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个豪华明亮的套间里,面前的那张脸不是父亲,而是康剑。
他猛然惊醒,再定睛看,没错,确确实实是康剑。
康剑穿着一件白色的浴袍,手里捏着一只球棒,正在敲打自己的头。而自己正坐在地上,手被捆在身后的铸铁大床的床脚。他身边同样姿势绑着蒋振鹏,他还在昏迷。再往里看去,曼妮被困住手脚,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吴大伟,好久不见,分外想念!”康剑站在吴大伟面前,用球棒不断敲打他的头。
吴大伟瞪着康剑,骂了一句:“孙子,我说过,别让我看见你,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
“好啊,那我们就试试,看你还能不能打我。”
康剑往后退了几步,把球棒放到一边。他给自己点了一支细长的雪茄,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吴大伟的对面,手里拿着一只水晶烟缸。
他往烟缸里弹了弹烟灰,说:“看看这儿,熟悉么?”
吴大伟已经认出,这是两年前他痛揍康剑的那个房间。
旁边的蒋振鹏醒了过来,慢慢抬起头。
“哇,好,又醒了一个。”
康剑走过去,踢了蒋振鹏一脚,轻蔑地说:“小跟班,睁眼看看我是谁?”
“孙子,你他妈真下三滥!”蒋振鹏骂了一句。
“你们还真是好兄弟呀,开口骂人都一样。”
康剑叼着雪茄,来来回回在两人面前走了两趟,说:“你们那会儿可真威风呀,三拳两脚就把我打得不能动弹,临走还给我做了个记号。今天,我想来个‘历史重演’,嘿嘿。”
他一手托着烟缸,坐回到椅子上。
吴大伟狠狠盯着他,不说话。
“孙子,有本事你把我俩解开,让我们给你来个‘历史重演’。上次便宜你了,这回给你做个新记号。”蒋振鹏又骂起来。
“可惜呀,历史没法重演。”康剑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说:“我们少了最重要的一个成员,嘿嘿。想让历史重演的话,还差吴晓薇。两年前那出好戏,应该从吴晓薇跟我上床开始,那是第一幕,之后你们才登台。”
吴大伟的眼角几乎瞪裂,死死盯住康剑。
“吴大伟,徐末是我康剑看中的女人,你竟然敢泡她。”康剑穿着拖鞋的脚晃荡着,一会儿又凑到吴大伟跟前,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不过徐末床上功夫差了点儿,就交给你去调教吧。”然后他扭过脸,挑衅地看着吴大伟。
吴大伟一个字不说。他的眼睛充满血丝,杀气腾腾地盯着他。
康剑甩手给了吴大伟两个耳光,骂着:“你他妈凭什么那样看我,啊?吴大伟,我最讨厌你那双眼。两年前你就用那双眼睛瞪我,现在你还敢瞪我。你知不知道现在你是落水狗,我想把你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说话呀?你不是嚣张吗,你不是骂我吗?”
他狠狠地在吴大伟那条受过伤的腿上踩了一脚,然后又抄起旁边的球棒在吴大伟头上、身上猛揍了几下。
吴大伟一声不吭,继续盯着康剑。
蒋振鹏在一旁骂着:“康剑,你他妈真孙子。你就是狗屎!”
“你骂吧!”康剑转到蒋振鹏身边,朝他身上弹了弹烟灰,说:“蒋振鹏,你成天跟着吴大伟身边转,有什么好处?你爸你妈养你,是给他当龙套的吗?你不给老蒋家丢人吗?好歹你爸也有点小钱,除了给你买车,怎么就不能给你找个正经差事干干?跟着吴大伟,你能干出什么来?”
