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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任的金沿县县长,军人出身。新县城的建设百业待兴,一天忙得他头昏脑涨。这一天县委组织部给他和县委书记汇报工作的时候,提到了一件事。
县委书记是个知识分子,特别注意保存以前国民党政府的那些文书资料。他经常以汉代萧何和明代李善长为例,说明收集保存资料档案的重要性。在他的影响下,金沿县专门把一个中学老师调过来从事档案的清理和整理工作。
这位老师不负各位领导的期望,经常从些废纸堆里整理出一些很珍贵的史料。这一次,找到的是解放前国民党政府在各个乡村清查共产党的一些记载。
那些记载都特别详细,尤其是在范家川的一段,记得更为详细。这段话是当时的县大队记录的范家川村保长地主程旺泉说的一段话:
记录员:县大队稽查员吴清奎,下简称吴
受访人:范家川村保长程旺泉,下简称程
吴:这个苗春娃和范志朝为什么要离开范家川?这个地方(指范家川)我们知道,在咱们金沿县都是比较好的地方。
程:这两个人一直在这里说一些不上串的话,说是要把富人的地呀房子呀分给穷人,说他们穷人不能辈辈穷。
吴:这两个人是不是共产党?
程:是不是我不敢确定,但反正不是两个好东西,经常在这里和我作对。
吴:这两个人有嫌疑(后略)
因为这份材料,苗春娃和范志朝这两个名字在县长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他打电话给乡长的时候,明确指出,对这两个人要注意培养和使用,在解放前就是激进分子,那可是真正的革命火种呀。
苗春娃已经找不到音讯,范志朝可是有据可查的。当乡长知道这个范志朝就是自己欣赏的那个干将的时候,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说明自己还是个有见识的伯乐嘛!
乡长想着先把他吸收到组织中来,培养成村上的一个带头人。哪想到这个时候发生的“打人事件”,受害者竟然就是“革命火种”。这还了得?一个电话汇报到县政府,县长发令,送到县上处理!
这一切程盛泉一无所知。他被送到县上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他被判得很快,三年有期徒刑。在被送往劳改农场的时候,他得到一个意外的消息,他的大哥还活着。
大哥还活着?他为这个消息兴奋了好长时间,但他被告知他和大哥并不在一个农场服刑,三年之内,他是见不到大哥的。
他在金沿没待几天,就被送走了。新中国刚刚成立,一切都要大跨步地进行,当他到了农场的时候,说起自己的过往,有人告诉他,像你这样的情况,枪毙了也就枪毙了,这有什么稀奇的?把他吓得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这才知道现在这个结果已经是很好了。
乡长代表上级领导对范老四进行了亲切的慰问。范老四的大名范志朝在村子里就没有人用过,在乡长向村部的领导们提出来要把范老四着重培养,紧接着范老四的历史被村子里的人们传得越来越离谱的时候,范志朝的名字第一次在范家川焕发出了耀眼的光芒。乡上办事的小王问乡长,这个范志朝的朝字,到底是朝鲜的朝,还是朝阳的朝?乡长说估计是朝鲜的朝,他们知道朝阳是个啥。
乡长同时带来了程家兄弟的消息,人们这才知道程大少还活着,程二少被判了三年。人们还知道,范老四竟然是县上书里(乡人们不懂得什么是档案,乡长解释就是书的意思)写着的,不是共产党的共产党!
几家欢喜几家忧的事情在范家川上演了。范老四不再在炕上挺尸,他出现在每一个可以出现的地方。他的入党申请书已经递了上去,请沈先生写,他说他牙疼。范老四就很生气,写字用手又不用牙,酸秀才毛病就是多。
他的家里现在出入的人慢慢多了,每个地方总有一些聪明人,他们看到,虽然范老大为人不错,但真正能干事的,还是这个范老四,而且,他的后面有乡里和县里。范老大家的一些常客,在看清了局势以后,把阵地转移到了范老四家里。他们虽然是亲兄弟,但差别还是很大的。
马玉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精神瞬间就被击垮了。好在有肖子铭两口子在跟前照应,还让她感觉在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她的前大嫂范老大的老婆,隔三差五地过来看她,说只要人还活着,就好办,三年也不是太长,咬个牙,就出来了。
好一个咬个牙就出来了!她把大嫂的这句话记在了心里。每过一天,她在墙上划一道,她给儿子说,新岁,三年一到,你爹就出来了。我的娃,这一辈子,老天爷就是让咱娘俩专门来害你爹的。
新岁已经长大了,十岁的孩子能干好多农活了。马玉秀一到晚上,就说新岁娃,如果当时不是范老四打我娃一巴掌,妈就不会找他拼命;妈不找他拼命,他就不会踢妈;不踢妈,你弟(她固执地认为自己给程盛泉怀着一个男孩)就不会流掉每次说到这里,她都会大哭起来,把新岁也哭得眼泪汪汪,她都会说,把娃不流掉,你爹又哪会找哪个畜生算账,不算账今天你爹也就不会蹲大狱了呀!