“不用你丫操心。康剑,你还是关心你自己老子吧。我告诉你,你爹没救了,马上坐牢,判无期。你等着给你爹送过冬的行李吧!”蒋振鹏骂起来。
康剑狠狠朝蒋振鹏的肚子上踢了一脚。蒋振鹏歪向一边,手腕上的绳子因为是系在铸铁大床的栏杆上,这样一拉似乎有点松动。
“你们三个。”康剑似乎受到蒋振鹏的刺激,不再像刚才那么轻松惬意,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他来来回回走了几趟,然后停在曼妮旁边。
曼妮的手和脚都被绳子绑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康剑揪住麦曼妮的头发摇了几下,她慢慢醒过来。她轻声骂了一句:“康剑,你这个孙子,你会后悔的。”
“哈哈!”康剑拍了拍手说:“你们三个还真是死党啊,是不是以前排练过,打架一起动手,见人一起骂?”
曼妮躺在地板上,看到被捆在一旁的吴大伟和蒋振鹏,心里一阵愧疚和难过。她似乎没什么力气,轻声说:“大伟,都是康剑在搞鬼,一切都是他指使的。”
康剑揪着她的头发把她拉起来,往床上使劲儿一推,骂着:“你这会儿当英雄啦?你忘了自己是谁了?麦曼妮,照片,怀孕,合同,你都忘了?”
“康剑,你尽管说,我不怕你。你肯定不得好死。”麦曼妮的声音极其微弱。
康剑重新踱回吴大伟面前。
吴大伟依旧不说话,两只眼睛狠狠盯着康剑。
康剑说:“可惜了,我派人去抓吴晓薇了,该死的吴世楠竟然给她派了一堆保镖。要不然,我就可以把她一起带过来,咱们五个才算是重新聚首。既然等不到女主角,我们就从男主角开始吧。”
说着,康剑把雪茄在烟缸里使劲儿按灭,然后把烟缸擎在手里,对吴大伟说:“吴大伟,看你额头上有疤,一定知道脑袋开瓢的滋味。要不要再尝尝?”
说完,他站起来,把那只又厚又大的水晶烟缸高高举起来,对准吴大伟的脑袋,拍了下去。
警车载着吴世楠徐末等人风驰电掣一般赶往康剑所在的度假别墅。吴世楠已经让秦超找人证实过,康剑的身份证确实登记了飞往三亚的机票,并且预订了度假村的房间。秦超联系了在当地公安局工作的同学,得到了最火速的支援。
徐末一直没再说话,吴世楠也没再问她一个字。
徐末脑子里一片空白,真希望这是一场梦,快些醒过来。她刷新了一下朋友圈,看到钱颖、苏铭铭和安澜都在叽叽喳喳,才确信这不是梦。只是,手机控徐末,再没有心情发朋友圈了。
秦超的手机再次响起,他应了几句,挂断电话,对吴世楠说:“叔,蒋振鹏的车在度假村附近出现过,闯红灯还超速,被记下了车牌。刚才北京一哥们儿跟我说的。”
“蒋振鹏的车?”吴世楠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辆路虎,北京的牌子,车主是他。”秦超说。
“那车一直是曼妮在开的!”徐末说。
“曼妮怎么会开车来这儿?”吴世楠不解地问。
“难道……”徐末忽然想起安澜的一句话:“那个麦曼妮,居然为了自己出名,跟前男友的仇敌合伙。”徐末没有说出来。
“徐末,你想说什么?”吴世楠再次盯住她。
“我……”徐末想了想,迟疑着说:“曼妮主持的那档汽车节目,后来是康剑的公司出资赞助的,曼妮也是康剑安排进去的。”
吴世楠的脸上浮现出又恨又痛的表情。他现在谁的话都不信了。秦超认识那种表情,轻声说了一句:“叔,我们别乱猜了。很快就到,到了我们就知道真相了。”
徐末也注意到吴世楠的表情,她很想说些什么,可是她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话是最缺乏说服力的。
就在这个尴尬的时刻,林思思对吴世楠说:“吴叔叔,徐末费尽心机,就是为了跟我争吴大伟。”
徐末惊恐地望着她。
不等徐末说话,林思思又说:“徐末,你还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今天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违背诺言付出的代价。”
康剑手里举着烟缸,朝吴大伟的头狠狠砸下去,可是就在即将砸到他的时候,他收了手。蒋振鹏和麦曼妮都被刚才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吴大伟却像木雕泥塑一般,纹丝不动,眼都没眨一下。
“吴大伟,算你狠。”他转身坐回椅子上,手里把玩着那个烟灰缸,对吴大伟说:“你知道吗,很多犯人在被枪毙之前,已经死一半了,因为害怕。我刚才就是想故意吓吓你。你小子还真有种,居然动都不动。我有兴趣了。”
康剑走到一旁的茶几前,拿了一块普洱茶,回头冲吴大伟晃了晃,说:“吴公子,看到没有?这才是你从卢三那里订的茶叶,确实是好货色。可惜呀,卢三那小子不争气,自己成了瘾君子,把家给败了。跟你做生意挣的钱,远远不如跟我做生意挣得多。所以,他帮我玩了一招偷梁换柱,你花钱订的好茶叶到了我这儿,我给他特制的茶叶到了你那儿。”
康剑转过身去,在一套精致的茶盘前泡起了功夫茶。
趁这个空当,吴大伟把脸扭向蒋振鹏,冲他使了一个眼色。
蒋振鹏心领神会,稍稍坐正了身子。
康剑泡好了一壶茶,给自己倒了一杯,转回身来坐到吴大伟对面,接着说:“吴大伟,我听我爸说过,你爸吴世楠做生意特狠特有手段,谁都不信,谁都骗不了他。可是你,前后两次都栽在了我的手里,可见你在做生意方面跟你老爸差得很远呐。”
康剑喝了一口茶,咂咂嘴说:“好茶,真的是好茶。你再也喝不着了,有点儿可惜。”他一扬脖子,喝完了那杯茶。
吴大伟坐在地板上,盯着他的喉结。忽然,他的眼前模糊了一下。他迅速闭上眼睛,又慢慢睁开,眼前恢复了清晰。
康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到吴大伟对面,笑嘻嘻地说:“吴大伟,你的视力怎么样,现在?胳膊腿灵活么?那场车祸,没让你掉什么零件吧?哈哈!”
他呷了一口茶,继续说:“给你一句痛快话,你的车祸,也是我导演的。我让你老相好的相好,”他眼睛瞟向曼妮,“Mike,在你那辆破车上动了点儿手脚。我就不明白,吴大伟,你老子相当有钱,你自己也不是没挣钱,怎么就不能给自己买辆好车?你看蒋振鹏的车,一辆牛过一辆,你就不能给自己弄辆结实点儿的,出事的时候也能扛一下嘛。”
康剑似乎说得很尽兴,踱到一旁的茶几上,拿出一个小口袋,捏了一点白色粉末出来,放到自己的茶杯里。
吴大伟扭头看了一眼倒在床上的曼妮。
曼妮哭着说:“大伟,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好啦,新仇旧恨,都说清楚吧。”康剑喝着添了料的茶水,走到吴大伟面前,踢了他一下,说:“吴大伟,你爸没教过你吗?谁都不要信。因为这个世界上的人活得都很自我,爱得都很自我,只要有钱,有利,有名,感情什么的,都可以丢在一边。尤其是女人。你过于相信一个人,就等于把自己交给别人去控制,你的失败几率就大了一分。我这回跟你玩的游戏,名字就叫‘不信’,我让你别信曼妮,也别信徐末,谁都别信。”
康剑貌似药力发作,有点儿得意忘形,他坐在椅子上大笑起来,说:“再告诉你个答案,关于我和徐末的新闻,就是我故意炮制的。我跟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我也没兴趣拍什么电视剧。Mike也是我找来的,我让他去勾引徐末,可惜徐末没上钩。”
“吴大伟,我费尽心思,就是想给你上一课,让你别再轻易相信别人。你说,好不好笑,很多人都会相信那条娱乐新闻,而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力。哈哈哈,我不去当编剧,有点可惜了,哈哈哈……”
康剑仰天大笑着,喉结上下耸动着。