这个逻辑让娘俩个对范老四恨得更加咬牙切齿,当范新岁有一天晚上说,妈,有一天我要杀了范老四的时候,马玉秀竟然没有为儿子这句忤逆的话而生气,只是摸了摸他的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如今的范老四真正找到了人上人的感觉。他的入党申请已经批准,乡长对村部只让他当了一个小队的队长明确表示不满。当文书他又没有文化,怎么办?这个难题摆在了村部三个头脑人物的面前。
至于程家兄弟,乡上已经明确给那些事情定了性:程旺泉的地主成份不容置疑;程家大太太是畏罪自杀,与范老四无关,更不存在逼死一说,她的死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程盛泉的成份定为富裕中农,毕竟他是地主的弟弟;马玉秀与程盛泉系男女通奸,考虑到男方已经受到法律制裁,女方是贫下中农,不再追究。
程家兄弟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范老四还随时准备再踏上一万只脚。当他找到村部提出要把马寡妇批斗游街,理由是乡上都说她和程盛泉是男女关系范老大没听他说完,一拳砸在桌子上,说范老四呀范老四,你真是亏先人呢,啥事都能做出来,你是真不怕断子绝孙呀你!你三哥死了这么多年,不是靠程盛泉,那娘俩咱活?程家的白面馍咱们范家娃娃吃了多少?
村部还有林先生和沈先生听着,范老大纯粹没有避讳的意思,倒弄得范老四很尴尬。人家毕竟是自己的亲大哥,说什么你范老四得受着。兄弟两个出去的时候,沈先生说,好我的林书记,这个范老四可是个咬人的狗,咱们都要小心些。现在乡上这个态度,估计要把他往村部里塞。
林先生也有这个顾虑。他站起来往外面看了看说,现在这大小队长还有会计文书,乡上都要过问。有机会咱们俩好好聊聊,找些可靠的人拉进来,没几个硬手人,咱们两个抗不过。沈先生说,我倒是看中了一个人,他做了一个鬼脸儿。
沈先生来找肖子铭说话。这个村子里公认的读书人的来访,让肖子铭两口子都有些意外。他坐在炕沿上,有话没话地说着。他问孩子叫什么名字?改莲说水寒。水寒?沈先生说风萧萧易水寒,是这个水寒吗?肖子铭笑笑说,随便起的,哪有什么风呀啥的。两个人就从这孩子的名字上聊起,一个继羽一个水寒,如此两个让沈先生认为很有意境的名字,在肖子铭的嘴里竟然什么寓意都没有。用他的话说,在他们老家好像有人叫这么个名字,感觉挺好就拿过来了。原来如此!沈先生为这两个名字惋惜,这么好的两个名字让一个粗汉就这么给弄得没有一点味道了。
改莲看沈先生欲言又止的样子,就说她领两个孩子到二太太那儿说说话,把屋子留给他们。沈先生不会是一个没事到他家里打发时间的人,没有重要的事情他是不会来的。
二太太现在的精神状态很差,程家兄弟两个都出了事,她哭着给改莲说,范老四下一个收拾的人肯定是她。改莲追问了几遍,她才吞吞吐吐地说,那天范老四又在路上堵了她,让她到他屋里去一下。说有些事说清楚了就不再找她麻烦。改莲清楚范老四说的到他屋是什么意思,也知道现在范老四的地位越来越高,二太太的顾虑也是很正常的。二太太做为地主的二房,在这种情况下,日子能好过吗?
二太太不知怎么回事,哭得让她心里好焦急。再追问,二太太就支吾着说,那个范老四现在拿小凤说事呢,我怕得很。改莲还是不明白,以为范老四要把小凤怎么着,说他还真是无法无天了,他现在还什么都不是。有事了我们找林先生去,总归这个大队还是林先生当书记着呢!谁想到一提林书记,二太太哭得更伤心了。
晚上回家后改莲边哄孩子睡的空当,问肖子铭,沈先生找你干嘛呢?肖子铭说,范家川要夺权了,沈先生意思是让我能帮一把林先生。你说他们咋都非要把我这外乡人扯进去呢? 匿影