吴大伟偷偷看了一眼蒋振鹏,蒋振鹏跟他交换了一个眼神,示意准备完毕。
康剑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露出狰狞的模样。他吸了吸鼻子,走到茶几旁,又拿起那个烟灰缸,在手上掂了掂。
他走到吴大伟面前,蹲下去,盯着吴大伟的眼睛说:“吴大伟,我讨厌你看我的眼神,我恨该死的医生怎么不把你的眼睛弄瞎,我希望你生不如死。你不是说见我一次就打我一次吗?好,我让你再也见不到我。”
康剑站起来,举起那个烟缸朝吴大伟的头狠狠砸了下去。
与此同时,蒋振鹏已经挣脱了手腕上的绳子,顺势冲过去抱住康剑的腰,吴大伟也一跃而起,紧紧掐住康剑的脖子。
两个人又像当年一样,三拳两脚把康剑打翻在地,一顿痛扁。
康剑从来都不是打架的行家,完全被这出乎意料的反击吓懵了,待他反应过来,已经被他们打得鼻青脸肿,骨断筋酥。他的浴袍松散开,蒋振鹏朝他生殖器上狠狠踩了两脚,骂着:“孙子,看你以后还骗不骗小姑娘!”
康剑惨叫着在地上翻滚。
吴大伟踩住他,伸手抄起那个烟缸,说:“康剑,你现在信不信,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每次都给你留个新记号。”说着,就要下手往康剑的脸上拍。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猛地踹开,两个持枪的警察冲在前面,有人在后面喊了一声:“大伟,别惹祸!”
吴大伟停住手,回头看见了父亲那张跟自己酷似的脸。不等他反应过来,一个头发漆黑眼睛明亮的女孩冲过来,紧紧抱住他,亲吻他。
她说:“吴大伟,你不能再失踪了。”
这是林思思,不是徐末。
秦超和当地公安局的人一起指挥现场,把康剑带走。
吴大伟亲手把曼妮的绳子解开。她在康剑的公司被抓起来,塞进路虎车,由康剑的人一路开车从北京押到这里,几乎没怎么吃东西,身体严重虚脱。她用微弱的声音不停在说:“对不起”。吴大伟看看她,转身对秦超说:“赶紧把她送医院。”
秦超说:“你放心吧。”然后吩咐人把曼妮抬走。
吴世楠看看吴大伟,又看看蒋振鹏,眼眶竟有点湿润,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哽咽了一下,说:“你们两个小子,真有本事。”
蒋振鹏呵呵一笑,说:“干爹,要是我没记错,这可是您第一次夸我们俩!”
吴世楠面露愧色,又看了看吴大伟。
吴大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父亲会千里迢迢找到这里——他知道他去上海参与一个重要项目的投标了,为此他已经准备了大半年。
他用胳膊蹭了一下鼻孔的血,又很不自然地摸了摸额角的伤疤,说了一句:“爸,谢谢您,给晓薇安排了保镖,谢谢您来找我。”
这是三十岁的儿子第一次对自己说“谢谢”。
吴世楠觉得眼眶发热,使劲儿眨了眨眼睛说:“要感谢徐末,要不是她,我们找不到这儿。”吴世楠转身找徐末,竟然没看到她。
徐末正躲在外面的走廊里。
她刚才是跟着大家一起冲进屋子的,看到吴大伟,却不敢上前说话。
她看到林思思冲到吴大伟面前拥抱他,亲吻他。
她觉得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了,自己是个多余的人了。
吴大伟,只要你平安无事,爱不爱我、相不相信我都没有关系了。
徐末趁乱退出了屋子。她浑身冰冷,两腿发软,全身上下都在抖,几乎站不起来。她害怕吴大伟再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看自己,吴世楠的眼神加上吴大伟的眼神,绝对会要了她的命。她靠在走廊的墙上,手按着自己的心脏,弯着腰低着头,大口呼吸。
吴大伟走出屋子,看到徐末。他喊了一声:“手机控!”
徐末听到他的声音,转头看到他,居然很害怕。她被林思思的话戳中了心脏。“今天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违背诺言付出的代价。”没错,她确实答应过林思思,不会跟她争吴大伟。她是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爱无力”患者,她的情商和智商都不足以参加这样规模庞大的战役。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已经无力承受更多的恐惧了,她必须迅速离开这里。她用尽所有力气往外跑,吴大伟却追过来抓住她,反手把她按在墙上,说:“手机控,想跑哪儿去?”
她从北京跑到海口,又从海口跑到三亚,就是在找这个讨厌的家伙。现在这个讨厌的家伙就站在眼前。他有三天没能好好吃饭睡觉,脸瘦了几圈,乱蓬蓬的胡子茬衬得他憔悴又邋遢。他的嘴角和鼻孔都有血迹,他的额头有淤青,都是被坏人打的。他吃了很多苦,却还是带着嬉皮笑脸不正经的表情。他的眼睛布满红血丝,显得很混沌。
他又问:“手机控,你要抛弃我吗?”
他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的脸。细算起来,他们不过是几天不见,却好像过了几个世纪。这个过程漫长,煎熬。两地缱绻,总是愁人的。
他看住她,像是要把这些天欠下的都补偿过来。他凑近她,想说:“求拥抱。求亲吻。”但是,他还没说出口,就觉得眼前下起雪来。
雪花一片一片在眼前飘落,越飘越大。很快,雪花变成了雪团,雪团又变成了污浊的棉絮。一团团阴云在他俩之间飘过去,然后,天就黑了。
徐末看到,吴大伟的眼睛变得暗淡无光。
她抓住他的手问:“吴大伟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他说:“徐末,我看不见你了。”
尾声
农历年末,钱颖带着徐末、安澜和苏铭铭去看自己的新居。那是位于玉泉路上的一套高档住宅小区,刚刚开盘不久,面积220平米,三居室。欧式装修,家电齐全,从咖啡机到饮水机,从电视电脑到钢琴跑步机,都做了精心的安排。
这是赵威送给钱颖的新年礼物。
苏铭铭躺在舒适的按摩椅上哼哼着:“钱颖,你要是实在不忍心对赵威下手,把他让给我得了。我不要220的,120的就成!”
“呸!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
徐末问:“你们俩到底怎么着呀?”
钱颖说:“还能怎么着,顺其自然吧,我可不想像你跟吴大伟那样,爱得要死要活的,我害怕。”
安澜说:“老末,我一直觉得你胆子小,现在我发现你胆子最大。”
苏铭铭说:“没错,我也这么想。”
徐末说:“事情赶上了,由不得你多想,自然而然就那么做了。”
钱颖说:“伤不起呀伤不起,比起很多很多爱,我宁愿要很多很多钱。”
苏铭铭点头表示同意。
徐末手机响起。她接完电话对苏铭铭说:“走吧苏会计,回店里,来大买卖了。”
苏铭铭欢呼雀跃,应声而起:“数钱去咯!”
徐末说:“记得给我准备出十万块。年底了。”
过去的四个月里,徐末的生活发生了很多变化,每一项都挑战着她的承受底线。神奇的是,她逐一都适应了。所以,安澜说她胆子大。
吴大伟被康剑陷害,连日长途奔波劳累,再加上头部受到剧烈冲击,导致视网膜再次脱落,险些失明。林医生帮他做了手术,但是情况不太乐观。
林医生向吴家人建议,送吴大伟去美国接受更好的治疗。林思思在美国的导师是这个方面的权威人士,能够帮吴大伟恢复到最佳状态。刚好林思思要回美国读博士,林医生也要去做一阵子学术交流,吴大伟可以跟他们一起走。
吴大伟约徐末一起去美国。林思思又问徐末,记不记得你以前说过的话,你已经为自己的违约付出了代价。吴家人,林家人,全都看着身单力薄的徐末。徐末看看林思思,又看看吴大伟,想了想说,我不去美国,我在家照顾小熊,浇花,写小说。
钱颖安澜和苏明明都责怪徐末太傻了,简直是送羊入虎口嘛,你就不怕林思思那个小妖精勾引吴大伟。徐末说,我不在那里碍手碍脚,她会更好地照顾吴大伟。
临行之前,吴大伟买了一枚简单的铂金戒指戴在徐末的无名指上。他说,手机控,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剃光头么,那是因为我把钱都赔光了,我没钱给你买钻戒了。徐末说,没关系。
吴大伟又交代说,手机控,吴明轩就交给你和蒋振鹏了,我可是把房子抵押给银行了,要是吴明轩的生意垮了,咱俩就没地方住了,你得努力挣钱,我还得还我爸一大笔医药费呢。徐末说,好,我尽力。
吴大伟最后交代,手机控,我在农历年之前回来,你要给我准备一千零一个故事,不要忘记。徐末说,我不会忘记。
吴大伟走了之后,徐末开始了一番不可思议的“脱胎换骨”。
徐末忽然开了窍,财商变高了,被吴大伟写得密密麻麻的账本在徐末眼里成了最有趣的读物。她拉来苏铭铭帮忙盘点,苏铭铭和蒋振鹏眉来眼去的功夫,徐末手指头在计算器上飞快按着,自己就盘点完了。很多老客户听说了吴大伟的事,都跑来问东问西,当然不会忘记照顾生意,所以,吴明轩大把捞金。
徐末还从“微生物”变成了“霸王龙”,每天都像打了鸡血似的亢奋,从早到晚忙个不停。她一早起来遛狗,给吴大伟房间的绿植换水。到了吴明轩营业的时间,她就去看店,有客人来就陪客人,没客人来她就抱着笔记本电脑敲字。谁都不知道她在写什么,可是她半天就乒乒乓乓敲出好几千字。到了晚上,她还看足球比赛,熟知国际国内各种比赛的场次和规则。半夜十一点,还要跟吴大伟打一通电话,一天才算结束。
吴世楠很想表达一下对徐末的谢意和歉意,就在蒋振鹏的怂恿下给徐末买了辆路虎揽胜。认识徐末的人都觉得这太喜感了,钱颖甚至让徐末把车让给她。徐末不理她,玩儿命练车。没用几天,徐末就可以开着路虎满北京跑了。徐末在午夜的电话里对吴大伟说:“阿炳啊,我终于明白了,路虎其实比奥拓好开……”
徐末学着煲汤。她在电话里追着问吴大伟,阿炳,你的排骨藕汤里究竟放了什么,为什么那么好喝。吴大伟说,眼泪。两个人辩论真假到半夜。
偶尔会有几个晚上,吴大伟的电话没有打过来,徐末就裹着厚厚的棉服跑到顶楼天台上吹西北风。天气越来越冷,猎户座腰带上的三颗星慢慢往南移,农历年越来越近了。她希望吴大伟会悄悄出现在她身旁,喊她一声“手机控”。可惜没有。
徐末的“爱无力”痊愈了。她的长篇小说写了一章又一章。她坚信爱情就在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穿梭游荡着。她的朋友圈微信,每一句都与“爱”有关。不是爱情,是爱。爱情是奢侈品,暧昧是小奢品,爱是日用品,温暖踏实。
其他人的生活也在继续着,波澜不惊,小有起伏。
蒋振鹏还是“奔腾年代”的“王牌主持”,他的父亲看儿子做得有模有样,干脆出了些钱怂恿他做独立制片人,蒋振鹏把这个“幕后”重担推给了安澜。安澜当然开心。
苏铭铭代替麦曼妮成了蒋振鹏的主持搭档。现实生活中,他俩到底“搭档”到怎么样的程度,谁都套不出实话来。
曼妮留在了北京。在吴世楠的大力帮助下,曼妮的哥哥办了“保外就医”。她和哥哥在一起,也算是有个家了。
康剑和卢三等人全部被抓,秦超破获了这起“绑架案”,还抓了一个涉嫌贩毒的小团伙,立了一功。康剑的父亲因贪污、受贿、渎职等多项罪名被终审定罪,送进了监狱。
秦超告诉徐末,有个姓周的侦探一直在跟踪她。警方在康剑的电脑里查出很多被删除的照片和文档,都是那个侦探发给他的。雷蕾哭着给徐末打电话求情,徐末原谅了他们。
张琦比较惨,被吴世楠抓去公司财务部门上班,还要每天当面向他早请示晚汇报,甚至还得陪着吴世楠参加很多应酬和会议。张琦暗地里跟徐末诉苦:姐啊,我实习的时候就在吴世楠的公司,我怕死他了,早知道吴晓薇是他闺女,她再可爱我也躲得远远的。徐末笑说:老弟你傻呀,还有什么比管钱更能体现老板对你的信任。
林思思在美国读博士,并且“闪婚”了。这是最让徐末吃惊的一件事。吴大伟说,思思嫁了一个既喜欢玩眼球又喜欢踢足球的眼科医生,跟思思倒也般配。
只是,吴大伟没有告诉徐末,思思在被他第N次拒绝之后吞了一瓶安眠药,她是在医院抢救的时候认识那位医生的。
寒露。立冬。霜降。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
老话说:“三星正南,杀猪过年。”
吴大伟还没回来。
按照吴大伟的叮嘱,徐末在年底去了一趟吴世楠的办公室,拿了十万块的支票给他。徐末说,这是大伟让我给您的,“分期付款”的医药费。
吴世楠接过支票,叼着雪茄看着她,竟然笑起来。
徐末不解其意,问:“吴叔叔,您为什么笑。”
吴世楠说:“我看到,你对大伟,就像他妈妈对我一样好。”
这冰冷的老头儿越来越温情了,徐末还真有点儿不适应。
徐末去停车场取车,回顾这大半年的经历,心头忽然涌起一丝恐惧。她担心自己是在“庄周梦蝶”,她害怕这一切不过是“微生物”的一场美梦而已。她轻轻转动无名指上那个细细的指环,才确定这些都是真的。
她相信,吴大伟很快就会回来了。
她掏出车钥匙,打开车门,准备发动汽车上路。路虎却意外“死机”了,任她怎么折腾,就是不灵。真邪门儿。她掏出手机想打给蒋振鹏,却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话。
“手机控,我来收房租了。”
吴大伟正站在车窗外,胡子拉碴,一脸坏笑,双眼明亮。
“啊?房租?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手机控,我还以为你当了老板又开上了路虎,会有点儿长进。怎么还是那么笨呢?刚才我就在我爸办公室。他笑成那样,你都没觉得奇怪?”
吴世楠这个老骗子!
徐末跳下路虎车,扑进吴大伟的怀抱。他远道归来,风尘仆仆,身上还混着雪茄的味道,那不是他的气息。于是,她闭起眼睛,紧紧抱住他,去感受他。
已经变“强悍”的徐末觉得自己又变回了一只微生物,弱小,微不足道,没有重量,向浩淼宇宙发射出属于她的频率,寻找着拥有同样频率的人。
现在,那个人就在她身边,回应她。他心明眼亮,不玩失踪,不说谎话,不耍花招,不使心计,深情款款,坦诚相见,在这个大得无边无际的城市里,他就是那个可以跟她相濡以沫、感受细微琐碎幸福的人。这就是“微生物”需要的爱情,如此温暖而踏实。
“手机控,我又欠了我爸一笔医药费,怎么办?”
“小意思,等拿到《我的富二代房东》的版税,我帮你还。” 爱豆,我想你(套装9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